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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   她的态度反复变化,且先前仰仗霍权,和此刻嫌弃的神色一样真实,毫无破绽。

      就连庄榕这样阅历丰富,身经百战的人,一时间都对她的为人和行事风格感到困惑。

      他自觉有些摸到门道,试探道:“你……是在拖延。”

      “那国师大人觉得,我拖延下去是要等谁?等着贪图美色的国舅爷收到情报放下万千灾民不管,千里奔袭回来救我,还是等着我那个不知道什么事急着先回西凌的好哥哥,良心发现想起来我这个他说要用命呵护的妹妹?”她说到此处,突然转口道,“国师大人,我们相识不久,还算谈得来,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那个好哥哥,是被你们用计骗走了,还是也被你们劈晕了?”

      庄榕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他缓慢道:“肖沫是西凌的王子,谁敢骗他,打晕他?”

      时月说:“你还记得他是西凌的王子就好。”

      “郡主问这话,是在关心他的安危吗?”

      对面的少女笑了。

      庄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中涌起一股很大的不悦,他年少时性子不算沉稳,但遭逢变故,落入敌手,多年牢狱生活,自觉已将棱角磨平,心气收敛。对付时月这样的小丫头,不谈手到擒来,总归是该游刃有余。但和时月相处,交谈下来,她情绪反复,言谈难料,二人相峙的节奏反倒像是掌控在她的手中一样。

      他按耐下心头骤起的烦躁,尽量语气持平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场面又僵住了,庄榕耐心渐少,口吻有些冷硬了:“郡主还没回答我前一个问题。”

      时月反问:“我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再说,就算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也可以不尽、不实,说一些毫无意义的空话,那不是纯粹浪费彼此的时间吗?三更半夜,万物本当伏息,说话太多会损阳气,若是对谈的人没一点诚意,节省点精力不好吗。”

      庄榕垂眸,须臾复抬起,重新回答她之前关于肖沫下落的问题:

      “我们告诉王子,要想救王妃的命,需快马加鞭赶回西凌找到大巫医。王子心急如焚,上路有段时间了。”

      “那这自然只是国师支走人的手段了,江沫若留下来,必定不准你们挟持对付我。这样看的话,西凌也没有什么能救江氏的大巫医了,否则你费这么多力气干嘛?直接将江氏带回西凌就是。”

      “非是大巫医不能救人,只是路途遥远,我们担心王妃未必能撑到回凤凰城——”

      时月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既能救人,何必浪费精力和我说废话?赶紧回凤凰城吧,要是误了我母妃的性命,你可如何跟她的好儿子交代。”

      她摆明了一个字都不信。

      见她这样软硬不吃,冥顽不灵,庄榕本就忧心江氏的性命,急怒之下,拍椅而起——

      时月没料到他坐在轮椅上,竟然还能借力起身,闪避不及,已被他死死掐住咽喉,喘息不得。

      男人阴鸷的面容近在眼前,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郡主,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时月的脸因为憋气泛红,几番努力只能从喉头喷出一点气息,他见状微微松了点手,准备听她在生死关头的讨饶。

      谁知道她说——

      “本郡主也被霍权掐过脖子,他的手可一点都不抖,力道十足,你真是差远了,难怪你是霍权的手下败将,被他关在水牢里!”

      闻言,近身的面容可说一瞬扭曲,形同恶鬼,手中的气力下意识增大,杀意炸裂。

      近在咫尺的喉结激烈抖动,男子费了不少气力才平复下去胸腔恶气,将手松开,退回轮椅上。

      屋中许久,只有时月劫后余生的咳嗽声。

      时月咳嗽好点,看向他那双重新被毯子遮盖住的腿:“你能走啊?”那坐在轮椅上装瘸?

      男子之前双眼布满红丝,此刻眸中的血色已经褪去。

      “双膝受寒太久,磨损过度,站着的姿态,不雅观,形同瘸子了。”

      时月留心看了下,这人此刻坐在轮椅上,脊背挺得很直,上半身似是一棵挺拔青松。

      她语气听不出来是赞赏还是嘲讽:“国师倒是个体面人。”

      她的声音听来有些沙哑,不知是否刚才被他伤到了咽喉。

      庄榕先前贸然出手又收势,自己血气也是翻涌难抑,好容易全部压制住,向她致歉道:

      “抱歉,刚刚失态了。但郡主也有责任,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逞口舌之快,只会招来无妄之灾,还是——郡主本意就是想激我杀你?”

      他本是试探,孰料时月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大哥,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蝼蚁尚且偷生,哪个正常人活得好好儿的,会激别人来杀自己?你不要自己管控情绪能力差,就把失控的丑态赖在别人身上好嘛?”

      这疯丫头……

      庄榕刚理平的气又不大顺了,他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之前熟悉情况的人告知的,宣敬王府这疯丫头很难对付,疯疯癫癫,套路百出。

      她根本是扮猪吃老虎,装疯卖傻,就是一只滑不溜丢的泥鳅。

      “后生可畏,”庄榕醒转过来,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没必要再问,但这个问题若是不问,总归心有不甘。无论郡主答或者不答,我都要问这最后一个问题——阿蓉所中之毒,是不是根本没有解药?”

      他从轮椅上强撑着站起来,他的站姿确实如本人所说,不怎么雅观。这道微微佝偻,颤颤巍巍的身躯,对着时月,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郡主愿意解答的话,庄榕感怀于心。”

      时月自然知道,阿蓉,是江氏的闺名。

      她薄唇一勾:“江蓉可真是好手段啊,到哪里都有死心塌地的裙下之臣。”

      她早看出来这个西凌国师对江氏不一般,如果仅仅是因为西凌王妃的身份,那江沫作为西北王嫡亲的王子,身份不是重得多了?这个西凌国师,宁愿违背江沫的意愿,将人支开,也要大费周章找自己拿解药,显然在他心目中,江氏这个王妃,远重于江沫这个王子。

      “我与阿蓉,相识于微,她本性善良,只是连番变故——”

      “行了,”时月可没兴趣,在这儿听江氏的苦难史,上一个同情江氏的好心人,坟头草已经几丈高了,“你心瞎眼盲是你的事情,别拿江氏的肮脏事,来污我的耳。”

      她顿了一下,说道:“没有解药。”

      这个答案,在庄榕的意料之中。

      “谢谢郡主坦诚相告。”

      时月讽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坦诚相告?我既然不想你为江氏寻解药,自然是会告诉你没有解药了。”

      庄榕轻咳了几声,声音很低地道:“昔年我亦曾领兵作战,手下哪些士兵悍不畏死,一看便知晓。他们的眼中,都有彻骨不灭的仇恨。”

      同样的眼神,刚刚他在时月的眼睛中,看到了。

      “一个恨阿蓉恨到可以同归于尽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下毒得手之后,还留着解药,给她一线生机。”

      “所以郡主在拖延,不是想等任何人来救你,只是想拖延毒性发作的时间,对你来说,获不获救不重要,你恨的人死,才重要。”

      时月甜甜一笑:“是呀,国师一直在这里跟我闲聊,聊到江蓉身亡,我省心,你省事,不好吗?”

      他静默少时,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快子时了。”

      窗边有帘子遮掩,只留出一道缝,今夜连月光都没有,只有一片阴影和沉寂。

      “你怎么看得出现下什么时辰?”

      “我没有骗郡主,大郁的水牢,确实远远比不上西凌的水牢可怖。霍将军是个心善的人,还在水牢中留了一扇天窗,”他闭上眼,似乎回到那个时候和地方,四季变换,昼夜交替,都汇集在头顶的一方小小天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每天都在感受一样的光线变化,对我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时月凝视着他的侧脸,他双目闭合,嘴唇微抿,神色既安宁,又茫然。

      岁月公平地从每个人的年轮上走过,留下一些什么,带走一些什么,失去或者得到,可以是欢喜,也可以是哀伤,这些都很好。唯一可怕的是,你回首过往,漫长岁月,一片荒芜。

      所以,时月想知道:“将国师囚禁在淮梁城的水牢中,偷走了你泰半岁月的那个人,他到底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或者得到什么?”

      这件事情,外面的人一个都不知晓,整个大郁,都被霍权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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