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三事务所异闻录》君思我

4、第四章 新闻（修）

　　李国胜开着金杯，三人前往城北的龙兴地产施工现场。

　　坐车时尹方思上网搜了搜龙兴地产，这是本地的一家历史悠久的房地产公司，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就已经成立了。这个龙兴地产负责过我市许多著名建筑，比如说洛川市中心的复兴牝牧鼎，这是本市的地标性建筑，又跟古物复兴有关，也是市内的著名景点之一。

　　龙兴地产的董事长，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主修的就是建筑设计。龙兴地产的前身，是一家即将被收购的濒临破产的地产公司，董事长秦汉将其收购之后，变成了现在的龙兴地产。他凭借着家族的剩余资产和人脉，一手开创了龙兴地产的盛世辉煌，并在我国众多一线城市成立了分公司，在国内的地产行业雄踞一方。

　　秦汉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这次地产案的死者，名为秦颂。秦颂今年二十八，未婚，是个标准的满脑肥肠，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尹方思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机屏幕，林栩在旁边闭目养神，他虽然闭着眼，可眉头却习惯性的微皱着，时间长了，眉心有一道浅浅的沟壑，在他不笑时，更平添了几分冷漠与疏离感。林栩的五感很灵敏，他能清晰地听到尹方思的指头划拉过手机屏幕的细微声音。

　　不知怎的，这微不足道的声音，犹如睡前盘桓在室内的蚊呐似的，干扰人心。林栩空荡荡的思绪被凭空搅乱。

　　城北是未开发的郊区，不远处还有村落，还离国道不远，早些年很多地产商都盯紧了那块地，最后被龙兴地产收购了。这里交通便利，生态环境良好，附近还有一处天然的湖泊，若是开发成度假村收益一定会相当可观。

　　上世纪时，城北还有一处村落，人丁不算兴旺，村子里的年轻劳动力纷纷进城谋求生路，村中只剩下一些老人与留守的儿童。坚持了几年之后，政府开始施行改造农村计划，龙兴地产响应政府号召，积极主动地去收购村庄的地皮，那个村子的钉子户与政府商家死磕了几年以后，也松了口，纷纷拿了赔偿搬走了。

　　所以说，整个城北几乎都是龙兴地产的囊中之物，这要是放在封建社会，龙兴地产恐怕是个富甲一方的商贾大家。

　　愈往郊区开，路面越不平整，金杯开在凹凸不平的土地上，颠簸极了，李国胜一个急转弯，尹方思整个人往左边猛地一甩，手机掉在了车底，他整个人也猝不及防地被甩在了林栩的大腿上。

　　因为惯性，尹方思下意识的扶住了林栩的大腿来保持平衡。尹方思从地上捞起手机，一抬头，刚好对上林栩冷冰冰的视线，蓦地呼吸一滞。

　　林栩微微眯眼，冷冰冰的视线注视着他：“用不用在我腿上躺着睡一会儿？”尹方思自觉大难临头，连忙撑着坐垫从林栩腿上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他爬起来之后，往车门挪了挪，然后在心里痛骂李国胜，什么破车技，净往阴沟里开。

　　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赶到了案发现场。正直下午两点半，是一天里头最热的时候，三个大男人头顶烈日，走向了被封闭的施工现场。

　　施工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闭了，还有警车在工厂外停留，事务所作为非法组织，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进去。李国胜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个墙体坍塌的缺口，三人从此顺利进入了施工基地。

　　索性施工现场已经被停了，与案件无关人员也被清理了出去，案发现场被警戒带围着，里面并无人看守。施工现场的大门也是关着的，几人才能堂而皇之地绕过警戒带，去查看案发现场。

　　这块地刚被翻出了一块土，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具尸体，实在是够倒霉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一个深坑，周围的土已经被翻出来了，案发现场被破坏的很彻底，连带血迹的土块也找不到。

　　林栩蹲在地上，戴上了一双手套，翻看着周围的土块。李国胜热的满头大汗，他喘着粗气，活像一头老黄牛。

　　尹方思也跟着蹲下查看情况，“老大，有什么发现吗。”谁知道林栩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尹方思楞了半秒，随即反应过来，林栩这是在考他？他思忖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开口。

　　“案发现场脚印很多，被破坏的很彻底，掩埋尸体的土质坚硬，带有石块，而且没有多余的血迹，以此说明，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凶手杀人后的埋尸之地。”

　　林栩听后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言语，反而是李国胜惊讶的拍了一把尹方思的肩膀，差点没把他掀翻，“可以啊，小尹，分析的这么专业，没少看柯南吧。”李国胜手劲之大，犹如熊掌，尹方思忍住皱眉喊疼的欲望，“没有，就是看过几集悬疑美剧而已。”

　　林栩对他的言论不置可否，“土坑里留下了一些尸体上携带的很微弱的怨气，但是施工现场人来人往，早就消散干净了。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还不能妄下定论，要看过尸体之后才清楚。如果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恶鬼为什么要在别处杀人之后，又专门在此地抛尸？它是怕尸体扔在大街上会吓到人民群众吗？”

　　尹方思知道这番言论是针对自己之前所说的，林栩公然打他的脸，他表面尴尬，不禁为自己刚刚的那一番自作聪明而感到后悔不已。

　　“作案的凶手是恶鬼，不是人，不要用人的思维来换位思考。恶鬼之所以叫恶鬼，是因为它早已泯灭人性，你还指望它有什么缜密的思维？”林栩口吻轻描淡写，他从地上起来，摘掉了塑胶手套，“去别处看看。”

　　李国胜给了尹方思一个同情的眼神，后者对他无奈的笑了笑，二人跟上林栩的脚步，在施工基地转了一大圈，最后在北边街道上的摄像头前停了下来。

　　“这个摄像头，似乎可以看到一点施工现场正门的画面。”尹方思若有所思道，“可凶手不是人，摄像头能拍到么？”

　　李国胜：“这你就不懂了吧，镜面和水，一直以来都是能沟通阴阳两界的，所以为什么近水处多阴森，古往今来，总有人能从镜子中看到鬼影，就是这么个道理。摄像头也是镜面，如果恶鬼从这经过，一定会被拍下来的。”

　　他说罢后又对林栩道：“老大，我去警局调监控，我在那有熟人。”林栩点点头，李国胜即刻就要走。尹方思心里是想跟李国胜一块离开的，否则他就要和林栩一同返回事务所。

　　与林栩独处是个折磨人的事，此人身上的低气压太强，令尹方思浑身不自在，再加上先前在车上，自己不小心扑在他腿上过，这事回想起来，就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要不我跟着国哥一块去吧，多个人也多个帮手。”尹方思找了个很蹩脚的借口，哪想到林栩还没表态，李国胜就把他卖了，“嗨，你跟着去什么，那是警局又不是游乐园，你去了不是添乱吗？”

　　林栩：“你去吧。”李国胜得了令之后，这个灵活的胖子迈着小碎步就跑了。尹方思没辙，只好跟着林栩一同返回事务所。

　　两人又从来的地方离开。李国胜把车开走了，他们只能打车，可是这荒郊野外的，很少有出租车经过，唯有一个公交站牌，孤零零的树在黄土扬沙的小道上。

　　二人就沿着一条土路往前走了一段。在一个丁字路口前，有一颗巨大的古树，树干之粗，需要两个成年男子张开手臂手拉着手才能环抱住，树荫蔽日。

　　这棵树是个梧桐树，周围被一圈铁栅栏围住，树干上挂着一个铜铸的名牌，上面写着这棵树自明万历年间就生长在这，看来还是棵古树。

　　“老大，我们去树底下站一会儿吧，这天挺热的，一时半会儿也没车经过。”尹方思提议道，林栩没反对，二人走到了树下。

　　尹方思怕热，这一会儿的功夫，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怕自己身上有汗臭味，于是非常自觉地离林栩很远，掀起额前的刘海来透气。

　　再看一眼林栩，在这三十五度朝上的炎热天气下，此人仍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就连纽扣也一丝不苟扣得整整齐齐，额头上一滴汗也没有。他容姿天成，眼神淡漠，神情刻板，就连脊背也挺得很直。

　　看来低气压果然有用，能抵抗炎热。

　　好歹这棵树下很是阴凉，站了五分钟，尹方思身上的汗逐渐消退，就连吹来的热风也有了一丝的凉意。尹方思靠着树干，看着远处已经荒废的农田与农舍，不知怎的，在青天白日下，他竟觉得此情此景略有些荒凉。

　　有风吹来，梧桐树叶沙沙作响，阴影之外，卷起一阵阵的黄土。

　　远处的农田十几年没有人打理，野草已经长疯了，田地里有几棵稀稀拉拉的歪脖子树，枯死了大半，有几只乌鸦盘旋在上面。

　　古往今来，乌鸦不管是在神话传说中，还是老人们的迷信里，都不是什么好鸟。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渺无人烟，就连途径的大巴车一天也只有两趟，田里既没有谷物，这些乌鸦为什么久久的在这停留？

　　风吹过树梢，带来了一丝凉意，林栩抬头看了眼这参天的梧桐树，觉得有些古怪。

　　“走，去前面看看。”林栩说罢就往荒草遍地的农田走去，尹方思连忙跟上他，二人一前一后，跳入了荒草没过腰身的农田里。

　　由于远处有湖泊的缘故，田里还有早些年农民自发开凿的水沟，土地湿润，就算洛川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降雨，田里的杂草也丝毫不见萎靡，反而旺盛的如同碧绿时的小麦一样。

　　田里的路很难走，尹方思用手拨开长势喜人的杂草，一不留神被割破了掌心。他甩了甩手，轻轻的嘶了一声，“老大，我们是要去前面的村子里吗？这地方怎么了，有什么古怪？”

　　林栩没有回头，带头在前面走，“这村子不正常。龙兴地产早在十几年前就将这片地收购了，却迟迟没有开发，任由其荒废下去，不合乎生意人的常理。”他忽然停下，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破败村落静静地矗立着，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身后的道路上忽然传来的汽车的鸣笛声，原来是公交大巴过来了。这大巴车一天只有两趟，错过了恐怕又要耽搁很长时间。尹方思说，“老大，车子来了，要不我们先走，下次再来看也不迟，反正村子也不会长脚跑掉。”

　　林栩看着远处的荒村有些出神，尹方思在背后连着叫了他两声，林栩才回过头，“你喊什么？我又没有聋，走吧。”他漠然地瞥了一眼尹方思，绕过他，朝着大路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趟大巴车里的乘客意外的很多，基本上都是一些从乡下进城找活干的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林栩和尹方思上车之后，在后排找到了两个空位，其中有一个位置是靠窗的，他自觉地让林栩先进去，自己坐靠过道的。

　　尹方思心细如发，这点微不足道的照顾，林栩也能察觉到，但是他强势惯了，且不喜欢被人刻意的讨好奉承，更何况是他手底下的员工，这种本身就需要他照拂的角色。林栩抬了抬下巴：“你坐里边。”

　　“行，谢谢老大。”尹方思怕热，刚刚在太阳底下走了那么久，他又出了一脑门子汗，恰逢车内的空调又坏了，坐在窗户边，好歹能吹吹风。

　　车子行驶在土路上很是颠簸，晃了一会儿，尹方思也昏昏欲睡了起来。他将遮光帘拉上，往靠窗的方向挪了一点，闭上眼睛休息。

　　过了二十分钟，林栩的肩膀忽一重，他扭过头，看到尹方思已经睡着了，身子跟着车子转弯的方向倒了过来，脑袋正好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一向不爱和人有肢体接触的林栩，今天这是第二次被这小子近身了，他刚想把这脑袋给推开，忽然间闻到了年轻人发梢上传来的清香，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洗发露，有一股好闻的兰花香味，一时间竟然没有让林栩下黑手。

　　他垂下眼帘，看到尹方思毫无知觉地靠着自己的肩膀，似乎已经睡的很熟了，好在这小子还算规矩，双手没有乱抓，林栩就大发慈悲的容忍了他的放肆行为。

　　尹方思身上有股很重的学生气，干净、清朗，人又长的好看，他双眼皮很宽，卧蚕生的恰到好处，一笑起来满眼溢的都是温柔，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可皮相来说，对于林栩都是浮云，在他看来，尹方思与贾玉环他们长得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可值得他在意的是，青年上眼皮眼尾处生的那一颗红痣。

　　这样的痣林栩也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他曾经无数遍的抚摸过那个人眼皮上的红痣，那仿佛是一颗朱砂，长长久久的烙印在了自己的心中。

　　大巴车从一个塌陷的坑中开过，猛地一颠，车上的乘客同时向前倾，林栩反应极快地握住了扶手，可靠在他肩上的尹方思却一头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他顿时清醒了。

　　“我的脑袋……”尹方思揉着脑袋坐回位置上，满眼冒金星，连瞌睡都被打醒了。

　　刚刚自己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流口水，这要是让林栩看见了，岂不是在领导面前丢人吗。尹方思有点心虚，于是对林栩露出一个讪笑，“到哪了？哦，快进城了，前面就是收费站。”

　　林栩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接话，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大巴车进城之后，尹方思和林栩就下车了，原因是车上总有一股缭绕不散的臭脚味，熏的尹方思脑袋都晕了。

　　二人打车返回事务所，出租车的环境可比那破大巴强多了，尹方思坐在副驾驶上，冷气开的很足，他满足的长舒一口气，司机就跟他侃侃而谈起来。

　　“小伙子，你们刚进城？城外有什么好去的啊，都是些农村，你们要是想出城放松还不如去龙泉山上的度假村呢。”司机是个年逾四十左右的大叔，是个自来熟。

　　尹方思随口回答：“哦，我们去郊区考察来着，学校布置的作业，坑爹到不行。”

　　司机说：“嗨，现在城外可去不得，你们有没有看新闻，说城外有一施工工地，今天动工竟然挖出个死人来，多吓人啊！”尹方思听完心中一凛：死人是中午才挖出来的，现在就已上新闻了，怎么这么快？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林栩，谁知正好和林栩冷漠的眼神对上，尹方思愣了愣，抿住唇移开目光，继续和司机瞎侃，“这我们倒是不知道，也没往什么工地去，怎么回事？”

　　司机说的满嘴喷唾沫星子，“这咱们小老百姓哪知道呢，我还是从车载广播里听说的。哎呦，真够吓人的，一天两起命案，该不会是什么杀人犯逃窜到咱们这了吧？”

　　尹方思随口安慰了司机两句，也不再聊天了。他觉得此事古怪的很，从今天中午的洛川碎尸案中，他就觉得不对劲，新闻传播的太快，特别是这种恶性杀人案，容易引起群众恐慌的，警方应该死死地封锁住消息才对，怎么会由官博随意发在网上。

　　再看这起龙兴这场案子，更是匪夷所思，龙兴地产的老总，死者的父亲，怎么会任由自己儿子被杀的这种恐怖消息一瞬间不胫而走？对于这种上市公司而言，人事的变动，会对公司的股市有着一定的影响，就算秦汉脑子发热，其他股东们也不会同意，让少东家被杀这等恐怖案件登文见报的。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人，故意将恐怖的气氛大肆蔓延，深深地植入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