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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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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问题又来了,时月是个敏锐的人,徐则的韬光养晦不仅是对她,也对霍权。他是霍权的谋士,有什么必要在霍权面前隐藏心计?
还是说,他其实并不是……这样也能解释他甫上车之言,确实是另有玄机,他是特地想避开霍权的耳目才走的现下这条道。
可这事又有说不通的地方,他如果另有效力之人,先前所言又全然是在为霍权辩解?
她试图抽丝剥茧,从他上车以来的话中理出最关键的一点:“霍国舅觉得我会站在陛下一头,是因为我和长公主交好的缘故。可徐先生不然,你的话中,处处在离间陛下与长公主的关系。”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徐则发言的前提是,他认为时月本人就是陛下一头的,甚至想唆使时月为了肖衍,弃长公主而就霍国舅。
“郡主果然聪慧。”他这话不是正面回应,但已然是承认了。
事涉肖衍,时月眼中透出来明晃晃的敌意:“我不知道徐先生是如何得知的,但既然徐先生对国舅爷亦有事隐瞒,应该不会想节外生枝吧?”
“我选择对郡主明言,那郡主与陛下的事情,在我这里自然是安全的。”
“看来国舅爷京中的情报网,是掌控在徐先生手中了。”霍权的耳目果然遍布京师,若非徐则存心隐瞒,她与陛下的状况根本瞒不了人。
是她大意了。
时月态度诚恳道:“多谢先生了,但我还是有一处不明白,先生到底是……哪头的人?”
徐则道:“我老爹在军中和国舅爷曾有同袍之谊,他不走运战死后,国舅爷一直很照拂我们全家。”
他确实曾说过这事,只原先她不明白个中因缘,还以为他是靠着连带关系而得势。。
时月心中有不好的猜想:“你爹莫非是死在……”所以他明明和李纯差不多年纪,却对当年的兰泽之变了如指掌。
如果是这样的话,霍权对他有恩,他更没理由背叛霍权了啊?
徐则看穿她的疑惑,语气平淡道:“我刚刚才和郡主说,将自身命运系诸于他人之身,是一桩危险的事情。国舅爷怎么选,我无力阻止,但我亦不会将全家的安危都系于旁人的选择之上。郡主若能记着我今次相瞒的一片好心,也算为我留条后路了。”
时月这才明白过来,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并非是在对她示好,他想示好的另有其人,甚至以这人的心思谋算,也不会指望由她来转达这层意思,很大可能他早已对陛下表示过了。
马车停在离长公主府后门一街之隔的巷子里,时月伸手掀帘的时候,徐则忽然问她:“郡主觉得,若是长公主知晓国舅爷对你的心意,她会要你怎么做?”
时月头都未抬,毫不迟疑地回答:“无论公主姐姐要我怎么做,我相信她都是为了陛下好。”
“是为了陛下好,还是为了她自己好?那天在皇宫,长公主应该是知晓了郡主和陛下的事情吧,那她是怎么同郡主说的,如果国舅爷为了成全陛下,愿意以周家的女儿为后,那长公主明知道陛下的心意,仍一心只想顺她自己心愿,既不顾念陛下,也不顾念郡主。即使是这样,郡主还是觉得她比之国舅爷,更没有私心么?”
时月的身形停滞了短暂的片刻,掀帘,下车。
徐则在她身后道:“我并非是要离间谁,只是希望郡主明白,善与恶,忠与奸,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就像是月满则亏,月缺则盈,世人所看到的,往往是正反两面罢了。国舅爷和长公主,都是陛下最亲近的人,我相信不管长公主是否有私心,她一定是盼着陛下好的,而国舅爷又何尝不是如此?今日郡主见到国舅爷得势,觉得于陛下有威胁,可谁又能保证,他日长公主和周家得势,不会是同样的光景呢?”
“而到那时候,甚至没有人再能与他们抗衡。”
时月背对着人已经走出了几步远,听到最后这句话,她的脚步停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在地面铺上一片浓雾的阴影。
她转回头,重新走至车边,徐则在撩起的帘子下与她对视,神色讳莫如深,让人瞧不出深浅。
“那先生觉得,我应该如何做才好?”
“徐则认为,现下对陛下而言,最应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均衡双方势力,同时休养生息,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国舅爷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与其听信长公主一方的话,与国舅爷频起冲突,不如保全实力,顺势而为。”
时月感觉肖衍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就是这个策略,只是每每事涉云天运河,兹事体大,他才不得不和霍权起正面冲突。
她一时甚至有点拿不准,徐则此番话,是一种规劝,还是一种试探。
她状似有些为难道:“陛下的性子,年轻气盛,徐先生是知道的,他哪里会听我的劝,何况……我也没什么机会往宫里去。”
徐则注视着她,给出一句重要的承诺:“陛下身边,需要一个知心知意又明白事理的人,若是郡主有心与陛下共进退,徐则愿意,相助郡主,登上后位。”
*
巷子深处的后门边,时月本想伸手扣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她推开门,略带疑惑地探头去看,里面也没人,夜间的小道安静地向前蜿蜒。
一路行至自己暂住的偏院,并未遇到任何人,这时点,连院中的丫鬟小厮都睡得正熟。
但远远地看到,一道高瘦的人影,提着灯站在她的房门前。
时月心中并不意外,很明显有人专程为她留了门,也省去她猜测的功夫了。
李兴披着一件单衣,夜寒露重,他轻咳了几声,见到她,面上露出笑容。
他并未询问她的行踪,只道:“我来看看如儿,换了院落,是不是睡得习惯。”他女儿喜欢时月得很,连睡觉都要宿在小表姨的院中。
二人对面站着,沉默了片刻,李兴柔声道:“早点歇着吧。”
他提着灯欲走,时月下意识唤了一声:“宁远哥。”
李兴看向她。
月光下,她的面容微微泛白,神色迟疑,许久轻声问道:“公主姐姐知道的话,她——”
“阿薇不会知道。”
他的语气是毫不迟疑的,斩钉截铁的,时月怔了一下,心情复杂:“宁远哥也觉得……”连最了解长公主的枕边人,都觉得长公主会选一条显而易见的路。
而宁远哥要护着自己,他要将这件事瞒下来。
李兴明白眼前这个人,此刻面上的失望与迷惘,但有的路在你想走之前,就要做好准备,以后去直面人性的善与恶,勇与怯,去权衡利弊,去做那些让你为难的取舍。
“阿薇她,为了陛下,为了肖家的江山,殚精竭虑。她的心,就像一根时时绷紧的弦,也筑起坚硬的铠甲,若非这样,这艰难的局势……她支撑不下去。”
时月喃喃道:“我明白。”所以徐则所有的离间之词,她一个字都不信。徐则是要陛下保持中立,还是要陛下孤立无援?长公主和周家未必没有私心,可长公主的私心是皇室,今日肖衍可以不坐在这个位置,但坐在这个位置的,一定要是皇家的人,手握权柄的,一定要是大郁天子。这就是长公主和周家与霍权最大的不同。
霍权要的是凌驾于陛下之上的权,他要这天下再没有任何人,轻易的一句话,就能左右他的命运,决定他身边人的生死。
李兴抬指,忽然轻弹了下近在咫尺的额角,时月一脸错愕。
李兴和长公主肖薇成亲的时候,时月还很小,那时候她是个圆嘟嘟的小胖子,驸马爷爱闹腾,就老捉弄她,时常弹她圆滚滚的脑瓜子。
后来她年岁渐长,男女有别,他也少做这样亲昵的举动了。
“宁远哥你……”时月捂住受袭的地方,心情不郁之下更觉委屈,不过委屈之余,沉重的窒息感也消散了不少。
“我比谁都心疼阿薇,作为她的夫君,我会永远陪在她身边,陪着她走她所选择的这条路,不管有多艰险,也不管路的尽头会是什么。但是月丫头,这条不是你的路。”
他敛容正色道:“你的路,要由你自己去走。你要认真地想,遵从你的本心,不要听任何的蛊惑之言,也不要受困于世俗的人情。只有这样,你才能双目清明,心如明镜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