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戏精上身》云中水月

86、第 86 章

　　“有些话在府中不便说，我想寻一处妥善的地方和你商谈，思来想去，还是这处最为妥当。”

　　他做决定之前，也踌躇了很久，当面戳穿她的私密产业他已知情，无疑她对他的敌意会更深，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一来因为这里确实安全，二来更重要的，是要借此警示她，就算她再聪明，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所为越多，处境反而越危险。

　　“哥哥是几时知道的？”他既然挑明，时月也不装傻了。

　　她微微一笑，做了个恭请的手势：“来者是客，哥哥赏脸坐下吧。不是我自夸，我听风楼的茶在这京师当得起独一无二的好，你别小瞧郝仁是个生意人，他可是我重金从湖州一带礼聘而来的，出生茗茶世家，于沏茶品茶一事上是个货真价实的行家。”

　　时沫依言在她对面坐下：“听风楼之茶，在京师确是声名显赫。”开业短短一年时间，就能经营得这样好，她的确是很用心，也很能干。

　　时月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套釉色饱满的瓷器，一看就是上等的品相。

　　她扬了扬杯子，螓首微偏，形容娇俏：“贵客当配贵器，”将窑杯在他面前搁置下，倒了壶中的茶来，用一贯玩笑的口吻道：“哥哥知道我惯爱偷懒了，空有老板的名头，沏茶的工夫半点没学，风雅不来，只好请哥哥随意饮饮，客随主便了。”

　　时沫浅酌了一口，低声道：“很好喝。”便算只是她亲手所倒的茶，于他也是琼浆玉露。

　　“哥哥说有事要与我商谈，是何事？”

　　“母亲的病情，你知晓了，她在七八日之前有肠胃不适的症状，听她说，这是一月以来的第二次了，大概月前也曾有过类似情形，乏力厌食，只时日不长，将养数日就好了，所以这次又不适，她上了心，特地寻大夫来看了看。”

　　他说到此处，语速放缓，目光落于她面上，时月神色平和，既未佯装出关切之色，也没什么其他端倪，只语气持平，顺他的话道：“哦？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她脾胃虚弱，饮食不调，没什么大碍，确实之后配药吃了几副，两日就将养好了。”

　　两日就好了，这么说昨天她回府，江氏还一副缠绵床榻的模样，不过是在继续装病试探她了。

　　时月也猜到了，因为昨天时沫急匆匆赶到，之后又心神不宁的样子，后来还主动在院子里抱她，她在初始的震惊后冷静下来，没坚持推开他，就是看出来他是故意做给江氏的耳目看的。

　　他铁了心要保她，气死江氏，她求之不得。

　　时月巴不得他们母子内讧，还饶有兴致地问他：“那哥哥觉得，我在母妃面前表现如何？”她自问自己应对有余，江氏就算起了疑心也探不出她什么把柄。

　　“你表现得很好，甚至……甚至你的计谋也很好，连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是如何做到的。母亲行事极为谨慎，王府中所用都是心腹之人，从外出采买到厨房烹煮，到主院里伺候用餐，每个环节都密不透风。想通过她的饮食下毒，难如登天。”

　　何止是这样，江氏为人已经小心到变态，连她和时沫入口的菜，都是她专门找人在城外田庄里亲自种的、养的。王府里所有的名贵食物，只要并非出自她的田庄，再美味她也绝不会尝一口。这府中要想下毒，只有毒死时王爷的份儿，想动到江氏，那是绝无可能的。

　　“也许哥哥想不通，只是因为哥哥多心了，脾胃虚寒本就是常见之症，扯到下毒未免疑神疑鬼了吧？”她说到此处，语带讽刺道，“哥哥怕不是跟母妃待久了，染上癔症了。”

　　时沫定定看着她，他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但事实是不可能，他吐露实情：“大夫说母亲只是脾胃虚弱，那是我提前和他交代好的说辞，实则母亲的饮食他验过，当中确有毒性，他说这毒性很微弱，但会在五脏六腑慢慢积累，待积累到一定程度，人初始会出现脾胃不调的反应，大概数次，等到身体适应之后，不会再有中毒迹象，但毒性还是会继续积累，无法排解，最后被下毒之人会百病丛生、药石无灵。”

　　时月惊讶道：“这是哪来的名医，依他之言，如此微弱的毒性都能验出来，怕不是华佗在世了？”

　　时沫此刻心头，涌起极深的无力感，他知道他手无凭证，甚至猜不到她是如何做到的，以她对他的防备之心，根本不可能主动交心，但他真的不知道他还可以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

　　他阖上眼，似是要艰难消化一些情绪：“我请老先生去验，不是想害你，是想救你！”

　　若不是他察觉不对，提前部署，母亲一早就会得知实情。

　　她根本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凶险，根本不知道……他多害怕他会保不住她！

　　“哥哥为什么非得觉得，是我做了什么？”既然时沫已经摊开了底牌，时月也没打算继续装傻充楞，假装她和江氏母慈女孝了，“母妃的本事哥哥比我清楚，这些年来要不是哥哥倾力相护，我和时宴恐怕早就变成两抔黄土了。外人看不到，这王府中支撑开的一张巨大的网，让天地暗色、日月无光，让网中的人无处可逃。我身处其中，想保命都已是十分艰难，所图无非就是一个庇护之所。没胆子，更没那个本事去做你想象中逆天的事。”

　　他为什么非得觉得是她做了什么？时沫深吸口气——因为他太了解她了！

　　自从知道她根本没有失忆，隐忍多年，他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没有一天放下来过。

　　越是逆天，她越是会做！——坐以待毙、有仇不报，绝不是她的个性。

　　他提心吊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谨慎细致，密切关注着府中的一切动向。结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是很聪明，聪明透顶，甚至她可能早就看穿了他母亲的试探，但没用，远远不够。

　　“你……不了解我娘。”

　　“从她起意试探一个人的时候开始，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试探说明已起了疑心，那么对方的表现根本不重要。因为不管你表现得多完美，多可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是宁错杀，不放过的。”

　　他的样子瞧来十分哀伤，时月却勾起唇畔笑了起来：“我不怕。”

　　“哥哥会保护我的，”她说，瞳眸中闪动着热切的光，充满希冀地问他，“你不会再让我失望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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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床上躺着，因为睡不着所以一直干睁着眼，瞪着头顶上一个个的镂空窟窿，就像是一双双黑色的眼睛。

　　直到耳中听到若有似无的乐器声，床上的小姑娘才悠悠回过神来，小巧的眉头蹙起来，凝神细听了许久。

　　是笛声，悠扬婉转，泓峥萧瑟。

　　前段时间她被父王在偏院关着，夜间一直能听到这样的笛声，似是一种默契的陪伴，让被锁在黑屋中的她，心中的孤单和恐惧感冲淡了许多。

　　她披上一件单衣，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循声找了过去。

　　莲花池边的凉亭内，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手中一只青色竹笛，碧翠欲滴。

　　她站在远处，静静地听了许久，月色下他神情哀伤，沉浸在不知的思绪中，过了许久才注意到有人。

　　发现来人是她，他的眼中一瞬涌上许多情绪，有惊喜，有担忧，还有沉重得难以负荷的歉疚。

　　四目相对，她神色天真无暇，欢欢喜喜道：“江沫，你还会吹笛子呢，真好听！”

　　让他一瞬想起来，她看不懂他的歉疚，她失忆了。

　　垂眸掩去种种情绪，他走过来的时候，已恢复成温和无事的模样，拖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至她肩头：“郡主，夜间凉。”

　　小姑娘歪头，攥紧肩头披上的衣服，甜甜一笑：“你对我真好。”

　　少年的眸子闻言泛上哀色，良久，温柔而坚定道：“我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她失忆了，许多事情不记得了，只有他还记得，知道她和时宴是他娘的眼中钉，知道他们在这王府中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跟自己发誓，哪怕以性命为代价，也要护她和时宴周全。

　　只可惜，他食言了。

　　他真的已经十分警醒了，只是那天听到身怀有孕的母亲摔倒，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几乎是飞奔去了主院，可当时怎么能想到，单独被留下的时宴一人，会失足坠水？

　　幸亏被支开的时月反应机敏，及时回来将时宴救上来，可时宴虽保住了性命，却撞到了头，自此形同痴儿。

　　是不是从那之后，他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让她失望至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