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三事务所异闻录》君思我

5、第五章 同事（修）

　　第五章。
　　出租车在思贤路停下，徒步行走五分钟，就能到红旗路。林栩拿出皮夹，刚想付车费，只见尹方思用手机扫了付款码，然后推开车门招呼他，“老大，我们到了。”

　　林栩虽然抠门，但是对下属绝不算苛刻，不会占人便宜。刚刚尹方思提前付了车费，他还是个没正经工作的在校大学生，除了用父母的钱，自己也没什么额外开支，林栩也不会剥削属下，于是直接将钱递给他。

　　“不用了，没几个钱。”尹方思摆手拒绝，林栩却很执意，“拿着，你又没收入，不要乱花钱。”这句话莫名有种长辈的味道，尹方思不好来回拒绝林栩，拂领导的面子，可是和领导AA制，也显得他不懂事。

　　尹方思：“要不这样？您请我喝杯奶茶，就算给我报销车费了。”旁边刚好有一家奶茶店，窗口排起了不长不短的队伍。

　　林栩没什么意见，于是便去排队。尹方思是个有眼力劲的人，自然不会让领导一个人排队，于是他跟在林栩后面，尽职尽责的陪跑。

　　奶茶店的生意很火，还是家网红店，不过在这高温天气里，队伍还不算长，没过几分钟就轮到林栩了。

　　店员忙了一天，中午匆匆扒拉了两口饭又过来点单，这会儿早就是身心俱疲了，可还不得不保持着微笑来迎接顾客，她带上僵硬的假笑，刚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后，就被眼前站着的男子给惊艳的失了声。

　　这算什么？久旱逢甘露，金榜题名时！女店员的大脑停机了，连形容词也找不准确，嘴上语无伦次，“请问这位点单要来点什么客人？”

　　林栩看了一眼花里胡哨的菜单，就觉得头疼，干脆回头问尹方思，“你喝什么？”尹方思挤进一个脑袋来看菜单，两个人挨得很近，小年轻发间那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又争先恐后的窜近林栩的鼻腔。

　　“麻烦要一份大杯的乌龙奶茶，五分甜，多冰加奶霜冰淇淋。”尹方思一点也没跟林栩客气，他仰头看着林栩，“老大您喝点什么？”

　　林栩今天第一次接触“奶茶”这种新奇的玩意儿，不仅没有排斥这种甜腻的饮料，而且还颇为合他的胃口，他说：“今天中午喝的那种，来一杯。”

　　“再来一杯红茶拿铁，三分甜。”尹方思礼貌的对店员笑了一笑，直接把小姑娘笑傻了。她觉得自己出门应该看看黄历，是不是写着今天能遇见帅哥，而且一见就是俩？

　　“请拿好您的小票，这边取餐。”尹方思从店员手里接过小票，和林栩站在另一个窗口前，这时在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们已经纷纷看了过来，大多都是小姑娘。

　　林栩是属于长得帅还不自知的那一类，平时他就不爱跟外人接触，除了来事务和处理委托之外，他从不出门，是个标准的死宅，自然也不知当代人的审美眼光。他爱穿齐整的西服，并不是装/逼，而是打民国易服后，他才常在世间走动，于是学着当时人们的穿着，将近百年以来，已经习惯了，他不追赶潮流，不知道现在的人都穿什么。

　　这会儿被一群小姑娘围观，指指点点，林栩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他问：“她们干什么？”尹方思心道当然是在看帅哥，嘴上的话却是，“这是家网红店，好多人来打卡拍照，没什么。”

　　林栩点点头，没太理解什么是网红，他对此漠不关心，只觉得现在的人真是吃的太饱了，一天到晚正事不干，捧着手机傻笑，也不知这是什么毛病。

　　取完了饮料，两人返回事务所，去洛川调查的盛凡和贾玉环已经回来了，二人见林栩手里举着奶茶，一边嘬一边走进来时的模样，险些闪了下巴。林栩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确有点有失体统了，于是他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调查案子回来了，有什么线索？”

　　两人立刻移开目光，盛凡忙道：“有有有！”

　　他从洗手间提来了一只水桶，里面有只半尺长的草鱼，已经在濒死的边缘了，肚皮翻过来大半，瞪着一双名副其实的死鱼眼。

　　“这条鱼吃过碎尸，浑身犯着死气，等把这条鱼解剖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这条鱼被放在茶几上，还死不瞑目的挣扎了几下，林栩抬手，并指如刀，这鱼立刻开膛破肚，内脏流了出来，发出刺鼻的腥味。

　　“我来吧。”尹方思看那三个人都没有动手的样子，只好找来塑胶手套带上，在鱼的内脏中翻搅，最终从里面取出了半根小拇指。

　　贾玉环双手捂住嘴，惊呼一声，“呀，好恶心，小尹你不怕么？”他瞥了一眼做作的贾玉环，露出个礼貌的微笑，“不怕，我是学医的，早就接触尸体解剖了。”

　　手指被放在一个青铜香炉中。那香炉的造型十分奇特，和林栩房中的那盏灯如出一辙，四个奴隶造型的小人高高托起香炉，里面已经没有熏香了，残留余灰。林栩把手指放进去，香炉忽然被点燃，一簇诡异的绿火冒出，燃烧了将近半分钟，最终熄灭。

　　“绿火，表示死者没有冤屈，死的其所。但他又是他杀，这就证明，死者应该是在‘偿命’。”贾玉环掐着嗓子说。

　　尹方思问：“若是别的颜色的火呢？”

　　盛凡出来解释：“鬼火分为两种颜色，绿色与蓝色。焚烧尸体的火在普通人眼里，火光都是明黄色或红色的，可在我们修道者眼中，是能看到别的颜色的。蓝色代表怨恨，不甘，绿色代表平静，无悔。”

　　尹方思能看见绿色的火焰，是不是代表，自己不是普通人？可他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能力，除了能偶尔看到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他把疑问暂且搁下，继续围绕着案情问，“可是死者是被杀，为什么他心中没有怨恨？难道他是甘愿献出生命的？”

　　林栩：“他在‘偿命’。这说明，杀人的恶鬼生前是被他所害，所以它来找死者复仇。死者被杀，也就‘偿还’了罪孽，就算他心中再不服，也无济于事。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报还一报’。”

　　看来世间的所有事，都是有因有果。原来人们常说的“人贱自有天收”是有依据的。

　　“所以说，那恶鬼杀他，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属于正当行为，所以这事我们不用管了，是吗？”尹方思问。

　　“你小子还挺会举一反三的，可以。”盛凡咧开嘴露出一口老黄牙，然后看向林栩，“老大，您怎么看？”

　　林栩盯着那香炉，香炉中的火早已熄灭。它掀开盖子，原本里面的半截指头，已经被烧的干净了，和余下的香灰融为一体。

　　他目光沉静似水：“当然要管，否则今天你杀他，明天他成了恶鬼又来杀你，没完没了，破坏人鬼两界的秩序，到头来事情闹大了，管委会又要插手，到时候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闹了半天，这位大爷心心念念的只有生意和钱财，挡了他发财的道路，才是罪该万死的。

　　贾玉环一手捂着胸口，仿若受惊：“所以说这件事我们是管定了，那咱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目前来看，两起凶杀案都是恶鬼所为，不出意外的话这两起案子都是同一个恶鬼所为。要把它捉拿归案，就要弄清楚恶鬼生前的身份，才有迹可循，李国胜已经去警局调查了，等他回来再讨论吧。”

　　林栩说完后，自然而然地拿起奶茶喝了一口，本来挺严肃的氛围，都被他吸奶茶的模样给打破了。盛凡和贾玉环看的心惊肉跳，仿佛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场面，迅速逃离了，尹方思不明所以，也拿起奶茶嘬了一口。

　　“去洗手，刚刚你接触过尸体，尸体上有很大的怨气。”林栩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符咒，“拿去烧成灰，洒进水里，好好洗干净。”尹方思接过黄符，总觉得他那句“好好洗干净”听起来像是洗猪肉。

　　洗完手出来后，李国胜也回来了，但是他却没有带来监控录像。

　　李国胜吭哧吭哧地喘着气，挥汗如雨，坐在沙发上，“不行，我那朋友说了，这次案件影响恶劣，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一切和案件相关的物品都不能流露出去。包括尸检报告，也不给咱们看。”说罢后，他嘿了一声，“这孙子，翻脸不认人，他忘了是谁帮他解决鬼上身的事了？”

　　要想弄清楚阴灵的身份，关键就在监控上面，线索到这突然断了。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七二三事务所外面有结界，未受到邀请的普通人是看不到这里的，所以门外的人会是谁？

　　贾玉环去开门，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天生着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可是穿着打扮却活像个不良少年。穿着破洞的黑色牛仔裤，两条裤腿长度还不一样、T恤上写着几行日文，最关键的是，他染了一头绿毛，环保精神十足。

　　“这不是裴大爷吗，竟然还知道回来。你看老大一会儿不扒了你的皮。”贾玉环幸灾乐祸道。裴回睨了他一眼，小流氓的姿态十足，“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脸上的麻子又多了，比老婆饼上的芝麻还多。贾哥，你平时照镜子不会犯密集恐惧症吗。”

　　贾玉环的笑瞬间凝固了，他抬起脚踹了小青年，“你这次肯定要完蛋，一会儿别指望我帮你求情。”

　　小青年梗着脖子：“用不着你求情，我回来，就是来负荆请罪的。”贾玉环还没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小青年走进大厅，探头探脑地在寻找着什么。

　　林栩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那小青年看到林栩双腿一抖，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不知从哪变出个荆条来，挪动到林栩面前，双手奉上，高高举起：“老大，我回来了，您打死我吧！罪臣认打认骂，绝不敢有怨！您今天就算抽死我，我要是喊一句疼，我就跟您姓！”

　　感情这是回来负荆请罪了，真新鲜。

　　“跟我姓怎么了，让你受委屈了？”林栩很会抓重点，一句话把裴回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
　　裴回只能赔笑，“哪能啊，老大这么英明神武，是我一生追随崇拜的对象，能跟您姓，简直是三生有幸，不瞒您说，我早就不想姓裴了……”

　　“唉，我原来以为老猪是最能溜须拍马的，没想到小裴也这么奴颜媚骨。”盛凡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把花生米，早就摆好了看戏的姿态来。贾玉环从他手里抓了几颗花生，“可不是吗，这小兔崽子，刚刚还敢diss我，这下惨了。”

　　李国胜也走过来交头接耳：“你们两个什么意思，说小裴就说小裴，扯我干什么？花生给我也来两个。”

　　林栩地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挤在茶几和桌子之间，显得有些无处安放，他说，“裴回，不想干了可以直说，趁早收拾东西滚蛋，我这不缺你这么一个会喘气儿的吉祥物。”

　　裴回又往前跪着挪了几步，裤子把地板上的水渍擦得干干净净，“想干想干！老大，求您别赶我走，我不想回天山！”这架势，就跟唐僧赶孙悟空回花果山时的场面如出一辙，其他几人偷笑起来。

　　林栩训人的同时，拿起奶茶喝了一口，众人被诡异的画面惊的噤若寒蝉，除了尹方思谁也不知，他们这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大，何时喜欢上了垃圾食品。

　　“我这有什么好的，既没有你们裴家家大业大，也没有你们那个俱乐部给你开的薪资高，说不定还有以身殉职的危险，你说你死乞白赖的留在这是图什么呢？”林栩讽刺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同时又面无表情，说话都冒着寒气，裴回觉得脖颈有点凉。

　　眼看着裴回这么一个大小伙子，被逼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大，求您了，您就算让我在这刷马桶也行啊，我真不想回天山，我要是回去了，我爷爷得把我活活给打死。”裴回一边说一边匍匐向前，把尊严放在地上来回摩擦。

　　“老大，求求您了，您怎么惩罚我都行，我真不想回去，您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从今以后，我一定爱岗敬业，起早贪黑，为实现伟大的中国梦而奋斗终生……”

　　“哦。”林栩颔首，忽然剑走偏锋，他问：“那你说说中国梦的内容是什么，说对了我就让你留下来。”

　　裴回万万没想到，不好好学习竟然会给人生造成无法挽救的灾难。他跪在地上，抓耳挠腮，半天了连屁也蹦不出一个，欲哭无泪，恨不得以头抢地，“老大，求求您了，别考我了，您知道我这人嘴贱，我随口一说，您还跟我较真儿。”

　　林栩喝完了奶茶，把塑料杯子一捏，放在茶几上，裴回觉得那杯子像极了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林栩手中，被无情的玩弄。

　　“你们谁知道‘中国梦’的内容，答对了有奖。”林栩靠在沙发垫上，似乎还来劲了，李国胜、贾玉环和盛凡面面相觑，平时大家都没看新闻联播的爱好，谁也不知道这‘中国梦’是个什么劳什子。

　　而且不是裴回在受审吗，怎么考起他们了？果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看来他们都不知道，这下没人帮你了。”林栩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活像个偷奸耍滑的老狐狸，“要不我给你买张高铁票，你回乌鲁木齐得了。”

　　“别呀！老大，再给一次机会，我申请场外求助！”裴回嘤嘤地哭起来，看来的确是不想回新疆吃烤馕了。盛凡等人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在心中为他点蜡祈福。

　　尹方思试探的举起手：“我知道。”裴回现在的表情，就跟当年人民群众迎接解放军的表情差不多，殷切地看着尹方思。

　　林栩似乎也没想到，尹方思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真敢接这个茬。他看着年轻人一脸天真的面容，冷不丁的翕动了下嘴角：“那你说。”

　　“‘中国梦’定义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核心目标也可以概括为“两个一百年”的目标，具体表现是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实现途径是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弘扬民族精神、凝聚中国力量，实施手段是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文明五位一体建设。”

　　尹方思用新闻联播主持人念稿子的口吻似的，一字不差地将‘中国梦’的核心含义背了出来，除林栩之外，在场的其他四人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他们实在佩服尹方思的勇气。不仅敢摸老虎的屁股，而且还敢骑在老虎的头上拉屎撒尿，真乃我辈之楷模！

　　林栩也万万没想到，尹方思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竟然真的会背。他本来也没打算赶裴回走，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谁也没想到，尹方思敢出来接茬，还接的这么顺溜、稳当。林栩这下无话可说了，总不能把尹方思给打一顿吧。

　　“行，看来你命不该绝。”林栩对裴回道，“平身吧。”

　　裴回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林栩脚边，活像只小京巴。裴回懂事的给林栩捶腿捏脚，林栩抬起脚尖让他滚远点，“别碰我。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后事务所的清洁工作就交给你了，再扣半年的工资，手写一份五千字检讨，明天当众朗读。再让我看到你打游戏，我亲自送你回老家。”

　　“再也不打了！我立刻去把号卖了，从此不踏进网吧一步！”裴回可能觉得这番话力度不够，又加了一句，“如若违反誓言，天打五雷轰！”

　　林栩满意的点点头，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符咒，贴在裴回脑门，“这是引雷符，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

　　裴回：……

　　他欣赏完了裴回犹如不小心吃了屎一般的表情之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办公室。

　　“别哭了，不就是一个破游戏吗，你不玩它会死吗？。”盛凡捧着一杯参茶，并不怎么走心的安慰着裴回。

　　裴回：“你懂什么！我为了这个游戏付出了很多心血，时间、青春，都在这上面了！已经有好几家俱乐部来找我签约了，眼看着就要成为职业选手，这下好了，全完了……”

　　“那都是虚名。”盛凡拍拍他的头，苦口婆心道，“再说了，以你的年纪，早就不适合当职业选手了，你也打不了几年的比赛。”

　　“我靠，在你面前谁有资格说年纪大，你要点脸吧。”裴回立刻翻脸。

　　“行，狗咬吕洞宾是吧？等哪天你再惹老大，看谁会替你求情。”盛凡骂骂咧咧地走了。

　　裴回抹掉眼泪，收拾好了情绪，来到自己那张布满灰尘的办公桌前，朝对面的尹方思说，“小哥哥，你是新来的吧，怎么称呼啊？”尹方思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见贾玉环阴阳怪气道，“自己都快奔三了，还有脸叫别人‘小哥哥’呢？”

　　“要你管？”裴回从抽屉里抓了一个什么东西丢过去，命中贾玉环，他的尖叫声几乎穿透了天花板，“你这死孩子！苹果都长蛆了还不扔，作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