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三事务所异闻录》君思我

24、第二十四章 疑点（修）

　　出了医院之后，盛凡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了，之前他把赵想容安顿好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回来，自林栩和陆徇进入这座医院后，盛凡已在外面守候了将近三个小时。他开着车，几人将伤员送上车赶往医院。

　　一路无话，将李轩送入急诊之后，李恺也去处理了胳膊上的轻伤，尹方思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医院的走廊，看见盛凡和林栩正在一块说话，于是走了过去，“老大，凡哥。”林栩没理他，盛凡倒是嘘寒问暖个不停。

　　“不是凡哥说你们，你们几个小孩，哪儿不好玩，非要去那个地方。”盛凡孜孜不倦地用‘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语气教训他，“那地方邪门的很，四十年前就发生过命案，几十年间，死过的人加起来能组成一个营。那医院里都是小鬼，你们简直就是去给人家送菜。”

　　尹方思自知理亏，也没有反驳，听完之后，他问：“我知道那间医院有古怪，可是我没想到，那间医院里竟然有那么重的邪气，为什么医院里的时空是错乱的，而且阴面和阳面会重叠在一起？？”林栩说，“四十多年间，死在这间医院里的人，成百上千。这里的怨气非常重，阴灵之间互相影响，导致气场紊乱，出现了‘时空乱流’，所以你才能看到形形色色的鬼怪。”

　　尹方思：“这间医院从什么时候成立的？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

　　盛凡摸了摸鼻子：“我历史不太好，让老大跟你讲讲。”

　　林栩平淡无奇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推脱，侃侃而谈起来：“这间医院在建国之前就成立了，日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曾占领过这里，作为伤兵营，这里死过很多日本兵，以及被日本人掳来的良家妇女。后来日军投降，新中国成立了之后，这里又恢复成了医院，正常经营了几年之后，‘公社化’运动又开始了，医院被改建成了钢厂，当时阶级问题严重，导致工厂员工内斗，死了很多人……结束后，这里又恢复成了医院，再后来那群瑞士医生出钱投资，乐华精神病院随之成立。”

　　听林栩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讲述历史，尹芳思竟然有些想笑。林栩究竟活了多少年？简直是一本活生生的中国近代史教科书。

　　“那失火之后，政府为什么不把那里拆除铲平？”尹方思又问道，盛凡作答：“他们当然想过，但是乐华医院死过的人太多了，这里的阴灵聚集起来的怨气，能够干预外界。爆破工程队的机械几次三番的失灵，施工人员还被恶鬼上过身、托过梦，当时的市委领导因为这件事，被小鬼骚扰、厄运缠身，久而久之，就没人敢再动拆迁的心思了。”

　　尹方思听后点点头：“原来这么严重。”他望着林栩，“老大，那您有办法解决吗？”谁知他刚问完，盛凡的表情就变得很高深莫测，他冲着尹方思挤了挤眼，示意他闭上嘴。林栩无视了盛凡抓耳挠腮的动作，只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我当然能解决，但是没必要。”

　　林栩是个冷漠的人，这种冷漠不是仅仅来源于他待人的态度，或是性情，而是他骨子里，本就是个心冷血凉的，毫无共情能力。他理解不了凡人的爱恨情仇，林栩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在人世间游走了三千多年，可没有沾染上丝毫的人情味。

　　一句话把尹方思噎住了，不过他很快的又调整好了心态，他想林栩做的是赚钱的生意，又不是活雷锋，干嘛没事无偿的助人为乐呢？而且作为下属，尹方思不该没事老去揣测上司的心理活动，这样显得他有些猥琐。

　　“我先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林栩说完了话，从长椅上起来，往外面走。盛凡又告诫了尹方思一两句，忙跟上林栩的脚步。两人走出了走廊，林栩停住，“我还要去那个精神病院的遗址看一下。”

　　“那个地方的确有古怪。”盛凡说，“今天明明是晴空万里，只有那间医院头顶是阴云笼罩。而且在大白天，就有小鬼出来作祟，不符合常理。”

　　林栩什么也没说，他带着盛凡走进了一道金色的光圈之中，两人转瞬间就来到了精神病院的门口。原本应该有人值班的门岗，此时空无一人，整个医院在夜色中显得非常萧条，林栩走上前，只见医院的门脸已经斑驳，建筑物呈现出陈年累月腐坏的模样，一股莫名的焦味从里面飘出，再一转头，身后哪里还有什么街道和月亮，周围陷入了一片无边无尽的漆黑中，阴风阵阵地刮来，周围顿时响起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声。

　　先前林栩一剑斩破了迷障，将阴面撕裂，其中的小鬼也在他剑下灰飞烟灭，可前后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这里的邪气竟然又再次聚集起来，其他时空中的阴灵又鬼祟地爬入裂缝中，通过不断交叠的时空乱流，重新来作祟。

　　这里的情况比林栩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一些，因为这里挥散不去的邪气，和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小鬼，并非是偶然聚集于此，而是有人故意设下阵法聚阴。

　　可聚阴的阵并不在当前的时空中，布阵之人根据此地变化多端的时空乱流，很巧妙地将聚阴邪阵藏匿在了其中，若想找到，实属不易。

　　林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周围的鬼祟因为惧怕他，而纷纷躲了起来，盛凡修为不够，理解不了当前的现象，只好询问林栩，林栩与他简单的讲述了一下，盛凡点了根烟，思索起来：“这地方虽然邪门，但从风水上来说，并不是个极佳的聚阴场所，背后布阵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选了这么个烂地方，意欲何为？”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声从背后传来，林栩听到动静，回头去看。来人有三个，为首的那人衣着普通，穿着一件朴素的旧西服，竖着背头，五官平淡无奇，但组合起来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这人模样不过三十上下，气质儒雅，让人误以为他是从哪个学校任职的教授，走错路来到这阴气森森的地方了。

　　领头的人见了林栩和盛凡，模样也不惊讶，反而彬彬有礼地打招呼：“林先生，盛先生，两位怎么也在此地？”林栩见了他，没给什么好脸色，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盛凡只能上前周旋，“这不是夏副会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洛川市了？”

　　这人名为夏朝和，是修真界内管委会的副会长，也是一个活了将近上千年的老神棍。自从元代过后，修真界的情况就大不如前，经过了几百年的变迁，现在的修真界可谓是人才凋零。四大家族苦力支撑，在新中国成立之前，集资建立了这么个“管委会”，其作用一来是庇护界内同僚，二来是维护六界安定。

　　管委会成立之初，与新中国没什么两样，百废待兴，满目疮痍。每逢战乱，必有妖孽出来作祟，清政府倒台之后，中国分崩离析、被列强分割的那些年，修真界也是一样的风雨飘摇，好不容易过了这么些年，总算是安定了下来，现存的这些修士们，也有了容身之地。

　　管委会也成为了界内最权威的存在。现存的修士们，几乎都为管委会效力，每一名修士的身份名录，都在管委会登记造册，听管委会的调配，每个月还有固定薪资拿，算是界内的公务员。

　　当然也有一些不愿意听从管委会指挥的散修，比如林栩这样的，他自立门户，带着几个还算中用的小弟，过的潇潇洒洒，与管委会井水不犯河水。不过管委会对林栩一直有招揽的心思，但林栩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他不与任何势力为伍，自己单打独斗，独力支持，像无根浮萍、孤魂野鬼，在人世间游荡了三千多年。

　　夏朝和：“洛川市的同事递过来情报，说这间精神病院有问题，我就带着几个人过来看看。”他态度谦和，说话轻声细语，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任谁也不好跟这样的人甩脸子，发脾气。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比如林栩这种的，“是吗？你们管委会的消息还真是灵通，今天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孩刚在这出了事，你们就听见风声了。”他的眼神讥诮又冰冷，“那怎么没见你们的人出手相救呢？如果今天不是我及时出现，那几个小孩，早就死在这邪阵之中了。”

　　林栩说完后，夏朝和身后的两个人立刻变了脸色，其中一个想反唇相讥，但是碍于界内对于林栩这个人的传言，说他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早些年此人还有滥杀无辜，祸祸六界的嫌疑在，导致整个修真界对林栩此人都存有一定的畏惧心。虽然看不惯他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态度，但也不敢当着林栩的面放肆。

　　毕竟管委会的正会长，提起这个人，都是要给三分情面的。现存的修士们大多数年纪轻，就连夏朝和这种资历老的神棍，也只活了将近一千年，所以无人了解林栩究竟有什么背景身份，让他变得既神秘，又不敢得罪。

　　面对林栩牙尖嘴利的一番质问，夏朝和也只是笑了笑，“这个的确是我们管委会的疏忽，监管这一带的同事入职时间不长，修为也不算高，所以没有能力与邪阵相对抗，只能向上级禀报。我们一得到消息，就尽快赶来了。”他说，“林先生手底下的人有没有受伤？如果需要管委会的帮助，我们也一定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这四个字说的非常圆滑，意思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能够帮到你，那我一定义不容辞，但是超过了我能力范围之外，或是帮助你有违我的行为标准，那我爱莫能助了。

　　林栩听了这一番话，只想冷笑，他的确也这么做了，“不敢劳驾。”他的眼神在夏朝和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的身上一扫而过，那两人感受到来自于林栩身上的压迫力，都禁不住的垂下了脖子。

　　这种压迫力是来源于自身的修为高低，在面对比自己能力强悍之人时，处于弱势的那一方，必然会被强者所震慑。据说商离在世时，一人之力能强压千万修士，可见其修为的精纯与强悍。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连内丹都没有修出来，他们面对林栩，犹如虫豸对仗猛兽，来源于林栩身上的威慑力，对他们而言，宛如不可抗力的天灾，根本无法抵挡，只有抖如筛糠的份儿。

　　“一个小小的邪阵罢了，值得惊动管委会的副会长亲自驾临吗？”林栩收回了目光，那两个新人早就在他随意一瞥的眼光下，骇的背后冷汗直流，恨不得双膝触地。夏朝和对上林栩的眼光，镇定自若地笑了，“我听不懂林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诛邪之事无大小，但凡危及到界内苍生，管委会一定是义不容辞的。”

　　盛凡听着这人咬文嚼字了半天，在心里直翻白眼，从前他还觉得老大说话难听，但是跟这个爱兜圈子，看起来就笑里藏刀的夏朝和一对比，林栩单刀直入羞辱人的言辞，简直如春风一般温暖。

　　在林栩看来，管委会的这群人，不过是披着为国为民、心系苍生大义的名号，其实一个个也只不过是尸位素餐罢了。自从‘凌虚’覆灭之后，界内再也没有能令众人心悦诚服的权威代表了，剩下的那些野鸡门派，都是些乌合之众，满嘴仁义，实际上还是蝇营狗苟，追名逐利，那些人最后不也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了，成为了乏善可陈的沙硕。

　　所以眼前的管委会，大厦将倾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从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对于管委会的招揽，林栩更是嗤之以鼻。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林栩面无表情，“既然你们想插手，那就交给你们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搞出太大的动静。”这个人放完了狠话，转身就走，盛凡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的夏朝和突然出声：“林先生，你何必视管委会如眼中钉一般？你和管委会之间并没有任何立场上的冲突，我们都在为六界的安定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你和我们一样……”

　　“打住。”林栩回过头，“我跟你们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少跟我套近乎，也别动不动就把六界苍生搬出来吓唬人。我们各扫门前雪，谁也碍不着谁。”这一次他说完后，没有给夏朝和多嘴的机会，直接从众人面前消失了，留下了一脸懵逼的盛凡在原地不知所措。

　　盛凡给夏朝和赔了个虚情假意的笑脸，也紧跟着离开了，夏朝和带来的那两个下属，见林栩走远了，这才放松下来，开始止不住的抱怨：“夏会长，这个姓林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态度这么横，您还对他好言好语的，难不成他是玉皇大帝的亲侄儿？”

　　夏朝和摇了摇头：“林栩，只不过是个可怜人。”在两个下属疑惑的目光中，夏朝和好脾气的笑了，“走吧，我们去这座医院看看，有好多棘手的事等着我们处理呢。”说罢他携着两名属下往里走，先前发问的那个，又开始多嘴，“会长，林栩他是好人吗？”

　　“他是不是好人，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做任何危害六界的事。”进入医院大楼后，阴风阵阵，掀开了夏朝和的衣摆，另一人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夏朝和眉色温和地笑了。

　　林栩没有走远，盛凡没过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老大，既然您觉得这间医院的邪阵有古怪，怎么不继续探查，反而留给了管委会的那群人？”盛凡气喘吁吁地问，以他的修为，实在是跟不上林栩穿梭的速度。虽说盛凡也掌握一些穿越空间的本领，但是受限于自身的能力，只能短距离穿梭，刚刚为了追上林栩，耗费了他很多精力，这会儿有点体力不支。

　　林栩站在路边，神情平静，“那个邪阵藏在时空乱流中，如果想找出来，得花费不少的时间精力，我不想在这件事上耽误时间。既然管委会的人想插手，那就交给他们，等他们把邪阵翻出来，我再去也不迟。”

　　“身处在邪阵中很是凶险。”盛凡说，“没想到小尹这孩子，竟然天赋过人，不仅能保自身安然无恙，还能护住其他人。这小子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尹方思么？”林栩提起他的名字，眼中的情绪微微变了，“我看过这小子的命格，的确异于常人，而且机灵聪慧，是个可塑之才。”他想起先前尹方思在活死人堆中，那千钧一发之际动用的杀招，微微一顿，又说：“他已经修出内丹了。”

　　“什么？”盛凡听后再也不能淡定了！想当年自己修内丹时，可是经历了上百年，尹方思这小子才入行一个多月，就能有这样的造化？从前盛凡听人说，修士的修习除了和个人的根骨天赋有关之外，与“气运”也是密不可分的。

　　一个人的造化有多大，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从前道家兴盛时，许多修士大多数造化都不高，全凭着后天的努力，一点一滴地进修、摸索。可你自身的修为就如同一个木桶，最短的那根板子，就注定了你在这条路上能够走多远，有些人的天花板高，有些人的天花板低，这些都是强求不来的。

　　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修出内丹，就算修出了内丹，也不见得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可有些人，注定就是要走这条路的。从前修真界内那些被载入史册、呼风唤雨的大能，哪个都是天赋异禀，异于常人，所以他们的修习之路要走的比寻常人远，甚至得到飞升，也不在话下。

　　譬如含着金汤匙、身怀五彩石心诞生的商离，他出生的起点，就凌驾于众人之上，所有人对他望其项背，穷尽一生，也及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林栩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也很意外，尹方思会有这么大的造化。”

　　今天尹方思使用的咒决是高等术法，寻常修士入门之后，不修炼个几十年，是万万掌握不了的。可尹方思这个刚入行没两个月的新人，竟然聪慧绝伦，不仅迅速的领悟，竟然还能掌控自如，虽说修为不精，没法做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能达到目前这个水平，已是寻常人所不能企及的了。

　　不知怎么，在尹方思身上，林栩总能或多或少的找到一些商离的影子，可他二人除了眼皮子上那颗朱砂痣之外，真的无半点相像的地方了，就连性格也是天差地别的。商离性情温和，心思缜密，是有大抱负在的，他将天下苍生的身家性命都背负在身，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世人于水火，最后慷慨赴死，身形俱灭。

　　而尹方思只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又油嘴滑舌，一肚子小九九的小兔崽子罢了，这小孩擅长装蒜，他身上没有一处是林栩看得上的，除了聪明还有些可取之处。

　　林栩有些心烦意乱，在他看来，任何人与商离相像，都是对商离的一种玷污，于是他对尹方思这个兔崽子，又多了点不为人知的成见。林栩挥了挥手，“行了，没你事了，早点回去吧。”

　　盛凡还处在震惊的情绪中，久久没回神，等他反应过来时，林栩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