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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终章三 ...

  •   【齐珝】
      齐珝看到梁博韬和刘征远的留言时,呆了呆。
      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望着楼下的花园沉默。史一航已经走了。屋子里很静,静得都能听见厨房里冰箱的运行声。然后齐珝拿起手机给徐启发了那条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也许徐启此番际遇的根源,就是他自己。所有的不幸、痛苦、纠结,都因他而起。分手能解决很多问题,至少徐启能快乐一些。
      但徐启没有回复。齐珝有些头疼,甚至动过删好友的想法。删好友,太他妈的没水准了,而且没有必要。徐启的手机号码他都能倒背如流。可是齐珝实在是不想让徐启继续和他耗着了。
      他太累了。
      齐珝觉得他父亲有些懦弱了,对待张清这种东西,怎么能还想着给对方一条退路?齐珝无奈出手帮助齐秉钧守住属于他们齐家的东西。齐珝在意的不是钱,而是他不想让张清从他们这拿到任何。
      齐珝知道这是一种报复,从原来的完全不在意张清是死是活,到如今希望张清声名狼藉、诸事不顺,甚至能早点死。仇恨,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齐秉钧惊讶齐珝的老成,以及齐珝的狠绝。他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成长得让人胆寒。刚知晓祖母去世的一周,齐珝仿佛下一秒就要自杀,然而一周以后,齐秉钧接到了齐珝的电话,语气毫无起伏地和他商量如何做资产隔断。
      齐秉钧以为齐珝已经缓过来了。刚放下心没几天,他却在刚给齐珝的副卡里,看到了一条来自湘雅医院的消费记录。
      “嗯,”齐珝听起来很平静,“分离性障碍。”齐秉钧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清楚他寡言少语的儿子定然不会费口舌解释,“别住学校那边的房子了,我不放心……要不住奶奶那套房子?会让你好受点吗?”
      “不,爸爸,我现在……还不太敢打开那扇门。”
      四个多小时后,下班的齐秉钧直接去五中把齐珝带走了。齐秉钧开着车,沉默了许久,在一个十字路的红灯,扫了一眼一直看向窗外发呆的儿子,将酝酿了一路的话说出口:“我现在做什么来弥补对你的亏欠,已经为时已晚,你也不会接受。但齐珝,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再也经不起你出任何事。就当我自私,这样可以?”
      齐珝转回头,对上后视镜里齐秉钧的双眼,点了点头。

      齐珝都不知道自己病了。他一直以为,是彻底丢失的睡眠、食欲,让他时不时会出现恍惚。突然的听不见,突然发现自己在街上没有目的的走了大半个小时……他并太在意自己这显得有些诡异的症状。
      直到开学后的第一次月考。一个月没去上课的齐珝,要想保留学籍,正常升学,必须参加考试。他戴着针织帽,穿着黑色的长筒棉袄出现在考场时,吸引了整个考场,或者说他的同班同学们的目光。考场从他进来的那一瞬间,静得像是按了暂停。他们愣愣得看着这个五中的传奇,好半天才认出来,现在这个瘦得快脱相的男生,会是他们的校草。
      然而齐珝置若罔闻,径直在一组一号坐下来。语文、数学、理综、英语,考试顺序和时间已经完全和高考一致。前几门考试,齐珝已经发现自己状态有点问题,彻底失控是在考英语的时候。
      听力放到第三题,那种像是整个人被一个玻璃罩罩住的感觉又来了。齐珝突然没办法听清从广播里传出来的对话是什么。他知道正在放听力,可那声音怎么都听不清。
      那二十分钟里,齐珝如同失了魂。
      分数反映了一切。
      从来五中就占据理科年级第一的齐珝,这次月考,年级四十三,直接掉出第一考场。齐珝的每一位任课老师大为吃惊,第一时间去查齐珝的考卷。
      二十分的听力,齐珝只拿了六分。连每次最接近满分的数学,几乎不可能错的选择题和填空题齐珝都没有写。最先知道齐珝成绩的428班同学,也是大感意外,议论纷纷,不过没在学校的齐珝没能听见同窗们对自己的猜测。
      黄莉当晚给齐珝打了电话,要齐珝现在就来趟学校面谈。成绩下滑,加上事态严重,齐珝失去了特权,来到了黄莉的办公室。

      黄莉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质疑齐珝。听完齐珝简单的解释后,反而思考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病了?”
      黄莉的话,难得让齐珝愣了一下。“齐珝,明天去看个医生,做个精神测评,老师觉得你可能已经出现了某些躯体症状。”
      “数学老师,先是在系统里看了你的答卷,又把你的卷子从一堆试卷里找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和我说,你错的都是简单的基础题,不是错了,是没填,但后面的压轴题你又还记得写。字迹也是时好时坏,大题思路混乱但每个关键踩分点都写了,他说这很不像你。”
      齐珝没回话。他努力回忆起当时考数学的情形。确实是有过一阵不太对劲,持续了十几分钟,等恢复正常后他还纳闷了一下,扫了一遍自己的试卷,看答题框里写了一堆答案,却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的。
      “物理老师也和我说了类似的话,问我你是不是考试时人还没醒,不然怎么会如此恍惚。他说你把两个小问答到了一起…”

      分离性障碍。齐珝在诊室里听医生嘴里冒出这个词,并且非常言简意赅、切中要害的给出了解释。
      暂时性地丧失个人身份感和对周围环境的完全意识。
      十分生动形象的定义。
      “焦虑倒是和我想的一样,不过出乎我意料,你居然只有轻度的抑郁倾向。”
      “我猜这是你的常态?”头发尚显正常的医生语气略带调侃,他觉得眼前这个患者并不会为此觉得心里不适。
      工作日,未成年,无人陪同,挂精神科,足够说明问题。
      “嗯。”齐珝肯定了这个专家的猜测。
      “分离性障碍有的临床表现,你都有。怎么会想到来挂精神科?”医生企图从齐珝嘴里套出一些话,帮助制定后续诊治方案。
      齐珝完全不买账,他锁上手机,“这个病因为缺乏相应的器质性损害的病理基础,症状和体征不符合神经系统生理解剖特点,也就是说,除了心理治疗,开不了药?”
      医生一顿,“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可以开药,用来缓解你的焦虑,帮助你找回睡眠。至于你的感觉,什么时候能恢复,因人而异。”
      “能不能给个时间?”
      医生摊了下手,“快的一两个月,长的数十年……你似乎很急切。”
      “不要试图剖析我。”齐珝突然变得十分尖锐。
      噢,不愧还患有敌对。医生做出了无辜的手势,“给你推荐个心理医生?”
      齐珝有些怀疑地望着他。几分钟后,齐珝拿着一张名片走出了问诊室。
      离开湘雅大厅的玻璃门时,徐启望见了齐珝的背影。

      【徐启】
      “你还好吗?”徐启拿了一瓶水给坐在队伍尾巴上的江燃。
      江燃拧开瓶盖,端起来喝之前笑了笑:“徐启,别这样。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徐启扬了扬眉,一屁股坐在另一列的小塑料凳上,一手撑在膝盖上托住腮,漫不经心看着舞台上的主持人字正腔圆串场。
      18岁成年礼。五中的传统之一,一般会在高考前三四周举行。
      江燃把水瓶放到地上,“徐启,你是不是去年暑假就成年了?”
      “嗯。”
      “去年暑假你在干嘛?复健?补习?”
      “当然是补课,还是一天到晚的那种狂补…”
      舞台中央的屏幕切换成一段视频,背景音乐先响了起来,同时吸引住两个人的目光。

      一行白字搭配着打字声落在画面正中央:成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画面又一闪,一个男生出现在镜头前,他的身后是水木清华。他穿一件浅灰色的速干运动背心,左肩上挂着一个网球包。
      画面右下角有几行小字,分别对应姓名、原属班级、大学所读院校。
      齐珝、K428班、清华大学。
      齐珝看着镜头,“没太多变化。要说的话,衣食住行更方便?”
      在下面学生的笑声里,画面变化成下一位考取名校的学长学姐。上千学生里,徐启和江燃没有笑。
      片刻后,徐启轻声问:“你事先知道他会录视频吗?”
      江燃摇摇头,“这支视频是校电视台负责的,都是高二的在弄。”

      一年多。他们有一年多没见了。上一次见面,是徐启去医院复诊撞见齐珝的背影。他看到那道身影时,整个人都傻了。紧接着就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不顾地穿过人群追上去。可身边的刘叔像是识破了一般,不动声色地欠身挡住徐启的去路,面上带着笑,“满少爷,我也是个打工的。你别为难我。”
      那时的徐启,走到哪都有人跟着。说得好听点,是怕他腿脚不便出意外,说得不好听点是徐立峰怕他跑去找齐珝。
      手机被没收,家里的电脑连不上网,除了复健,从早到晚都有老师上门来给他补课。
      但徐启赢了,他以背上皮开肉绽和下跪的代价,换徐立峰同意他不出国。
      徐启花了一个学期补基础,然后跟着下一届高三正常入学,来到了江燃班上。
      开学后每门科目的第一节课下课,徐启都走到讲台前,对每一位任课老师说了同样的话。
      “老师,我要考北大,您能告诉我我现在要如何备考吗?”还有一句,“拜托老师能多关注一下我。”
      彼时高三入学考成绩出来了,徐启年级79。
      这个曾经敢公然和老师叫板,并且当中辱骂老师的学生,此时态度诚恳的希望老师们给予他指导。
      一年间,徐启感激老师们没有放弃他。
      一年间,所有有关齐珝的事情,江燃都会装作不经意地透露给他。
      江燃告诉他,齐珝专业选的金融。
      江燃告诉他,齐珝以后定居在北京了。
      江燃告诉他,齐珝开始健身了。
      江燃告诉他,齐珝的父亲工作上出了点问题,齐珝的日子似乎不怎么好过。
      有好有坏,所以徐启相信江燃没有骗他。

      可一切,都不如见到他的脸来得有实感。

      画面上又打出一行字:你想对学弟学妹们说什么。
      画面里刚刚入镜头的人陆陆续续出现,终于到了齐珝。
      他那双漆黑的长眸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似乎在透过屏幕看某个人。
      他嘴角微微上扬,“希望你能永远热烈且鲜活。”
      然后他抬起胳膊伸手去盖镜头,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画面随之戛然而止,舞台上灯光亮起来,主持人走出来进行下一个流程。
      江燃没有侧头,仿佛自言自语,“看到了吗?”
      徐启没有回答她。

      那个模糊失焦晃动的画面里,有四个字母刻在了齐珝的掌心。

      他们不需要Call me by your name.
      因为你的姓氏是我的名字,而我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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