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热与冲动》塞泽

13、第13章

　　徐启站在428班的篮下，望着齐珝在小心翼翼活动自己的右脚，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此想起了些什么。其他人回到原位，裁判将球丢给方才449班持球的学生，比赛继续。
　　“最后球一定会传给徐启。”这是吹哨前齐珝和428班其他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杨鑫和唐威分别盯防刘征远和徐启，灵活应对。熊庆宇和肖聪往前场狂奔。他们虽然不知道齐珝为何如此笃定，但还是相信齐珝的预判。
　　一个远传，球到了前场刘征远的手里，杨鑫和唐威立马形成一道防线，刘征远持球突破进入到三分线内，几番进攻无法后又将球抛向了三分线外的徐启。比赛还剩19秒。
　　徐启拿到球，知道刘征远的意思是这球交给他了。他望了一眼虎视眈眈的熊庆宇，心想这球是无论如何要进，要是这场比赛他们输了，将会成为五中史上最大的笑话，堂堂一个篮球生居然输给了普通生，还是只会读书的重点班的学生，传出去会成为他们这几个人的耻辱。
　　杨鑫的防守并不牢固，徐启几个虚晃和假动作便将杨鑫骗了过去，场边一方异口同声一声惋惜，另一方夹杂着“徐启加油”“少爷少爷”的呐喊助威。比赛还有15秒。
　　熊庆宇仍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徐启知道他是要撑到齐珝跑过来，他稍稍侧头看到齐珝已经过了中场线，正在甩开他们班几个田径生的纠缠。齐珝在徐启的右侧，按理说应该是从左路进攻，但长期模仿艾弗森球路和打法的徐启不自觉地右路攻击。他一个翻身换手过熊庆宇，正想着带球进禁区，却堪堪在三分线外被齐珝堵住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句蠢，知道齐珝在右边还往右边攻。
　　比赛仅剩8秒。徐启在心里盘算着，8秒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刘征远已经到了篮下，随时等着没进补救。有大致思路后，徐启收回视线对上了齐珝的眼睛。
　　徐启两个胯下运球，小动作左右试探，齐珝随即紧跟。徐启在强攻进禁区和三分远投两个选择中反复犹豫。他注意到齐珝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吃力。徐启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齐珝的脚，看到齐珝球鞋的黑色鞋带，目光顺着一路往上，停在他下巴后，心中突然有了选择。

　　做了个虚晃后，徐启左手上抬卡住球，双脚并立，双手将球举过头顶，长腿微屈助力，将球投向了他稍稍仰头看向的球框。

　　最后4秒。

　　时光好像突然倒转，他和齐珝之间位置转换，回到开学第一天下午放学后的4号场地。同样还是南边的篮球架。
　　那个说着“麻烦借过一下”，眉目狭长的少年在几次尝试后被迫选择用一个三分突破。那个三分球出手时甚至没有过一丝犹豫，带着果决和坚定。他的指尖蹭到了触感极佳的球面，球在篮筐上悬悬欲坠却还是掉入了网内。那一瞬间，他才知道，原来那个少年内心并不如外表般看起来温和沉静，他只是天空和海洋交汇处的海面，在看不到的地方波涛汹涌。

　　齐珝仰头，在球即将划过他的上空时，尽自己最大可能的起跳。不能受力的右脚让他闷哼了一声，指尖注入力量去够那个万众瞩目的球。
　　全场观众像摁下了暂停键，风也静止了，只有无数双顺着球划过的轨迹的眼睛昭示着这决定生死的一刻。

　　……
　　……

　　落地时齐珝因为避免右脚二次撞击，失去了平衡，一个踉跄后立马被刚站稳的徐启倾身拉住。
　　哨声响起，紧接着场边爆发出能将天空给掀了的呐喊，传遍了整个校园，传进了离球场最远的宿舍里，玉兰花瓣似乎都为之轻轻一颤。
　　齐珝被徐启抓住的右手腕，那只手的指尖并没有传来触碰到球面后应该有的触碰感。片刻后，齐珝低头轻轻笑了，然后抬起头对双眼嵌着耀耀光芒的徐启说：“恭喜啊，五中艾弗森。”
　　徐启看向齐珝时脸上还保持着进了压哨绝杀球那一瞬的表情，刚想说句“谢谢”，却看见齐珝看自己的表情停了一下，紧接着手里抓着的手腕轻轻挣了挣，似在提醒他松手。徐启心里顿时一顿，下意识看向抓着齐珝的手，手掌中骨节明显的手腕似乎突然变成了烫手的山芋，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而且还没及时松手。

　　在众人的视线从球框看向为449班赢得比赛的徐启的那一霎，徐启松开了手，齐珝放下胳膊。徐启还因为觉得有些尴尬和怪异稍稍撇开目光，没看齐珝。没人发现他们的异样。
　　片刻后，徐启终于压下心里那股怪意，在众人的视线里，像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似的，对齐珝说：“我们加个微信？”
　　没想到徐启第一句话是这个，齐珝一愣，突然摸不准徐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看向徐启的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徐启以为他是不愿意，继续说：“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加个微信不过分吧。”徐启还想说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问人要微信呢，但他不想给齐珝太多脸。而齐珝听完，想了想，觉得他们这种熟度属于加了微信也不会说几句的类型，没有加的必要，而且徐启这话越听越觉得诡异，于是找借口道：“我没带手机。”
　　徐启哼哧了一声，“我都瞧见你比赛前把手机放校服外套里了！”
　　齐珝：“……”
　　徐启也来了脾气，气齐珝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找台阶下，有点点气哄哄地说：“你以为是我硬想加你啊？是郭教练跟我打听有没有你的微信来着。”齐珝半信半疑，“好吧，先去休息区拿东西。”

　　场外看比赛的大多数学生已经三五成群地退场了，谈论的都是刚刚58比56的半决赛以及徐启的压哨三分球。场上的队员也陆陆续续回到场下，只有他俩还站在三分线边上。
　　徐启走了两步后，在余光里没看见齐珝，侧过头一看，才知道人侧过身正朝着428班的休息区一瘸一拐不是很流畅的走着，他居然有一瞬间以为齐珝和他在一个阵营。

　　齐珝回到他们班的大本营，对看着他的队友们说：“对不起，最后一球没拦到。”
　　杨鑫还有负责后勤的周耀铭连忙摇头，“不不不，你脚没事吧？”
　　“没事，”齐珝看了眼手表，午休时间刚过，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远处教学楼已经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走进教室了，“你们能替我和莉姐请个假吗？我去趟医务室。”
　　“我陪你去吧。”杨鑫立马说。
　　“不用了，我就是去喷个喷雾。”齐珝非常不喜欢麻烦别人，欠别人人情。同时也怕他们是在和自己讲客套，毕竟这会儿去医务室会耽误上课。
　　熊庆宇他们也没有过于坚持，在齐珝说那就麻烦把他的水杯拿上去后也就没再说陪他去。齐珝刚把衣服抓手里，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我扫你。”
　　齐珝回头，4号场就只剩下几个人了，徐启的队友正径直往教学楼方向走，看样子是徐启让他们别等。齐珝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徐启拿着和他型号一样颜色一样的手机扫完码，点击添加后，将手机一锁丢进口袋，“记得同意，我走啦！”

　　所有学生都是从生活区往教学区走，只有齐珝一个人逆行。越快到上课从宿舍楼里出来的学生越少，有的还拐去小超市买东西，有些趁着中午洗头发的女生，走过后还在空气中留下了香波的味道。
　　齐珝等了两分钟才等到校医拿着钥匙来开门。戴着眼镜的女老师让他把鞋脱了，随意看了眼说：“肿得不是特别厉害，我这只有喷雾。”
　　齐珝看着她在柜子里左翻右翻地找喷雾剂，心想虽然听说了校医务室纯属摆设，但这也太摆设了吧，本就是想着先喷一下做一个应急，听见人这么说倒也没惊诧，他说：“就是来喷个喷雾的。”
　　呲呲喷了两下后，齐珝刚穿好鞋准备起身，就听见校医那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说：“五块钱。”
　　齐珝：“……”
　　女校医指了下桌上放着的刷卡机，便重新坐下开始玩手机。齐珝从口袋里摸出校园卡刷上，忍不住想“生病去医务室反而耽误时间”的说法原来不是夸张，他甚至都有些担心刚刚那瓶给自己喷的云南白药是不是已经过期了。

　　齐珝回去上课的路上，无聊拿出手机同意了徐启的好友申请。正准备打个备注的，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他的启是哪个启，于是多看了眼徐启的头像和微信名，想着等会问一下杨鑫徐启的名字怎么写。
　　齐珝看完徐启的头像和微信名后笑了，真的太好懂了，头像是艾弗森的那个经典动作——手附在耳侧，好像在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声，微信名是Answer·Xu。
　　上课起立后，徐启刚把手机丢进桌肚里，就听见里面传来嗡一下震动，他动作一顿，见数学老师并没有听见后，松了一口气，心想是哪个孙子这会儿找他。他上半身不动，手伸进抽屉里摸到手机，然后熟练的将手机拿上来并用教材掩盖好，先关了震动，再调出微信，聊天列表最顶上，矿泉水瓶头像右上角一个小红点，徐启一喜，是齐珝。

　　这会儿的徐启丝毫不记得十几秒前骂齐珝是孙子的事情，他点开。
　　「你已经添加了17，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徐启：“……”
　　行吧，反正也没事情做，我主动发一句什么过去吧。改好备注，正当他撑着脑袋想发条什么过去，就看见齐珝本人从那边南北向走廊过来，比赛时扎着的小辫子已经放下来了，手里还拎着两瓶农夫山泉。徐启一顿，不是上课了么？这人怎么还没回教室？学霸们上课不是一分钟都不想耽误么？
　　徐启后知后觉想起来人家崴了脚，想快也快不起来，于是在九宫格键盘上点点点了好多下后，发了句话，「我这有喷雾你要吗？」
　　徐启发送后看了眼齐珝，齐珝正好走过两条走廊交叉口被墙体挡住。对话框顶端并没有跳出“正在输入”的字样，可能设置了静音没看到。

　　想快也快不起来的齐珝，平常三级台阶一跨，现在一步一抬腿，终于在上课六分三十秒后到了教室门口，他抬手示意黄莉报道，黄莉点头，整个过程安安静静的，只有后排的几个人注意到齐珝回来了，黄莉讲课都没有停顿一下。
　　语文课和英语课，对于大多数学生，尤其是理科生来说，就是自习课。428班真正在一心一意听黄莉讲课的学生并不多，最多不超过十五个，大多数都是边听边写其他作业或者干脆摸鱼。
　　齐珝抽出必修教材，扫了一眼旁边人的课本，翻到对应的一页后，便开始准备写今天的数学作业。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准备问熊庆宇数学作业是什么，熊庆宇是数学课代表。问完后，才回复了徐启的消息。

　　一楼西边倒数第二间教室第二列倒数第二排座位，徐启看虎扑看得正欢，顶端弹出一条消息。
　　齐珝:「不需要，谢谢」
　　徐启白眼一翻，谢个头啊谢，看起来一样感觉好冷漠。他又对着九宫格键盘点点点发了句过去。

　　六楼东西走向数都是第三间教室第五列第七排座位，齐珝没等到熊庆宇的回复，等到了徐启的。
　　Answer·Xu：「学霸上课还玩手机？」
　　齐珝心想这人对他是有什么误解，准备回复说他在等别人告诉他数学作业，刚打了两个字，又觉得没必要告诉徐启，于是删掉了，拇指往右一划退出聊天。右前方的熊庆宇拿出了练习册，正在翻今天的作业是哪几页，齐珝望着聊天列表，等他回复。然而熊庆宇的聊天框刚置顶就又被Answer·Xu的顶到了第二位。
　　齐珝：“……”

　　聊天列表上就能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内容，齐珝同时扫了一眼熊庆宇和徐启的消息，先点开了熊庆宇的，看完后回了个OK手势和谢谢。然后点开了徐启的对话框，徐启刚刚给他发了个问号，他没明白。
　　17:「？」
　　徐启秒回。Answer·Xu：「你刚刚在打字。」
　　齐珝：“……”
　　他真的好闲啊。除非是正好在和对方聊什么事情，否则齐珝从来不会特意停在聊天页面等对方回复，对方旖旎都没有过。齐珝想了下，回了一句过去。

　　徐启这回在看见“正在输入”后等到了齐珝回复，然而看到齐珝发的什么后，徐启气地把手机往抽屉里一丢，在心里骂了齐珝一句。
　　听见“咚”一声的女同学看向徐启，还没表达上课被徐启打断的不满，反而被徐启瞪了回去。
　　小气呼呼的少爷瞪跑女同学后，又气呼呼地把手机拿出来，把齐珝微信的备注从全名改成“齐王羽”才回了齐珝的微信。
　　刚刚齐王羽问：“你的名字qǐ是哪个字？”
　　徐启气他名字里那么生僻的字自己都记住了，而且之前梁博韬他们不会念的时候自己还主动科普，结果他连自己的名字是哪个字都不知道。

　　然而徐启的气愤并没有穿破几道天花板到达向来记人不记名字记脸的齐珝那里。因为成功又一次在小少爷的火药桶里添了根火柴的某人正在写第四道选择题，方才发完那条微信后，齐珝便将手机上锁放进了口袋，他觉得徐启的回复并不打紧，下课后或者放学后再看也可以，并且不回复也没太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