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笑》槐桑

2、002:龙气解毒

　　空荡荡的木楼，空荡荡的长桌，瓢泼大雨的雨夜，风尘客栈里只有四角的灯和桌上的一支烛，还有一个疯子般的客人和一个半醉半醒的老板。

　　这就是这里的一切。

　　苍迟只当沈风尘是一个喝醉的醉鬼，任由他随便说胡话。

　　“你不能死……”

　　沈风尘揪着苍迟的领子，把脸靠近他试图作出一种逼迫性。

　　苍迟好似一尊金塑的佛，就这么看着他越靠越近，动都不动，就算沈风尘下一秒亲上去他都不会动。

　　“你不能死……”

　　沈风尘没有亲他的意思，只是徒劳地念着这四个字，痛苦地皱起眉。

　　“我也很想死，我也很想让你死，可是我不能死，我也不能让你死，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啊！”

　　沈风尘无比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好像已经被这几句话折磨得太久，痛苦得太久，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苍迟也紧皱着眉看着他。

　　沈风尘喝醉了，他可没醉。沈风尘的样子明显不正常，不仅仅是单纯的喝醉，很明显还在宣泄一种他隐藏起来的无法挣脱的情绪。

　　“我为什么……不能干净利落地死掉，苍迟！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沈风尘几乎是疯狂地大喊，豆大的眼泪如泉涌般滚落。

　　苍迟看着状若癫狂的他，眸底闪过一些极隐晦的神色，慢慢伸手环住了这个时候无比脆弱的沈风尘。

　　“你喝醉了。”

　　“我本来就该死的……我为什么不能干净利落地死，非要等到今日……”

　　沈风尘宣泄一通过后，又重新变成了那幅安安静静的模样，定定地看着客栈里的一盏烛灯，只是口中仍然在喃喃自语。

　　“说来也巧，说不定……过奈何桥我们还能做个伴。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能和你一起死，龙九殿下。”

　　沈风尘这次笑得灿烂，明媚中透着一丝狡黠。若是正常情况下看他这样的笑，不管是谁，都会被感染地开心起来。但是这个时候笑，不管这笑多么多么好看，苍迟也只能看出他的悲恸决绝。

　　“……你，为什么会死？”

　　苍迟第一次主动问出一个问题。

　　“喏，看到了吗？我这个可比你那个厉害得多了，哈哈……”

　　沈风尘兴致高昂地挽起自己的袖子给苍迟展示，像小姑娘展示自己的首饰一样带着明媚的笑，与他的笑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本纤细柔美如藕节的手臂上生着一个恐怖的血红色虫状肉瘤。

　　那虫子不大，正正好好趴在沈风尘的手臂中央，像活物一样一放一缩，带动着四周蜿蜒凸起的鲜红血管，像是在不停吸沈风尘的血。

　　苍迟瞳孔一缩，第一次从眼睛中透出除了淡漠以外第二种情绪。

　　他一把抓起沈风尘的手腕渡入真气，脸色一点点暗下去，眸色从幽深变得更幽深，眉头从锁紧变得再锁紧，不自知地咬牙。如果这个时候有正常人站在苍迟身边，会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属于真龙血脉的压迫已经浓郁到了最顶端，甚至会把一个人生生用气魄压死。

　　苍迟把真气渡给沈风尘才发现，他的身体哪还像当年江湖上赫赫凶名的红楼魔主的身体，简直是一个被催命火烧得一干二净的空壳。

　　他的经脉被活活烤干，身体里一丁点真气都不剩，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像是枯死多年的老树，偏偏那虫子还燃着他的命数让他维持着这幅皮囊表面上的色如春花，花团锦簇。

　　他就是一个脆弱到极点的空花瓶，不用风吹，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碎掉。

　　“这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迟怒火冲天地抓住沈风尘的肩膀问。

　　可惜喝醉的沈风尘也完全察觉不出眼前这个明明与他没什么交情的青龙九殿下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否则他肯定要震惊一把。

　　传闻中最是神秘淡漠，冷酷无情的龙九殿下，居然有一日动了如此大的怒。

　　这怒还是因为自己。

　　“不是和你差不多吗？中毒了啊……啊，不对，玉楼好像说这是蛊，极西之地的蛊……”

　　沈风尘用一种茫然的神色看着苍迟，好像在思考什么。

　　极西之地……

　　果然，果然还是他……

　　苍迟的两手下意识握紧，沈风尘露出痛苦的神色，吃痛地叫了一声，苍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掐着沈风尘的肩膀，连忙松开他。

　　沈风尘整个人摇摇欲坠。

　　中蛊积深将死，又加上醉酒情绪大起大落精神状态不稳，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苍迟直接将他横抱而起。

　　“给我解毒，你们风尘客栈不是有最擅长解毒的医毒双绝吗？在哪儿？”

　　“咳咳，他们，解不了。你来得太晚了，玉楼不在客栈，成霜每天只有酉时是清醒的。他们都解不了你的毒。”

　　沈风尘在苍迟怀里虚弱地摇头。

　　“……”

　　苍迟周围的气压格外低，烛火都在不停地闪烁。

　　他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连喝醉的沈风尘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对。

　　一点微凉，

　　似久旱逢甘霖的雨，

　　又似清晨过隙的风，

　　慢慢，从苍迟的眉骨轻轻滑到他的鼻尖。

　　是虚弱无力的沈风尘伸出的一根手指的指尖，在轻轻地在苍迟脸上抚。

　　像是一只世上最脆弱的手牵住了一头世上力量最大的凶兽。

　　苍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别怕，我可以解的。”

　　……

　　苍迟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一心求死，到了最后却主动让沈风尘给自己解毒，还是以这种解法。

　　风尘客栈最顶层。

　　沈风尘的房间中。

　　苍迟抱着沈风尘坐在他的床上，神色复杂地听沈风尘说话。

　　“我是被强制催化的炉鼎，百毒不侵，炉鼎怎么解毒，应该不用我教你，苍迟。”

　　沈风尘的声音很低，他的元气几乎已经枯竭，刚才和苍迟的对峙差不多算是回光返照了。

　　“……你让我在明知你快死了的情况下对你这样做？”

　　苍迟强忍着自己的怒火。

　　“炉鼎，就是这么用的。”

　　“我不可能这么干。”

　　如果说之前情绪起伏过大的是沈风尘，那现在就是苍迟。

　　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在沈风尘这种情况下拿他当炉鼎解毒。

　　如果有人能这么做，那只能说是禽兽不如。

　　“……九殿下，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沈风尘突然缓缓道。

　　“……”

　　这句话很突兀，苍迟皱眉，不知道沈风尘想说什么。

　　“其实，这些话早该直接和你说的。只是我……太难开口了……”

　　沈风尘躺在苍迟怀里，用一种干净一尘不染的眼神看着他。

　　“我早该在七年前就去死的。因为我把我的自尊看得比命重多了。但是那时候我心里还有牵挂，我就想再拖一会，再拖一会，谁知道这尘世间的牵挂越来越多，有很多个人都依靠着我，我只能撑下去，一天又一天，总想撑得久一点，哪怕我知道，终究有一天我是要死的。”

　　“你或许不理解我为什么想死。其实这蛊是有解的，从中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只要保证每一天都吸够足够多的阳气，我就不会死，因为它吃的就是一个人的元阳，吃谁的都一样。我只是不想。我宁可死也不想。”

　　沈风尘的眼睛如映着月色的湖水，安静，皎洁，又明亮。

　　“比起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炉鼎，变成一幅空有皮肉的空壳，死真的是太干净了，太好了。可是我偏偏不能死。”

　　那双眼睛缓缓淌下透明的眼泪。

　　“我也有很想保护的人，有想守护的一切。我挣扎到今天，却发现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了。九殿下，我知道你我交情浅薄，你只当是我今日迷了心……”

　　“不要再说了。”

　　苍迟实在没办法再听他继续说后面的话，后面那些自我贬低自我厌弃的话。明明沈风尘什么都没做错，他听不下去这种话。

　　“……”

　　沈风尘说完这些，认命地闭上眼，容色平静，前所未有的安宁，好像已经开始等待死亡那一刻的降临。

　　苍迟看着他这样全然放弃挣扎一心等死的态度，幽暗的火焰不停在玄金色的瞳孔中跳动，越烧越烈。

　　突然，苍迟狠狠抬起沈风尘的下巴，凶狠地咬破了沈风尘的嘴唇。

　　“沈风尘，死是很容易的，但不是没有路可以活。”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种解决办法。你根本不需要做炉鼎，也不需要这么痛苦，你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真龙血脉，元阳我身上有的是，比你身上多的多，比你撑得久得多，你给我活过来给我解毒！”

　　苍迟玄金色的眸子翻涌着怒火，唇角还沾着沈风尘的血。

　　沈风尘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他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但仍然难以相信苍迟会说这样的话。

　　只吸他一个人的元阳，这种话……

　　“你就当我是失心疯了，沈风尘。反正你早就觉得我疯了，不是吗？”

　　苍迟一把扯掉自己的腰带，身上衣物很快被脱干净扔到地上，沈风尘都来不及抵抗，也无力抵抗，也被他褪下所有衣物。

　　两人肌肤相贴，再无任何该有的距离。

　　沈风尘最终只记住苍迟的耳语。

　　“你记住，我碰了你，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只能是我的人了。沈，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