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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终章二 ...

  •   【史一航】
      史一航看了眼关紧的卧室门,对齐秉钧说道:“叔叔,你去忙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齐秉钧攥着手里的公文包,六神无主地点着头,“欸欸,好。好。麻烦你了。”
      史一航目送着这个悲惨的中年人离开,在心里叹了口气。齐珝现在在睡觉,他走进洗手间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地父母报了声平安,把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派出所的民警和齐秉钧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齐珝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拿着钥匙,有些惊讶地看着蹲在门口的便衣。
      几个男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紧接着要齐珝配合做一份笔录。坐在沙发上的齐珝,回答得很迟缓,甚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一直侧着头看着窗外,好半天才会开口回答民警的问题。
      齐珝说,当天晚上他从奶奶家出来后,应该是去了一家麦当劳,在里面坐到了快四点。至于是哪家麦当劳,怎么去的。齐珝说,不知道,随便选的,可能是走路去的,记不清了。
      齐珝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几天的记忆断断续续的。
      然后拦了一辆的士,花了一千块钱说服师傅送他去跳马的凤凰山。两个民警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眼神色亦是一惊的齐秉钧。
      跳马凤凰山,长沙周边的一个墓园。齐珝在四点空无一人的路上,让一个的士司机大半夜的送他去一片墓园。司机估计吓得不轻。
      齐珝依旧看着窗外,仿佛自己说的话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无关痛痒。他只记得路上司机还试图跟他套话,看他是人是鬼。又或是靠着不断说话来壮胆。司机看他不像是本地人,还告诉他,长沙这边有个新坟半年之内不能打扰的说法。齐珝心想,奶奶不是长沙人,她的家在北京。哪怕她是个孤儿。她没有入乡随俗,她喜欢面条多过米粉,最喜欢的吃食是稻香村的京八件。
      但齐珝还是听了司机大叔的劝告。奶奶的墓地是和爷爷一起选的,两个人之前就说好要葬在一起。位置选得很高,视野开阔。山间的风凉得沁骨,雾气重重,齐珝一个台阶一个往上走,陡峭狭窄得台阶像是走不完似的,然后他在某一层停了下来,远远的望着。三九寒冬,齐珝穿着一件薄夹克,一站就是一天。
      墓碑上,奶奶的照片选的很好,笑容可掬,一看就知道慈祥又温暖的老太太。墓碑上也刻了齐珝的名字,不同于齐秉钧名字前的“子”,齐珝的是“爱孙”。几年前,奶奶选墓碑时亲自要求的。奶奶说齐秉钧的称谓无所谓,但齐珝一定得是“爱孙”。
      齐珝说他就是想去看看。
      之后又去了哪里?
      没什么印象了。随便吧。
      湘江风光带,湖南大剧院,晓园公园,岳麓山什么的。
      也没干什么,就是去这些地方坐着,看看。

      民警走了不久后,史一航找来了。拎着个商务行李箱,发现有人开门时大喜过望。他叫了声叔叔,又踮着脚往里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动静的齐珝,对口型问:“齐珝还好吗?”
      齐秉钧摇了摇头。史一航把行李放好,走过去和齐珝打招呼。齐珝闻声望去,又转向阳台看了一眼,突然问道:“我打了电话给你?”
      史一航不觉反常地点点头,“凌晨一点多,把我吓得半死。”
      齐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史一航望齐珝几秒,语调上扬了一些,“你不记得了?”
      “嗯。”

      史一航有些无措的看向一旁的齐秉钧,意思是求助。没想到齐秉钧脸上不是抱歉,而是齐珝终于和人有眼神交流的放心。史一航这才知道,这个只会做实验的男人,估计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和齐珝相处。

      史一航让齐珝睡了七个小时,下午四点半时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却发现齐珝醒着。
      史一航握着门把,冷声道:“你是不是没睡?”
      齐珝侧躺着,“嗯。”
      “不困么?”齐秉钧说从齐珝的行踪看,这几天根本就没有睡觉。
      “嗯。”
      “那起来吃点东西吧,”史一航把门彻底打开,又打开齐珝卧室的灯,“我点的潮汕锅,”说着转身往客厅走,抬脚前又回头道:“不饿也吃点。”
      不用问,齐珝这几天应该也没有吃饭。
      史一航把外卖在茶几上摆好,等了几分钟才等到齐珝从卧室出来坐下,他把弄好的餐具递给齐珝,自己吃了起来。
      齐珝先是捏着筷子没动,好一会儿才开始吃。
      史一航从牛骨汤的大碗里捞出一片牛肉送进嘴里,嚼了几下然后问:“你手机呢?”齐珝停下动作想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向阳台,把劝着去睡觉前脱下的脏衣服倒着拿起来抖了几下,捡起掉出来的手机递给史一航。
      史一航一边烫得嗦气,一边摁着主键。怎么摁屏幕就是不亮。“操,坏掉了吗?”史一航说着还把手机上下左右看了一遍。
      齐珝吃着海带结,“是没电了。”
      史一航动作一顿,心想自己好蠢。他又起身给齐珝的手机充上电,回到茶几继续吃饭,还骂道:“我怎么感觉我跟你保姆一样。”
      数十来分钟后,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屏幕终于亮起,然后便是持续的震动。震了得有四五分钟,才彻底安静下来。史一航给自己倒了一杯快乐肥宅水,“你现在主要需要和学校那边沟通。”
      史一航完全知道如何对付现在的齐珝。三四年了,齐珝根本就没有长进,还是刚来广州时那个小男孩。不用征求齐珝的意见,只需要告诉他,他得做什么。
      齐珝没说话,等吃的差不多了,示意离插座更近的史一航帮他把手机拿来。齐珝调出黄莉的号码拨出去。
      许是一直在等齐珝的电话,刚拨通对方就接了。齐珝还没开口,黄莉就急迫地求证:“是齐珝吗?”
      齐珝嗯了一声。
      “你爸爸中午那会儿和我打过电话了,他给你请了一周假……你还好吗?老师现在很担心你。”
      齐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睛望着冷掉的食物,“老师,直到高考前,我申请不去学校上课。”
      这个要求显然让黄莉有些意外,连史一航听见也停下了动作。黄莉沉吟了半晌,试探性问道:“能告诉老师理由吗?”
      “我现在没法去学校上课。”齐珝说。
      齐珝做不到去学校上课。光是想着坐在教室里和一群人一起听讲就让他觉得无比的累。
      成绩好的孩子心智普遍早熟,再加上齐珝一直是自己管自己,黄莉没有把齐珝这句话视作玩笑。黄莉犹豫了好了几秒,“需要这么久吗?一个月的话,老师还可以帮你和领导争取一下。但现在离高考还有四五个月,这么长时间不来学校只能办理休学……”
      “想你也不愿意多在长沙呆一年吧?”
      齐珝确实不想。但他也确实无法专心学习。
      沉默在拉锯。
      “先这样好不好?再多给你一周休息,到时候看看状态怎么样,再做决定。这半个月的教学进度安排我让熊庆宇告诉你。”
      一通电话,仿佛就耗尽了齐珝所有的力气。他把手机丢在一旁,躺在了地上。史一航拿起来,“我可以吗?”
      齐珝掀开眼皮扫了一眼,“看吧。”
      学校的事情只能齐珝自己处理,他帮不上忙,但其他人际关系,他还是可以的。史一航先戳进通话记录,消掉图标右上角的小红点,之后戳进微信,快速地扫了一遍所有发M的人,并按要紧程度排了个序。
      整个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暖风送出来的声音。齐珝冷不丁地睁开眼睛看着史一航,“不要点置顶。”
      “啊,哦,好的好的。”史一航垂在屏幕上方的手指在看清置顶是和谁的对话框后,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史一航心想齐珝可能会永远留着这个手机,或者想办法把和奶奶的聊天记录拷贝下来。
      徐启的消息是最多的,每天都有好几条。史一航不太好细看,大致扫了一眼,发现徐启没有说要紧事后便切了出去。
      然后是齐珝现在的同学,基本上都是问齐珝发生了什么事,还好吗之类的。史一航也统统没有回复。最后,还有两个人,齐珝备注的“五中校篮梁博韬”、“五中校篮刘征远”,消息不多,两三条。
      史一航看完后却彻底愣住了。
      这俩个人并不关心齐珝状态,他们语气不善地向齐珝传递了同一个信息。
      “齐珝,你知不知道徐启右脚跟腱撕裂了?”
      然而徐启在他的消息里,只字未提。史一航不了解跟腱撕裂对运动生涯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意味着什么。
      史一航维持镇静后轻轻抬头看向齐珝,齐珝依旧闭着眼睛也没有任何动作。片刻后,史一航选择了沉默。
      齐珝现在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不然再让他知道徐启出事,至少不是现在,史一航心想。他也没有把那两个人的消息删掉,他没有权利这么做。
      等齐珝自己发现,自己做出判断和选择。
      史一航猜不到齐珝会如何处理和徐启的关系和感情。
      徐启是个意外的存在。
      齐珝说,对于方旖旎,是合适多过喜欢。方旖旎像是自己的镜面。他其实更喜欢和方旖旎谈恋爱甚至结婚,因为轻松,不会有责任感。
      说到徐启的时候,齐珝想了很久才开口。他说,徐启有点像是彩色的。从厌恶到好奇。厌恶他为什么能如同热爱生命一样热爱某一件事情。好奇他为什么能如同热爱生命一样热爱某一件事情。那份赤诚、天真、阳光、纯粹,他生来就缺乏。
      江燃说她自己本质上慕强,齐珝何尝不是。所以几乎没有过心动。偶然的一次心跳加速,也是环境在作怪。
      齐珝说,和徐启谈恋爱很累。因为他知道,徐启会当真。什么事情,一旦当真就会变得无趣和乏味。倒也不是说纯粹玩一玩。这样一个男生,是世界的美好。齐珝的心理就好比拾到宝,明明因此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却又舍不得丢弃。
      不能伤害他,这是底线。齐珝说。
      但你其实同时在释放自己的破坏欲。史一航在那场对话里,如此说道。
      齐珝当时被这种说法惊讶到,紧接着肯定了。“如果你指的是把他掰弯。”
      齐珝无所谓男女,他一直觉得性向这种东西很扯淡。
      不知道。男生还是女生又有什么关系呢?谁知道呢?
      在齐珝这,性向是流动的。性与爱也从来不是因果关系。无非是在历史长河中,数不清的人或多或少赋予原始的□□以高贵纯洁,其实根本就那么一回事。甚至爱这种东西,也可能没有本质,不过是我们试图赋予一些内容来支撑。类似这种高位阶的东西,还有活着、死亡……

      “那你想和他在一起,有多少是来自破坏欲?”
      “不要把我想得如此卑劣。把他掰弯这件事情并没有让我感到愉悦。每每想到他的父母,我都会产生该死的罪恶感。”齐珝当时皱着眉纠正道。
      这很不齐珝。因为齐珝几乎没有过道德感这种东西。

      吃完饭后,没多久,齐珝说自己想去睡觉了。一睡便睡了一整天。起来时,齐珝突然觉得身体又不是自己的了,双手不是自己的双手,无法知道眼前双手的距离。齐珝趔趔趄趄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也感觉不到任何凉意,好像自己原本就没有通感。齐珝甩甩头,想把这种感觉甩掉。
      史一航等他洗漱完,“你再不醒,我真的准备打120了。”
      此时已经是后一天的上午近十点,史一航坐在沙发上抬手指了一下厨房,“给你留了一份三明治,还是说你要麦片?不过好像没有鲜奶了。”
      齐珝摆摆手示意不用,直接站在厨房里三两口解决,他回头问道:“这个是冷的还是热的?”
      史一航被问得莫名其妙,“应该还是热的,送来也没多久。不是,是冷是热你感受不到啊?”
      齐珝没说话,把包装纸盒扔进垃圾桶。
      “我现在准备去你学校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一起去吗?”史一航站起来拿过羽绒服穿上。齐珝望了他一眼,“你怎么进去?”
      “你们班主任会把我带进去,”史一航坐在门口穿鞋,“所以你要是不想见你同学,也可以只在门口见一下她。她好像真的挺关心你的,昨天一直给你发消息。”
      齐珝想了想,和史一航一起出了门。到校门口时,正好是上课时间,天空飘着毛毛雨,黄莉打着伞仔仔细细把戴着兜帽的齐珝打量了一遍,这才叫齐珝的名字。
      黄莉仰着脑袋,看着齐珝的脸问道:“齐珝,告诉我,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坎吗?”
      齐珝没说话。
      “回答老师的问题。”
      黄莉顺着齐珝的视线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一摊水。雨丝沾满了他纤长的睫毛。齐珝沉默着,但这沉默却不像是一种抗拒,片刻后他看向黄莉的眼睛:“也许我们都相信时间会治愈,不,冲淡一切。但问题的关键,从一开始就不在于一个破碎的人是否能被重组,而在于时间也需要时间。”
      这番话使得史一航同样略带意外和疑问地看向自己的朋友。
      齐珝抬起头,继续说道:“我自始至终没有喜欢过海明威,老人与海带给我的从来不是前进,而是退缩,选择忽视世界的荒诞不羁来逃避痛苦。所以,这是一个坎吗,用我的余生所有的时光来说,我可以说是的,我会迈过去。但在你甚至在我在意的这段时间,又要消耗掉多少时间呢?”
      史一航不得不说,哪怕是现在这副模样,齐珝依旧是清醒的。齐珝心中充满着痛苦,愤怒,悲伤,绝望,这些情感这几天几乎占据齐珝整个大脑,这使得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知、留意其他任何东西。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不在意是死是活,冷酷得让人心寒。但齐珝依旧清醒,他知道他现在的情绪是哪种情绪,可他无法控制它们。
      齐珝就像个祭献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宰割,史一航心想。

      和史一航有过一面之缘的梁博韬,在黄莉带着史一航走过他们教室门外时,把人认了出来。梁博韬没有多做思考,立马知会了徐启。
      中午的时候,齐秉钧来看了趟齐珝。史一航看齐珝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看自己的父亲,转头对面带局促的齐秉钧善意地笑了笑,“叔叔,我去全家买瓶喝的,您和齐珝聊聊?”

      终究是别人家的家事。

      徐启的微信语音通话打来时,史一航正坐在店里吃关东煮。这次,史一航不得不接。
      “齐珝在不在你旁边?把电话给他。”刚一接通,徐启的声音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齐珝不在。他父亲过来了,我出来买点吃的,方便他们说话。”史一航照实说。他感觉到那头的徐启明显一默,没想到会如此不凑巧。
      “齐珝到底出了什么事?”
      终于还是问了,史一航望着眼前的纸杯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如果想要告诉你,会和你说的。我没有这个权利。”
      徐启给史一航发了很多消息,但史一航都没有理会。现在直接一个电话打来,显然是知道他来了长沙。
      “他妈的我要是能联系上齐珝,还会来找你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微信这几天应该也是你在处理!”徐启此时此刻锋芒毕露,火气尽数撒在史一航身上。
      史一航不急不慢地吃掉一串龙虾丸,由着徐启冲自己发火,因为徐启说的是事实。然后史一航开口,缓慢道:“徐启,我很抱歉。但我是他的朋友。”
      一句话,让徐启败下阵来,好半天都不再出声。史一航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徐启继续说。
      然后他听见了一句充满了哽咽的问句,在霎那间让他于心不忍。徐启问:“他还好吗?”
      史一航错开了一下视线来掩盖自己的保留,“齐珝他有些糟糕。”
      电话里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让史一航有些紧张和愧疚,“抱歉……我真的抱歉,没能让齐珝觉得好一点。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
      “不用说抱歉,”徐启打断他,“你没有做错什么。你现在能在他身边陪着他,已经很好了……是我要谢谢你。”
      徐启恢复了理智。他不怪史一航。徐启知道。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那种明明就在你身边,离你咫尺,却走不进心里,除了陪在一旁,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感觉。
      史一航握住有些烫手的杯身,换了个话题:“你还好吗?”
      “还算不错吧,过两三天就能出院回家休养。”
      “祝你能早日康复。”

      【徐启】
      刘叔拿着徐启的换洗衣物跟着进来,听见翠花连连叫小祖宗慢点走,没忍住笑着摇了摇头,“满少爷,你怕是要把你娘急出心脏病。”
      徐启把拐杖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到自家沙发上,“我只是断了块肌腱,又不是半身不遂。”
      “呸呸呸,徐启你不准给我说胡话,听见没有?!”徐母指着徐启立马说道。
      “听见了听见了,妈,你休息会儿吧,用不着这么紧张,真的!你看老徐就多有做家长的风范,该怎样就该怎样。”
      “我真的要打你了!你是不是就趁着这段时间我治不了你,尽说些添堵的话?”翠花端了杯热水放到徐启面前,“你爸可没不关心你啊,今天确实是公司走不开才没亲自接你出院,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问你了。”
      晚上十一点多,徐立峰那台迈巴赫驶进车库。没多久,徐启听见错落的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兔崽子睡了没有?”是徐立峰的声音。“……你进去动静小点,别他把搞醒了。”翠花不放心地叮嘱道。
      徐立峰轻手轻脚打开门,原以为屋里一片漆黑,结果入目就是徐启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徐启看向徐立峰叫了声爸。徐立峰点点头,从头到脚观察了徐启一番,然后说:“这几天抽空去书房一趟,有话说。”
      徐启应了。

      三天后,徐启趁徐立峰用完晚餐还在家后,敲开了书房的门。徐立峰抬头,示意徐启把门关上。等徐启关上门走近后,出声道:“腿会疼吗?”
      “不怎么疼,都没太多感觉。”徐启跟着徐立峰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什么打算想好了吗?”徐立峰看着儿子问。
      徐启的手攒了攒,对即将出口的话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想办理休学,跟下届的一起升高三。”
      徐立峰:“……”
      徐立峰想了很多种他儿子可能有的打算,怎么都没想到徐启会想着要留级。这么一耽误,前后就是一年半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不走体特,跟普通生一样参加高考?”
      “是。”
      “你是疯了吗徐启?!”徐立峰声音一扬。
      徐启望着眼神凶狠起来徐立峰,“我没疯。我觉得我可以。我只要一年半,就一年半的时间!”
      “徐启,”徐立峰耐着性子企图和儿子讲道理,“你觉得你有什么和我谈判的资本?你现在的成绩什么样自己不清楚?你觉得你用一年半的时间,就能赢过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我不同意,去美国念大学!这事情没得商量!中介我都给你找好了,下周就有老师来给你上英语……”
      “我不去!我不出国!爸!怎么这次你就不信我?我之前想做什么你不都答应了吗?为什么这次就是不行?!”
      “之前都答应你,那是因为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徐立峰气得拍着桌子吼道。
      桌上得瓷杯盖被震得弹了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徐立峰恨铁不成钢,“徐启,你是不是以为你老子我是个傻子?年前在车里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徐启知道。他知道那不是玩笑。他知道徐立峰说得出做得到。徐立峰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仅有的那些温柔、耐性已经悉数给了他们。一个退伍军人,白手起家到现在让妻儿衣食富足,怎么样都不会简单。徐启还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也过过苦日子。
      从小到大,徐启无论有多混,徐立峰从来没出手管教过。骂老师,逃课,打架,泡吧,飙车,徐立峰睁只眼闭只眼从来没对徐启说过一句重话。哪怕徐立峰作为家长一次又一次被叫到学校,徐立峰把人领回来也只会掀起眼皮多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因为在徐立峰眼里,这些都不算出格。哪怕他知道他和齐珝搞在一起,徐立峰也不觉得出格,只要前提是玩玩而已。

      可关键是,徐启这次来真的。

      徐立峰觉得自己的理智即将全无,他换了个策略,“徐启,你想过你母亲没有?她知道你要跟个男的在一起,以后不结婚不生孩子,会是什么反应?”
      徐启没说话。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爱他的母亲,不想伤害她。可,爱有的时候,也是会伤人的。
      徐启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没有遇见齐珝,以后会认识一个女孩儿,和她恋爱,结婚,生子,花心思去经营一个家庭。
      徐立峰也知道。所以才没有立马出手,他以为他的儿子可以处理干净。
      徐启从接受自己无法顺利升学的事实起,就开始反复询问自己喜欢齐珝什么。
      他喜欢齐珝的游刃有余。喜欢齐珝的冷静、清醒。这些是他不曾拥有的。
      可这些都不是全部,甚至都不是用来解释无法割舍的理由。
      冰冷且温柔,这是齐珝。这样的男生对于初次恋爱的徐启而言,几乎无法招架。
      他会全心全意由着你,让你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个沉默的恋人近乎于完美。徐启疯地迷恋齐珝抱着他的时候。齐珝会闭着眼睛轻轻用鼻子扫他的脸、脖子、锁骨,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那时候他们是那么缠绵和相互依赖。徐启甚至希望他能融进齐珝的血液里。

      徐启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右脚踝无法弯曲,使得下跪的动作勉强又执拗,足以火上浇油。
      “爸,算我求你……”徐启的双膝被地板搁得生疼,他背挺得笔直,仰着脑袋望着徐立峰。
      徐立峰一瞬间气得肝疼。他揪着徐启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为了一个男的下跪!为了一个男的!!徐启你还有没有骨气!!”
      然而徐启只是说,“我不出国。”
      徐立峰把人拎起来,粗暴地丢到沙发上,即将成年的儿子身高早已超过了自己,但徐立峰此时此刻拿出了父权社会里支配者的姿态,“转过去趴着。”徐立峰边说话边抽出皮带,握住卡扣一头,往手上缠了两圈。
      “不服软是吧?!”刷的一声,徐立峰丝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徐启的背上。
      小洋房里中央空调常年恒温,穿着单衣的徐启疼得全身一扭,硬是一声不吭,咬着牙把闷哼吞进肚子里。徐立峰越打越狠,每落在徐启背上,徐启就如同砧板上跳动的鱼。
      不能嚎叫。这是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徐启唯一能出声的是说服软还是不服软。
      然而皮带的抽打声隔着厚重的木板门都能听得见,曾翠玲闻声推门而进时,徐启已经被打得话都说不出,T恤被抽得变了形,和模糊的血肉粘在一起。
      徐启只听见母亲的尖叫,疯了似的质问徐立峰是不是要把儿子打死。曾翠玲半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泪水掉在徐启的衣服上。

      徐启没说。他没说那天和史一航通过电话后,齐珝和自己说了什么。

      “bae”
      “对不起”
      “对不起”
      “你和我说分手好不好。”

      徐启没回。
      他说不出口的话,他就说的出口吗?
      齐珝为什么可以如此残忍?徐启被母亲抱着的时候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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