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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狼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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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启把自己和齐珝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到系统发的提示好友添加成功的消息,徐启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幸运——他们每一次对话都被他妥善地保存着。
文字缺乏温度,但它能唤起想象。一个字一个字地堆积,最后浮现出齐珝的影子。细节是阳光,任何心思和秘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齐珝发的每一条消息,内容由少到多,再由多到少,像是半个正弦函数。X轴是时间,停留在大年三十的晚上。齐珝回复的“平安喜乐”落在Y轴的零点。数学老师转过身又在黑板上画了个二维坐标轴,不厌其烦地讲曾经重点分析过的三角函数题型。徐启望着粉笔划出的优美弧线,心想这根曲线永不停歇地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他喜欢的人太优秀了。他像一个卑微的跳梁小丑,试图用尽浑身解数博取对方的注视和微笑。五层楼的距离,却像是天堑。娇生惯养下成长起来的小少爷,第一次有了自我怀疑,但徐启并不自卑。自我价值并没有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变得一无所有。但徐启确实不喜欢这种忽上忽下的感觉,情绪不稳定像是一只在南美洲煽动翅膀的蝴蝶,扰动他的整个世界,形成一系列的次生灾害。
徐启并没有想过,自己发出的邀请会被拒绝。篮球是徐启的生命,也是他和齐珝之间的纽带。准确地说,曾经的纽带。因为齐珝说:「抱歉,我这个学期比较忙,没时间陪你练球了。」
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齐珝发来的第二句:「加油」
公事公办得徐启绝望。
明媚的春光里,徐启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梁博韬在旁边说笑了半天都没能让这个小少爷回零星半点的神。每次课间操姗姗来迟的某人不再在他们班级前停留片刻,明明以前那么亲密要好的距离,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梁博韬终于见不过徐启丢了魂的模样,跑完操一脚就踹在徐启的膝窝里。
差点跪在塑胶跑道上的徐启回过头,“梁博韬你他妈好端端抽什么风!”
人群一窝蜂地挤向楼梯口,说话声如潮水般卷来,梁博韬扯着嗓子道:“妈的!也不知道是谁整天跟丢了魂似的!问你呢!这周日生日打算怎么过!我们在这讨论了半天,你他妈作为一个当事人是什么意思吱个声吧好歹!!!”
徐启一顿,焰气熄了大半,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说道:“星期天上午都来我家。”
他们的教室在一楼,不赶时间,一伙人悠哉悠哉回去,梁博韬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
徐启跟在最后走着,“亲戚,还有一个初中玩得好的。”
这几个人只有梁博韬的家隔得最远,一个城东城西,去一趟开车都要一个小时。梁博韬当机立断道:“你家哪哪都好,就是太村了。我周六放学上你家行不行?”
徐启点头。他以前也不是没在梁博韬家里睡过。彼此父母也都认识,没什么不行的。梁博韬又问:“诶,你不喊齐珝啊?”
话音还没落,一旁的刘征远立马踩了梁博韬一脚。突然听到齐珝名字的少爷下意识一愣,没有注意到队友们的眼神交流。喊啊,他做梦都想喊,但齐珝大概率会拒绝吧……总之他现在怂且丧。
徐启根本就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喜欢齐珝,眼神避开,找了个借口:“人家学霸嘛,还真以为会跟我们一起混啊……”
不知怎么的,听起来总有一些话里有话。梁博韬琢磨了半天,上晚自习前给齐珝发了条消息。他亲疏有别,用语和措辞十分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你和徐启吵架了?」
齐珝也不是软柿子,没理由任着别人欺负,「你不觉得你管的有点多吗?」
梁博韬冷笑,「兄弟是兄弟,朋友是朋友」
徐启不是朋友,是兄弟,可以为之插刀。这个年代还推崇称兄道弟也许有些可笑,齐珝想了想回道:「话说得再漂亮,也掩盖不住你没有立场的本质。」
「徐启怎么想,」齐珝手速关键时候十分靠谱,「那是徐启的事情。」齐珝发完,直接将手机上锁丢进口袋。他压根不在乎梁博韬会回什么,没必要自己兜着他的火,凭什么?梁博韬替徐启委屈,所以呢?
徐启刚不再理他那会儿,齐珝心里揣测徐启发现了他心思,觉得恶心,视他如瘟疫,避之不及。那几天齐珝现在回想,好像没有什么记忆,也有可能是那几天太过浑噩,不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后来,见徐启没有删掉他的微信,还会给他点赞,只是从来不留评,聪明如齐珝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天自己去他们教室拿东西,徐启的眼神,提供了一个解释。
但齐珝心尖染上短暂的狂喜过后,是害怕,如同烟火大会散场后一片狼藉。齐珝害怕徐启见到他最不堪的一面,阴暗暴戾。
所以齐珝才会说出没有后续。
但徐启还是向齐珝发出了邀请,窗外的银月挂在树梢上,弥散着一同徐启此处的孤独。他斟酌了半个小时编辑的语句,试图语言上不留余地,让齐珝找不到理由拒绝。
发送的时间也被精心挑选,徐启总觉得夜晚是温柔的,蕴藏着无数可能。这条回复,徐启一直等到了零点,比预想中的晚,又比预想中的早。
可凌晨还没睡的齐珝,确确实实是徐启未曾料想到的。
齐珝回:「好。」
到了周日,天公作美,淅淅沥沥下了一周的雨,在这天放晴了。为了参加徐启的生日聚会,齐珝这周特意回的齐秉钧买的新房子。徐启家在城郊,跟齐秉钧买的房子挺近的,开车只要十五分钟。偌大的复式楼没有丝毫人气,冷清得彻骨。齐秉钧倒是很高兴,昨晚还特意让助理点了一家酒店外送过来。
齐珝到的时候,小分队几个人正在楼上的休闲房打台球。人多嘴杂,徐启家的阿姨帮忙开的门。齐珝穿好鞋套后,听见动静的徐启正好从楼上飞奔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是微微一顿,显得有些不自然。倒是刚添好零嘴的曾翠花先说话,“崽崽,这个是不是就是齐珝?”不等儿子回答,紧接着说:“真的长得好帅哟!”
徐启先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走过去,“妈,你别像个怪阿姨一样,哪有阿姨盯着别人的脸一直看的?!”徐启边说边带着齐珝上楼,侧头低声道:“你别管我妈,她就这样。”留下曾翠花在客厅喊:“嘿这孩子,我还没给小齐泡茶的,就往楼上去,只知道玩!”
鞋套踩在大理石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走廊上挂着一家三口大大小小的全家福。徐启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说道:“先带你去我的房间。”
徐启没说去他房间做什么,齐珝也没问。
他示意齐珝先进,殿后顺势关上门。楼下麻将桌上女人们的声音瞬间变得模糊。齐珝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架子上没几本书,手办倒是一大堆,电脑还开着。书桌下礼物盒堆成了一个小山,不用问都知道是今天收到的,齐珝从外套里拿出一个包装过的小礼物盒,“生日快乐,这个送你。”
徐启双眼放光地接过,嘴上却说:“其他人送的东西盒子一个比一个大,生怕我瞧不见,怎么你这个这么袖珍?”徐启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抬头,“我可以拆开吗?”
“你拆。”
虽然袖珍,但包装却很精致。外包装纸是硬挺烫金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小少爷从小到大什么宝贝没见过,他脚边的那些礼物有的可能被丢弃前都见不到阳光,但徐启此时此刻却如同宝贝一般对着手里的东西。
徐启小心翼翼地拆弄了一分钟,终于打开了盒子。徐启不确定地抬头:“U盘?”
齐珝挑挑眉,下巴朝电脑的方向抬了抬。徐启半信半疑地一屁股坐在转椅上,退出暂停的游戏,将U盘插入USB接口。
齐珝站在他身后,看他点击打开文件,轻声说:“里面是艾弗森每场比赛的录像。我按年份排好了列,尽可能地保证了画质。不过有的原画质就很低,将就一下。”
徐启不可置信地点开写着“1996年”的文件夹,当年选秀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那一刻时,徐启没忍住操了一声,他扭过身子朝向齐珝:“怎么搞到的?”
要知道当年互联网还没有如此普遍和高级,比赛只有电视台转播,现在能看到96年的影像,都是当时直播时的录像带。能有这条件,家里条件算得上好的了。
徐启溢于言表的惊喜,取悦到了齐珝,“托认识的一个美国笔友帮忙拷的。”齐珝不愿多说,自己搜罗全这些东西费了他多大劲,截住话头:“你喜欢就好。”
徐启如同三岁小孩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豆,笑眯眯说:“我很喜欢,谢谢。”他压下·身抽走随手放的纸盒,给齐珝腾出一片地方:“随便坐。”
有洁癖的齐珝的认知里,床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就算对方不介意,他也不会坐。徐启还在寻宝般把文件夹一个一个点开。“我出去了”,齐珝不想在徐启的房间久留。
听见动静的徐启立马回头,“别走!我有话要说!”齐珝步子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门把上,微微侧身看向他。
橄榄形矮原木茶几搁在两人中间,从摩洛哥空运回国的地毯颜色鲜艳,徐启一时鼓起的勇气被齐珝的目光看得偃旗息鼓,他垂下眼眸错开齐珝的视线一瞬,“我……我是说,反正外面你一个人也不认识,在这里呆会儿呗。”
门被关上,齐珝立在原地看了徐启几秒。徐启被看得想转身背对齐珝,躲开齐珝如同拷问般的眼神。
站着的齐珝目光沉沉,居高临下道:“徐启,你是不是喜欢我?”
空气在一眨眼被抽离殆尽。血液在一瞬间被按下暂停。心跳在一霎那忘记跳动。
徐启慌乱得只想跑掉。但他此时此刻却僵在了原地。
被戳穿的情愫烧得徐启发烫,红色似麦浪般蔓上他的颈窝,喉结,脸颊,耳朵。而捅破纸糊的肇事者却偏偏拿捏着这份静寂,由着对方的茫然失措发酵直至沸腾。
答案昭然若揭,齐珝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此时稳定的跳动着,他就这么看着徐启。
梁博韬的话,宛如阳光下的阴影——要不是因为你,徐启最近会这样?
所以,干脆如同拆掉包装纸一样,挑明一切。
长痛不如短痛,清醒总好于混沌。齐珝觉得这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暧昧一无是处,像只漂亮的恶魔,伪善得令人发指。
“那你呢?”徐启一手指尖撑在桌面,掩藏住颤抖,慢慢站起来,正面朝着齐珝。
两个人目光看着彼此,像是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认输了一般。对视拖慢了时间,秒针失灵,长如光年。
长久的沉默,如同一纸判书,宣告着徐启从心焦到心冷。齐珝大脑飞速转动着,挑选着合适的措辞,到最后也只从轻薄的嘴唇间挤出一个字,“我…”
齐珝不想撒谎,也做不到撒谎。
“你陪我打球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不想把棉袄换回来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亲手做早餐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参加元旦演出是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齐珝,你喜欢过我对不对?你想过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徐启问得越来越快,问到最后如同困兽挣脱了铁链。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驱使他冲向长身而立的人,不管不顾捧住齐珝的脸吻了上去。一切发生得太快,冲撞的惯性逼得齐珝后退一步,肩胛撞上硬冷的墙壁,疼得他咝了一声。
徐启惊讶得睁大了双眼,感受到比想象中更柔软细腻的触感,以及一丝铁锈味。他的牙齿不小心磕破了齐珝嘴的内壁。徐启本就是鬼迷心窍,想晓得和齐珝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要亲到了就好了,哪里想到自己冒冒失失还把齐珝的嘴搞破了。
他讪讪地抻起脖子,放开齐珝,望着眼前的人。呼吸交缠,徐启带着三分委屈三分乞求四分抱怨,轻声说:“慢一点收回你的喜欢好不好?”
齐珝的防线被徐启突如其来的撒娇凿出一道裂缝,他舔了舔被徐启咬破的地方,低骂了一句“狼崽子”,然后猛地抬手扣住徐启的后脑勺。不给徐启一丝反抗的机会,直接撬开徐启的牙关。
舌头长驱直入,搅得徐启无法呼吸。
连换气都不会的徐启让齐珝心里染上一丝快感,快要窒息的徐启捶打着齐珝。作为交换,齐珝同样以咬破徐启的嘴为代价收手。徐启如同陆地上的鱼般大口喘息。
齐珝整理好衣服,也整理着心情。理智尚在,齐珝就不可能放过自己。“徐启,去更高的平台吧。”
说完,齐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