《独爱宦官》梦貘不吃梦

11、探杨府

　　京都刚从严寒的冬日进入到阳春三月，晚间的春风拂来，带着枝头嫩芽的清香。
　　此时的杨府却如同一间鬼宅，大门还是簇新的，庭院却杂乱无比，桌椅板凳散了一地，刚栽的花木也被胡乱丢弃，红艳艳的灯笼还是摇摇欲坠地挂着，却是一点光亮都无。大堂内醉瓷器散落得到处都是，墙上珍贵的书画也来不及撤下，案桌上的瓜果还带着新摘的果香，显是今日刚放上的。内院里虽比大堂好些，也是箱笼遍地，甚至还有些昂贵的珠宝未被带走，孤孤单单地躺在匣子里。
　　朝阳心下一动，让莫明领着去了书房，只见书房里的文房四宝仍是整齐摆放，保留着主人离去时的样子，杨序早上应是从书房直接去的皇宫。
　　书房里放置了紫砂茶具，香炉里甚至还有未燃尽的线香。书桌上叠着江浙水患的灾情报告并一些例常公文来往书信，与一般官员书房无异。书房的后面隔了间小小的卧房，供杨序日常起居。
　　一切并无异。
　　朝阳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端详这一切。
　　杨序一月倒有二十五日住在这不起眼的书房，必是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东西。他深居简出，绝了酒色财气，会是什么让他甘之如饴呢？
　　一旁静立的公孙威鼻翼一动，细细嗅了一番。
　　朝阳疑问地看着莫明，莫明笑着让朝阳公主稍候。原来公孙威虽然言语上签约，五感却最是灵便，幼时曾由师父带领在一条瀑布边习武数年，练就了一身就算在飞腾而下的瀑布里也能听到师父捉来的黄鹂鸟的声音。
　　当下公孙威竟在一片檀香中，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香，似乎还是上等的好酒，就从杨序卧榻底下传来。
　　朝阳不由得好笑起来，这杨序难不成还是个贪杯之人，在床底下偷藏了什么好酒不成。
　　莫明与公孙威合力将床榻翻了起来，意外地竟无酒坛子，但是那股醇烈的酒香，连朝阳都闻到了，愈靠近，愈浓郁。
　　怎么回事？
　　莫明拿随身的匕首，轻轻挖了挖床后的墙壁及地，均无异象。
　　百思不得其解间，朝阳看到了杨序床头的那盏灯似乎有一些不同。那是盏古朴的玉勾连云纹灯，用普通的黄铜打造，平淡无奇，与周边的一切融入到了一起。但是一盏灯，上面怎么会没有灯油，也没有灯芯呢？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如果灯不是灯，那会不会什么别的用处。
　　朝阳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命两个京卫注意四周谨防外人进入，亲自上前细细打量玉勾连云纹灯。灯通体并无不妥，唯有灯盘的下方似有经久抚触的痕迹，朝阳试着提起灯，果然并不能动，朝阳默念心经，将灯转了转。
　　杨序的床铺发出轻轻的咔哒声，竟缓缓从床的中间裂了开来，露出约莫共一人出入的洞口。
　　有个密道！
　　朝阳对杨序此人的疑虑又加深了些。
　　莫明、公孙威见此，顺手各拿了盏书案上的灯，身先士卒下了暗道，朝阳料此密道必是杨序每日都要光顾一二的地方，定不会设另外机关，便紧跟着走了进去。
　　密道虽小，却并不简陋，四周都用砖瓦细细地砌了出来，虽在地下，也不憋闷，空气是流通着的。
　　三人往前走了约五百步，转弯却是一道铁门，用一把大铁锁给锁了，看来杨序为了保险，另加了这一扇门，酒香似乎就在门外，隐隐还有人声。
　　莫明禀道：“公主，杨序死之后，曾送往狱司，我等亲自检验，身上并没有钥匙。”
　　不在身上，那一定是在书房了。
　　“我们回去找。”朝阳正要回去，公孙威立马拦住：“公主，有烟熏。”
　　朝阳皱眉闻了闻，果然有烟味传来，入口处似有火光。
　　“不好，有人纵火！”
　　方才府中并没有人，现在为什么会来纵火？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吗？还是只是为了毁灭证据，付之一炬？
　　来不及细想，莫明与公孙威护着朝阳便往外撤。可刚到入口，却被满室的火光逼回了暗道，有人竟然倒了火油，加剧了火势。
　　莫明二人合力将分开的床榻阖上，以暂时抵挡住猛烈的火势，空气中传来不安的噼啪声，是书房的家具燃烧的声音，并着布料燃烧的焦臭，一同从床榻的缝隙钻了进来。
　　暗道出不去了！
　　莫明二人额头沁出了细汗，拼死也要保住朝阳公主！
　　朝阳看出了二人的想法，止住了他们扒开床榻护着她往外冲的想法：“现在估计整个杨府都正烧得尽头上，就算此刻玉皇大帝在此，现下出去也只有送命而已。”
　　这一头绝了路，那另一头呢？不过是铁门而已，以他们二人的功力，砸也能砸出个窟窿来。
　　犹豫间，烟顺着床榻的缝隙又钻进来好些，这下是彻底出不去了。
　　一咬牙，三人又往铁门冲去。
　　莫明抽出随身的锟铻刀。建元12年，建文帝在养元阁招待海拉族的小王子摩桑，宾主尽欢之时，摩桑与随从突然发难，用偷藏在腰间的软刃格杀了众多手无寸铁的大臣，眼看着逼近建元帝，莫明与亲弟弟莫白奋勇上前，以血肉之躯抵挡了疯狂的摩桑，莫明重伤，莫白却失了性命。建元帝特地将锟铻刀赐给他，许他可带刀进出宫城。这把用莫白的性命换来的刀，莫明爱惜如命，从不轻易示人，此刻性命攸关，却也顾不得其他了。
　　锟铻刀是把好刀，可铁门却足有上百斤，莫明砍了几十下后，虽砍出了几道裂缝，锟铻刀也隐隐有卷刃的迹象。
　　朝阳知道这把刀的来历，当年，她也在宴上，目睹了海拉族的凶悍，京卫足足牺牲了一百人，才将摩桑一行8人拿下。
　　想起当年，朝阳立刻喊了停。
　　她略尴尬地挠了挠鼻尖，声音细不可闻：“今日之日可万不能跟别人说，就算是绍仪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也不能说。”
　　莫良二人不知就里，公主的话哪敢违背，答应了便是。莫良将刀用衣袖细细擦了，收回鞘中。
　　朝阳稳了稳神色，故作镇定道：“你俩转过身去，防止敌人趁冲进来，那我们真的死定了。”
　　公孙威最是老实：“公主，现在火势如此之大，苍蝇飞过来都只有送命的份。”
　　莫明赶紧拉了他，倒退着转过了身。其实莫明也不知道原委，只道公主毕竟是女儿家，说不定是尿急。
　　朝阳若是知道莫明的想法，只怕亲自抽出他的爱刀砍他了吧。
　　当下，莫明二人只听得背后细细碎碎布料摩擦的声音，莫明拉着不明就里的公孙威默默又走远了几步。
　　又了一盏茶的功夫，莫明几乎要问需不需要手纸了，只听轻轻的“啪哒”一声，竟是锁开了的声音。
　　“好了。记得答应我的事。”
　　朝阳脸一红，将铁簪重新插回发间红绸带里的。
　　面对二人惊奇的目光，朝阳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一年，空空道人来宫里玩。。。”
　　空空道人，虽然叫道人，其实是个梁上君子，平日里仙风道骨，但就是爱偷盗，还给自己立了规矩：非富贵之家不盗，非传世之宝不盗。
　　八年前销声匿迹，江湖传说他金盆洗手了，原来是折在了朝阳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