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2、第 82 章 ...
-
快到入睡时分,时月躺在床上翻着书,心不在焉的,翻了几十页,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去。
一阵风过,桌上的烛火明灭了几下。
估计是窗户没关严,她下床走至窗边,刚伸手想将窗缝阖紧,忽然窗户整个打开,一个大麻袋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唔唔唔……”
马车上的黑衣人松开隔着麻袋捂人嘴巴的手,时月终于能发声,跟着眼睛也重见天日。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对面的人。
搞什么鬼?她前世欠了霍权的吗?他的手下个个都要杀她?
但李纯实则不是想杀她,高大的汉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郡主在长公主府,我们找人不便,只好先将你绑出来。”
时月闻言刚要发作,李纯旁边的徐则一脸“你看看,你看看”的表情指着她,幸灾乐祸地说:“我早说过了吧,国舅爷给郡主送的生辰礼物是万中选一!郡主要是听劝穿了那件名贵的金缕衣,李将军肯定会被你胳膊上的毒针暗算,再不济,膝盖上的尖刺也能助你割破麻袋逃跑啊。哎,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时月深吸一口气,按捺下火气:“国舅爷找我做什么?”
“国舅爷心情不好,喝多了酒,我们想请郡主劝劝他。”
霍权心情不好?稀罕事儿,难道是因为老国公过世一事?但谢家的人并不是霍党吧,否则怎会差人相邀长公主过府。
时月对朝堂的党派不是很了解:“国舅爷为何心情不好?”
“谢老国公今天过世了,国舅爷曾在谢家的黑鹰军中待过不短时日,老国公对他有知遇之恩。”
时月听了,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讥讽还是什么地:“看不出来,国舅爷还挺重感情。”
大将军府。
屋内一阵浓郁的酒气,在门口就能闻到。
时月探头一看:“他不喝了,不用人劝了!”收工,回家!
李纯和徐则一左一右,眼明手快,将扭头就走的人给扯了回来。
霍权确实没在喝酒,他闭目趴伏在桌上,面颊晕红,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喝死了。
徐则在门口高喊了一声:“国舅爷,郡主来了!”
屋内的人闻声抬头,头重得很,只能单手曲起,五指扶于额上,勉力撑起眼睑。
双眸迷离,酒气熏人,费劲辨认了少时,他开口道:“时月,过来。”声音低沉暗哑。
然则时月一动不动。
徐则先轻轻捅了她下,再重重捅了下,她——终于动了。
李纯无语望着眼前这一幕奇景:“郡主抱着柱子做什么?”
时月双手死死扒着靠门的柱子:“你俩发誓,跟我一起进去,而且全程陪绑,不准扔下我和国舅爷独处,否则我死也不撒手!”
李纯:“……”
徐则:“……”
开玩笑,霍权喝得神志不清,她进去了,他俩将门一关,就剩她跟霍权,她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霍权的头隐隐作痛,不知道他们三个在门外磨蹭什么。
他喝多了,时月迟迟不过来,他便想去她身边。
他摇摇晃晃撑着桌子站起身,刚刚脱手走了一步,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趄趔,重重砸在地上。
门外还在相峙的三个人,听到声响,慌张张跑进来查看情况。
李纯和徐则辛苦将喝醉摔倒的人搀扶上床,将人放平的时候,徐则的手臂被他怀中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声,翻过身去,徐则担心他硌到自己,便伸手将他怀中的硬物拿了出来。
本来以为是小弩|弓之类的物什,想搁置到床头的,但此刻捏在徐则手中,暴露于众人视线下的东西竟是……
一支做工精致的金步摇。
李纯与徐则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时月。
时月说:“看我做什么?”
徐则回过神,心想,看来是国舅爷尚未来得及送出的物件了……默默地放回去人胸前衣襟中。
时月侧过身在桌边坐下。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不像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难免有所震动。
这金步摇……是当日她和霍权从寒山寺后山逃出来,在扶风郡压给当地的农夫换牛车的。
不过是件普通的首饰而已,她脱险之后一早抛至脑后了。可是霍权什么时候取了回来?看样子还一直贴身收着。
霍国舅是真的心里有她……
这样的感触越来越真切,上了头就消散不去,令当事人一阵阵地心慌意乱,时月想倒杯水给自己冷静冷静,手抖得杯子在桌上磕了一下。
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十分突兀。
她忍不住往床铺的方向看了一眼。床上那人双目紧闭。
他入睡可说又深又沉,完全没有一点动静,并且不受外界的惊扰。
李纯也发现霍国舅今晚的异常:“国舅爷今夜……难得的好眠。”
他这话说的……“怎么,国舅爷时常睡不好么?”
时月不怀好意地想,莫非是亏心事做多了夜不能寐。
李纯说:“国舅爷一向浅眠,”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要是睡得太死,一个意外就人头不保了,就算回到京师也改不了这警惕的习性,“国舅爷往常也很少喝酒,喝酒误事,他不喜欢,可能今日喝多了酒,再加上有郡主在身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这功劳时月可不想沾:“他是自己喝多睡死了。”
要如李纯所说,霍权难得喝酒,倒显得那位过世的谢老国公,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了。
那也难怪老国公过世,长公主忧心忡忡,看来能令霍权顾忌的人,又少了一个。
时月这瞬间脑海中竟然鬼使神差地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她自己算不算能令霍权顾忌的人?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有种突如其来的惊悸感。
“郡主饿了么?”徐则突然开口问。
“啊?还好。”她回过神,不想再在这房间里待下去,“国舅爷都睡熟了,我能回去了吧?”
但徐则自说自话地:“那我让厨房准备些茶点,给郡主解解乏。”
时月咬着丫鬟端上来的糕点,折腾了半晌确实有点饿了,须臾察觉到徐则一直在盯着她看,她略微困惑地摸了摸嘴角,检查有没残屑之类。
对面的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看郡主吃东西真香。”
就是说她吃没吃相了,她伸手将徐则那边的盘子端来自己一头,回以一笑:“香就好,徐先生多看看,能看饱了。”
徐则不以为意,赞许道:“国舅爷最是欣赏天然不加雕饰的美了。”
时月大口咀嚼的动作梗了一下,生生将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
将刚端来的盘子又放回原处摆好,她掩唇轻咳了一声,坐着的腰背挺得端正了许多。
可能是这样干坐着太无聊,徐则开始和李纯聊起了天:“李将军进兵营的时候,已经是在国舅爷统领的镇北军中了,想必是不大清楚国舅爷和谢老国公之间的事情吧。”
李纯从军晚,对以前发生的事情确实不甚了解,他只知道谢老国公对国舅爷有知遇之恩,当时还是新兵的国舅爷,在黑鹰军中受到过老国公的照拂,之后国舅爷战功显赫,显露出极高的军事才干,陛下将镇北军统帅的位置给了他,他从黑鹰军中离开,统领镇北军,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将。
在李纯看来,这些年以来,国舅爷念着旧时之恩,对谢老国公一直尊崇有加,连带着对谢家上下都是格外关照。反而是长公主和谢家依仗着这份恩情,屡屡请老国公出面相求,挟恩以报,国舅爷也基本上都依从了。
“老国公,不仅是对国舅爷有知遇之恩,他还曾救过国舅爷的命,救过镇北军。”只是这段过往牵连甚广,涉事的人均是讳莫如深,所以知晓的人不多。
徐则叙述的同时,余光若有似无地掠过桌子对面的人,她一动不动地在凝神倾听。
“当年兰泽一役,国舅爷带着镇北军的精锐,在兰泽城外,祁山脚下的上门谷伏击大成人的主力军,三千对五万,兵力悬殊,本就是借着地势的一招请君入瓮之计,但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原本说好负责接应的黑鹰军中,突生变故,从京师匆匆而来的参军王琪到了兵营中,竟然带来了陛下的旨意,说国舅爷有不臣之心,要谢老国公相助,将其拿下,押解回京。”
“王琪的意思是国舅爷骁勇善战,在镇北军中威望又高,担心他会负隅抵抗,所以逢此战机,黑鹰军正好不进行接应,让镇北军的精锐被大成全歼,以除后患。但谢老国公不答应,认为无论如何先依计行事,待战事结束再将国舅爷下狱,押回京师送交都察院审讯。双方意见不一致,僵持不下,王琪有圣旨在手,屡屡以圣意相逼,言之现下已有国舅爷与外贼勾结的确凿证据,只是未及审讯,陛下深恶,若当中有所差池,让霍权逃脱,则谢家万死难辞其咎。谢老国公,在重压之下,最后还是力排众议,将王琪扣压下来,按照计划出兵支援。”
“可谁也没想到,王琪这人阴险至极,竟然在一早到达兵营之时,就遣手下借着巡查兵马和营帐的时机,投放了大量药物……导致当时营中人马瘫软大半,老国公重新排阵调兵,延误了时机,待他先行赶到兰泽之时……整个镇北军的三千精锐,已经只战剩下了几十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纯一巴掌拍在桌上,腾空而起,破口大骂:“王八犊子!我一棒槌砸烂你全家老小的头!”
徐则猝不及防,忙伸手去掩他嘴:“你小声点!”
李纯回过神,赶紧噤声去看霍国舅,时月也在张望——
所幸床上的人醉得是真不浅,这么大的声响都没让他动弹一下。
屋中又寂静下来,众人都下意识屏气凝神,似是怕再触动什么一样,过了好一时,徐则说:“时辰不早了,我送郡主回去吧,万一长公主府那头发现人不见了,徒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