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笑》槐桑

3、003:风尘客栈

　　“你记住，我碰了你，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了。沈，风，尘。”

　　梳妆镜前。

　　沈风尘握着一把梳子缓缓闭目。

　　三天了，自那天起，他已经有三天静不下心了。

　　明明那个人早在他睡醒之前就了无踪迹，留下的只有一个玉牌，他却一直在想起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沈风尘将目光投向梳妆台上那一块龙形玉牌，轻轻把它拿起来。

　　上好的碧玉雕刻得古拙，使这一块龙形玉有一种天然古朴的韵味，最奇异的是，这龙玉体内还有一道血色光芒不停游动，好似活物。

　　沈风尘知道那是真龙血脉印记，每一个龙子的独特标识。

　　这个能代表龙子身份的玉牌，龙生九子，就只有九个。也就是说，苍迟把唯一一个能代表他身份的玉牌，给了沈风尘。

　　这几乎是最亲近之人，才会给予的信物。

　　沈风尘神色复杂地抚摸着这块玉牌，给它穿上红绳，贴身挂在领口。

　　沈风尘其实仍然想不通苍迟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做，还说出了那样的话。

　　他其实没奢求过会有这样几乎算是最好的结果。

　　他不是不知道可以找一个人厮守，只取一个人的元阳，可他当初身为红楼魔主，武功天下第一，在这蛊虫的吸取下都只撑了七年，普通人根本撑不住一直被他吸取，唯有四方王庭血脉，方有一丝可能比他撑得久。

　　毕竟神兽血脉，凡人是不能比的。

　　只是这对当时的沈风尘来说，太过于奢求了。四方王庭血脉，都是生来高高在上的绝对上位者，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沈风尘自知自己除了一幅好皮囊，也没什么能吸引他人的地方，他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所以，沈风尘从一开始就自我否定了这个最佳方案。

　　谁能想到，他会在油尽灯枯的时候遇见苍迟……

　　沈风尘手腕轻翻，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轻飘飘地浮在他的掌心。

　　若有江湖人在此，看到这团标志性的冥火，一定会被吓破胆。因为这分明就是当年叱咤江湖的红楼魔主招牌的蚀魂冥火，能把一个人的魂魄烧得干干净净，尸体上还不留一点伤口，可谓魔功中的魔功。

　　当初死在这冥火之下的人岂止百数千数？

　　沈风尘已经有多年未用这蚀魂冥火了，因为蛊虫对他的消耗太大，他不能浪费自己的真气。

　　而在那一晚之后，沈风尘瞬间就从油尽灯枯，恢复到了能用冥火的地步。

　　那一晚……

　　沈风尘脸上染上了些罕有的红晕。

　　苍迟至少让他恢复了两成的功力，这种程度，起码要十次以上……

　　停下停下，不要想这种东西。

　　沈风尘用体温偏低的手背贴上额头给自己降温。

　　总之他现在短期内已经有了自己巅峰时期两成的功力，自保和保命都是无虞。只是等风尘客栈这边的一些事情安排好，他肯定是要再去找苍迟“续药”的。

　　这些疑问，还是等到时再去问苍迟本人吧。

　　沈风尘把这件事先放下，向门外喊了一声:

　　“阿丑。”

　　“大公子，我在。”

　　一个个子瘦削的蓝衣少年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有一块仿佛泼墨似的黑斑，眼神恭敬，表情有些木讷，但可以看得出来，年纪不过十四五岁。

　　这显然就是沈风尘口中的阿丑，而阿丑所称“大公子”也是江湖中人对神秘的风尘客栈老板的统一称呼。

　　“去告诉一下大家，待会儿都去茶室，我有些事情要说。”

　　“是，大公子。”

　　……

　　风尘客栈二层。

　　茶室。

　　月成霜一进门，迎面就看到一道白衣身影已经端坐在位子上开始饮茶了，不禁大叹。

　　“你这个人是住在茶室里吗？我今日来得这么早，居然还不是第一个。”

　　那白衣身影抬起头，容色如常，眉目清冷，淡淡瞥月成霜一眼。

　　“比你早，倒也并不值得骄傲。”

　　墨雪半说完，直接把月成霜当成空气视而不见，垂眸继续喝自己的茶。

　　“嘿你这个人！”

　　月成霜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就要和这个毒舌怪吵架。

　　这时候背后却突然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啊，成霜哥哥，雪半哥哥，你们已经来了。成霜哥哥今日来得好早啊。”

　　一个脑袋突然从月成霜身后探出来。红衣少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意盈盈，鼓起的脸颊两侧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年纪顶多十三四岁，明显要比月成霜和墨雪半年幼许多。笑容十分明媚，透着蜂蜜似的甜。

　　“是夭夭啊，你先等一会，等我教训完这个毒舌怪。”

　　月成霜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夭夭都说你今日已经特别早了，旁观者清，你不知道自知之明几个字怎么写吗？”

　　墨雪半淡然地看着月成霜，陶夭站在两人身边捂着嘴偷笑，他最爱看成霜哥哥和雪半哥哥吵嘴的样子了。

　　“你！你！！”

　　月成霜被墨雪半怼得说不出话来，连说两个你，一个比一个大声。

　　“啊呀，怎么又是你们两个在吵架啊，隔着大老远就听见了。比斗蛐蛐还热闹。”

　　一道藕粉色的身影走进来，出言调侃，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论打扮，这里的所有人数他穿得最素，但是论容貌，却数他容色妩媚昳丽，生生将一袭素色长衣也衬得光彩照人。

　　“啊，小景哥哥，我刚才想去找你呢，但是这里实在太热闹了，我忍不住先来看热闹了。”

　　陶夭一吐舌头，跑过去粘着刚走进来的花入景挨着坐。

　　“好你个夭夭，你还专门来听这个毒舌怪怎么诽谤我是吧？”

　　月成霜说不过墨雪半，转身去挠陶夭的痒痒肉。

　　“啊，哈哈，不要，小景哥哥快救我……”

　　“喂喂，小景，你别挠我啊，啊……”

　　“谁让你欺负我们家夭夭的，看招……”

　　“呀，今天真热闹啊。”

　　吵闹间，又有一深一浅两道蓝色身影一起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一袭深蓝长衣，是常见的便于行动的江湖少侠款式，手里握着一把银鞘长剑，眼神清澈，隐隐透出一种不同常人的神光，约有十五六岁年纪，也是这里除了陶夭年纪最小的一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小跑进来。

　　而走在后面的另一位年纪略长，和墨雪半，月成霜，花入景等人年岁相仿。着一身温柔的浅蓝，容色也如一汪湖水般柔和，透出一种格外温柔易碎的气质。他面上带着浅笑，和持剑少年一起在茶室另一边坐下。

　　“今日的茶好像有些特别，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温柔青年品了一口茶盏中浅色的茶水，笑着问墨雪半。

　　在这一屋子吵吵闹闹中，真是清流一般的存在。

　　“名字还未起，你是高手，不如给我些灵感。”

　　墨雪半用和对月成霜截然不同的态度和冷吟箫说着话。

　　颇有一种茶中知己的味道。

　　“你又在捧杀我了。这茶你用经年的梅梢雪化水，煮的是新雪后的松针，用的是楠竹壶三沸，岁寒三友齐至，不如就叫闲敲棋子落灯花了。”

　　冷吟箫轻轻摇头，品茶笑道。

　　“说得有理。”

　　墨雪半微微颔首。

　　“啊？这里有竹子和梅花的味道吗？我只尝出来了松针味，吟箫哥哥你是怎么尝出来的？”

　　坐在冷吟箫身边的池凝水喝了一大口茶，然后咂嘴品余味，但是怎么也尝不出什么梅梢雪，什么楠竹壶，一脸疑惑地问。

　　“呵呵……”

　　冷吟箫俯身小声在池凝水耳朵边说着什么，持剑少年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原来是这样。”

　　所以原来是雪半哥哥从一开始偷偷煮茶的时候就被看到了啊，雪半哥哥居然一大早就跑来茶室准备今天喝的茶，他是住在茶室里吗？

　　池凝水心里浮现出月成霜同款疑问。

　　“咦，大家都到了，看来今天我是最后一个。”

　　一个火似的红衣身影最后迈入茶室，环视大家有些惊讶。

　　如果说红衣穿在陶夭身上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明媚，那这位的气质，就是截然不同的艳极如烈火。

　　正如他的名字，朱颜辞。

　　单论容貌，这位可以说是艳压群芳，就是花入景也输他半分，不过后者是以独特的气质取胜，而朱颜辞给人的感觉却是最直接的明艳夺目。

　　霎时好像让整个茶室的温度都暖了起来。

　　“没想到吧，我今天来得这么早。”

　　月成霜戏谑地冲朱颜辞挑眉。他一袭紫衣，气质独特肆意，五官单看并不十分出众，但合在一起却不知为何有种妖冶感。

　　“确实没想到，你今日怎么这么有精神，往日这个时辰你不都是在睡觉？”

　　朱颜辞找了个位置坐下，正好坐在墨雪半身边，月成霜的正对面。

　　“嘘，这是秘密。”

　　月成霜神神秘秘地抬起手指放在唇前做出一个禁声的动作。

　　“……”

　　正在大家三三两两的说话间，墨雪半突然抬起头看向门口。

　　他的眸色清冷而理智，在看到门口的沈风尘时，他已经知道，今日的大公子有些不一样了。

　　“大家都到了啊。”

　　沈风尘迈步进门，一身素如清水的月白长衣，却在已经群芳斗艳般的众人之间，仍生生显出一种众星捧月感。

　　他没有朱颜辞那般的艳色无双，也没有花入景那种气质惑人的妩媚，可偏偏眉梢眼角，衣摆指尖都透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美丽，若说其他人是各有特色的名花，那沈风尘就是万花丛中的名画，你说不出他到底是哪里美，只觉得他是处处都美。

　　饶是像众人一样看惯了沈风尘的容貌，每次看他时也仍会为这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美而在心里默默惊叹。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得不像人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