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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盈秋思绕之王昭 上 ...

  •   (一)

      表哥是游历于云天外的鹤……
      他能停留的地方,只能是他想停留的地方。

      说什么只要她愿意,骗人的……
      没有。
      一直都是他,他不曾留过她。
      即便是她要嫁给兰哥儿,他也不曾斩钉截铁地对她说过,昭儿,我不允许。或许他说不允许,她会犹豫。
      没有,他一句也没说。

      他不说,她当然不能回头。
      她怎么回头,之后斩钉截铁告诉兰哥儿非他不可的,是她自己。
      若说开始她有气,可自嫁给兰哥儿的那天起,她便不能再有。有时她也会想,若是没有兰哥儿,她定会与表哥在一起。没有任何疑问,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若是没有兰哥儿……

      (二)

      她与表哥青梅竹马。除了爹娘,表哥便是她这一生最不能离开的人。他是世上最好的表哥,谁成为他的妻子都是莫大的幸福。他是世上最温柔的男子,他太温柔。
      每一位与他相识的女子都能记得他良久。那些女子太多,她都叫不出名字。千姿百态的美人儿,个个真是美人,原来青州还有那样多的美人……
      就连自小被带进王家的敏蓉,也是一样。

      但起初不管是谁,是敏蓉是别的女人,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表哥日后注定是她的,她王昭注定会成为表哥的妻子,她起初就是这么想的。可最后才明白,越是理所当然的认为,越到最后就更是牵痛人心。
      若是没有兰哥儿,若是最后舅妈同意……

      (三)

      舅妈不同意。
      舅妈待她如亲子,可再如亲子也隔了层肚皮。表哥是她的血脉,是她王家的命根,她纵使再喜欢她,也不会拿她儿子的命数同她玩笑。就是那一张签文,不仅断了她对表哥的念想,也成全了敏蓉爱慕表哥的心意。
      王家庭外的花廊里,舅妈情深意切握着敏蓉的手,将自己戴了一辈子的翡翠玉镯套在敏蓉手腕上,她就在这边的石柱后面,眼眶像是被浸在盐水里,止不住地生疼。
      后来,她去找了敏蓉。

      明知道所有,她却还是自欺欺人地问她,敏蓉,你可有中意的人?
      敏蓉却不承认,昭儿,你说什么呢?
      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
      问你自己啊。
      我不懂。
      不懂?是真不懂么?她心中冷寂,面容却不表现出来。她说,你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你从不曾真心说话与我听,我问你,你还这般遮遮掩掩。
      我没有。
      她不想再继续,只敷衍摆手道,好了好了,逗你呢,你还真急了。

      后来,那张签,那只手镯,她对表哥只字未提。

      (四)

      娘亲,很想她嫁给表哥。
      可是娘亲不知道那张签,不知道那签花了舅妈多少心思,更不知那签文上写着“一朝红颜尽,三生了归尘”……
      红颜尽,是指自己红颜薄命?
      三生又指什么?
      了归尘,是说最后空空荡荡归于尘土的意思么……
      她不相信,于是雇了马车偷偷去了洛阳。

      洛阳有一说书先生,布衣纸扇博古通今,谈笑间诉尽前世今生。洛阳人都称之为“阴阳先生”,意为能通阴阳,能瞧见凡人瞧不见的因果。
      可结果呢……
      姑娘,莫要强求,莫要强求……
      先生可否指一明路。
      无。
      何意?
      命中该有,我等凡夫俗子无能改之。
      谢谢先生,告辞。
      付了银钱,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那一路归程缓缓,几乎耗尽她一半的心力。

      (五)

      ……
      …………
      “昭儿。”
      “嗯?”
      “昭儿。”
      “嗯。”
      “昭儿。”
      “哎呀,表哥,你要做什么?”
      “我只是唤唤你而已。”
      “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
      “笑话我什么?”
      “你这般黏我。”
      “昭儿不喜欢?”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跑走做什么?”
      “我不知道。”
      ……
      …………
      梦中她悠然转醒,梦中如何日后尽归尘土。
      心悦君兮君知否?
      自春华楼内得见谢铭兰的那一刻起,便只能是心悦君兮君不能知。

      他不能知道。
      他日后的前程,性命,万万不能毁在她的手里。虽不信命,可若天意难违,她一意孤行,定会让她痛不欲生。
      自此之后,所发生一切,件件违心。

      窗外下起的大雨,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那响声太过落寞,落寞到寂静,寂静趋于死寂。
      表哥,好像越走越远了……
      什么越走越远?
      我的心。

      (六)

      纵使表哥蒙在鼓里伤情动气,纵使娘亲误解呵斥掌锢,她只能咬牙沉默不作一声。舅妈跪地的苦口婆心,她承担不起。表哥若是知晓一切不顾后果,她断不能承受。只能天意如此,只能如此。
      她只能安慰自己,如那说书先生所说,天意如此,莫要强求。

      ……
      …………
      “我不能同表哥成亲。”
      “是昭儿的错。昭儿不能嫁给你。一切过错都由昭儿一人承担。兰哥儿一生孤苦,表哥你没了我还有王家,兰哥儿若是没了我,便就真的一无所有。”
      “昭儿,你说谢铭兰没了你,一无所有。可晓得我没了你,也会一无所有。”
      “不,表哥,你不会。我依旧是你的表妹,永远都是。你离了我你会好好活着,但那人不会。”
      “倘若我也不会呢?”
      “你会的,表哥,因为你这里始终有我。”
      ……
      …………

      原以为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无奈心如浮萍渴望相依,那个清傲如兰的男子化作寒冬腊月一抹暖阳,硬是笨拙而柔软,深深地捂化了她心中坚不可摧的寒冰。

      (七)

      她不是心如寒铁,更不是薄情寡义。谢铭兰待她所有,她不会无动于衷。世人眼中他的冷然固执,在她这里通通转化成了别扭可爱。他真诚且毫无保留地捧出一颗心给她,她又怎能不动容。
      所以,见他无端被人诬陷身陷囹圄,她愤恨焦急整个人不知所措。地牢里满身伤痕,背影倔强,她怜惜落泪却毫无办法。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坐以待毙,她要想办法救出兰哥儿,否则以他那清傲单薄的身子,唯有死路一条。
      她去求了表哥。
      整个青州只有表哥可以救他。
      盘根错节巨大的密网之中,表哥定能扭转乾坤。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是她要求,表哥从没有做不到。

      果然。
      三日后,兰哥儿从那道门内走了出来。
      灼目烈阳下,那个人是那样同这污浊的尘世格格不入,即便浑身血污也依旧纯净得令人深叹。她望着那样的他,觉得心中密密麻麻,针扎一般刺痛难耐。缓缓上前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泪水不可控制浸湿了他整个肩膀,落进他未曾结痂的伤口里,疼得他整个人都在咬牙颤抖。他却还是不外放,努力克制,越是这般,她泪水便落得越加凶猛。
      从未有一刻,有那般难受着……

      之前得知那签文,结果是她自己选择。可如今这般,她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不得已要全都泯灭。为着她往后只能存着一个人的心,为着往后覆水难收她与表哥的情意,更为着这般隐忍只在她面前示弱的兰哥儿。
      从今以后,她再不能是王家的表妹王昭。

      (八)

      七月初七那日,是她嫁给兰哥儿的日子。
      从上妆的那刻开始,她的心便慢慢趋于平静,直到化作一潭秋水毫无波澜。
      一切已成定局,她的路从此以后便只有一条。日子会一天天过去,她会慢慢忘掉表哥,她会成为兰哥儿最好的妻子。她会的,她必须会。

      “昭儿……”
      “表哥。”
      “你会幸福的吧……”
      “昭儿会的。”
      “好。昭儿的心意,表哥定会尊重。”
      “谢谢表哥。”

      她一身嫁衣如火,笑容一如当年。只是满腔的心思再不能对他全部吐露,将手缓缓放入他的掌心之中,起初以为那种踏实的温度,是为她一辈子的安定存在,如今却只能舍弃,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进另一个男人的生命里。
      真是越发无奈,越是理不清剪还乱。
      看看,那清冷之人接过红绸带的模样,怎会显得那般笨拙,那般小心翼翼呢?满目的红盖头之下,他那双手怎会握得那样紧,那样笃定呢……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他带着她,绸带那头他声声入耳,喜悦满溢。绸带这头她泪水涟涟,满心荒凉。

      表哥在哪?
      他在看着,还是回过头去?
      她不知道,她也不能当场掀开盖头去看。
      只有忍着,忍着,死死握住手中的红绸带,一步一步,逼迫自己从今以后只能跟着兰哥儿走。
      摒弃所有的杂念妄想,就这样跟着他走。

      (九)

      但是,表哥为何不能留在原地?
      他为何也要走?
      他跟谁走?敏蓉么?
      没有,他自己一个人走。
      三年那么久,他一次没回来,他不想她么……

      那年春宴见着敏蓉,众多莺燕之中那个女人满目冷然,一身雪青端庄持重,像极了表哥离家日久独守空房,只待他归来的贤淑妻子模样。
      莫名地,她讨厌极了那种模样。
      一边讨厌一边觉得极其可笑,表哥若是不愿,敏蓉只会是个笑柄。可笑柄又如何,她唯有自嘲自己妄想太多,渐渐地,她有多讨厌敏蓉就有多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一日日变成了自己最是唾弃,三心二意摆不正自己位置的女人。

      表哥当年离开那日,她得知后慌乱失常。一匹马远远追去,寻不到表哥的丝毫踪迹。满目眺望开去,空阔辽远,凄绝死寂。刹那间心碎麻木,连着马儿都迈不开一步……
      可也就在那一刻,她惊觉自己竟犯了一个太大的错误。不是表哥离去她毫无察觉,而是她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跑出来,让兰哥儿的颜面何存?
      狠心掉转马头,却在最后一次还是回了头。表哥离去的方向,那一轮缓慢却又急速下降的落日就像她不得已却只能任其关闭的心门……

      她没有办法阻止。
      她只能趁着黑暗还没有完全来临之前,找到她日后唯一的光源。她只能认定那个唯一,不可改变。
      毫无疑问,就是兰哥儿,只能是他。
      而随着马鞭落下,她背后的那一轮光亮再也不会属于她。

      (十)

      如她所料,兰哥儿就在谢府门口。
      不关有他,还有那些所谓的世家朋友。她见到那些人在左右观望,不作一声。更知道那些人在笑,心里在笑,不怀好意地笑。谢家老爷一脸愠容,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女人……
      是敏蓉。

      台阶下方备着一匹马,兰哥儿就站在马儿旁边。他没有四处观望,只是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在等她,她知道。
      等不到,是要骑着马去找吧。一旦开始找了,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她知道他不会轻易上马,因为他怕,怕自己最终会失望。

      可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十一)

      “兰哥儿。”

      一声喊完,她骑马朝他奔去。
      河边垂柳悠悠,那个如兰之人猛然抬头,紧接着,他目光中所绽放的极致惊喜是她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动容。

      “昭儿!”
      “兰哥儿。”
      翻身下马,毫不犹豫扑进他早已张开的怀抱之中。她眼眸带笑,如漫山牡丹花开满朵,倾城温柔。

      “快,快吃。要不然就冷了。”
      她拿出他最爱的松子糕,冒着热气在她马儿的布袋里。
      “……”
      “发什么呆,快吃啊。”
      “你,不是去……”
      “我本想去送送表哥,我与他兄妹一场自小感情就好,他这突然离去我也不知为何。哪知出了城外,一个人影没见却有你最爱的松子糕。后来想是表哥事急才没打招呼就走,他向来稳重,我也无需担心。怎么了?你们都站在门口却是为何?”
      她佯装不知,疑惑满眼。眼见兰哥儿刚要回答,身后一个没眼力见的世家子弟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嫂嫂,兰哥儿是怕你一去不回头,所以一直在等你。”
      话一出口,兰哥儿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看得出来,虽然恼怒那人的多舌,他却也在等着她的回答。一瞬间她心中五味杂陈,为着他的不信任,也为着自己有何资格能让他信任。今日若不给出一个回答,难保他日多嘴之人不会凭空捏造什么污言秽语,无端给人添堵。
      但是,若是她一口否认,想是他们也不会信吧。所以那刻她就只看着兰哥儿,只看着他一人。

      “你怕么?”
      兰哥儿,你怕么?

      他一愣,想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他。他身后的那些人也是一直安静着。

      “我怕。”

      这次愣住的,换她。
      我怕……
      他回答得那样真心。
      眼眸深深,毫无保留对她展露着,他很害怕。他很害怕她不顾一切撇下所有就跟着表哥一起走。可是她会么?不会的,怎会呢,又怎么能呢。

      “怎么会呢……”
      她动作轻柔地将他环住,他却没有回拥住她。待片刻之后,他才伸出双臂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抱在怀里。没有她那般轻柔,很是用力,想是恐惧她真的一去不回的那种用力。

      “昭儿,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会的。”
      他闷闷不安的声音响在耳侧,她只能点头。后面他还呢喃了一句什么,她一时没听清。
      “什么?”
      “没事。我们进去吧。”
      笑容终于一如既往,她被他牵着缓缓进了谢府。

      (十二)

      那日之后,一切都恢复如初。
      只是,表哥一直都没回来。
      日日夜夜,她努力掩盖着思念的一颗种子,谁也不告诉,乖乖地做着兰哥儿的妻子。想随着日子渐久,她或许会真正慢慢忘了表哥,然后真正地与兰哥儿天长地久。想得终究是太过美好,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呢……
      是那次么?好像是的。

      自那晚后,她与兰哥儿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
      那晚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她唯有苦笑。
      她梦见了表哥。
      梦里她不但梦见了表哥,还喊了他的名字。而谢铭兰,就在身边。

      “你知道么,你喊了他的名字。你说,表哥你回来,你不能走。昭儿,好想你。然后,你就哭了……”
      “你我成亲这么久,这是你第四次梦中喊他。我才是你夫君,却一次都没有我。”

      这两句,是谢铭兰的原话。
      明明那样漂亮的一张脸,明明那样笑意深深地注视,明明眉宇之间无半点恼怒,明明轻吐出来的话那样缓柔……可为何她会一身冷汗,僵躺在那惊惧到一动也不敢动。
      她想解释,可发现解释是那么苍白无力。
      当晚,他就抛下她一个人走了。
      之后接连十天,都不曾出现。

      她派人到处去找,无奈次次无果。后来她等待不及,拉了一匹马在谢府门口正准备出发时,迎面而来一辆华丽非常的雕花马车……
      她没见过那辆马车,她也肯定那辆马车不是产自青州。
      果不其然,它真不是。

      它来自洛阳,洛阳第一青楼——天馥楼。
      马车里坐着洛阳城最有名的花魁之一,名唤窈真。和她一起出现的,正是她失踪了数日让她心急如焚的好郎君。

      “谢铭兰,你够狠!”
      一句话,狠狠甩了手中的鞭子,掉头就走。
      那一夜,换她没回谢府。

      (十三)

      她很生气,生气谢铭兰当着她的面将那青楼女子扶下马车。她又很伤心,伤心数日不见他无视她的担忧独自跑去青楼快活。她更是难过,为何他不给她半点解释,还带着一位陌生的女子回来气她。
      不错,他做到了。
      她的确伤心极了。

      但窈真是青楼女子,她断不会放在心上。谢铭兰不会昏了头,要将一名青楼女子留在谢府的……
      他果真是昏了头。
      不但留了人,还让她成了谢府的二夫人。
      好,好个谢铭兰。

      他当众宣布的那日,她正出走一夜回来,脚刚要跨进谢府的大门。她一夜未归,他没有来找。可知她并没有走远,就在城内石桥上坐了一夜。若是他出来找,定能找到。
      但他没有。
      不但没有,她还想着会不会他找不到自己,就跟自己会担心他是否出了事一样,要骑马出城去找。就是这样想着,她自己非常不争气地跑了回来。
      结果呢……
      好一记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生疼生疼,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一并狠狠地在抽痛着。

      那两人回头也看到了自己。
      她也是第一次好好将那窈真姑娘看得仔细。她见那位姑娘新换了一件衣裳,满袖的红山楂,很少有女子将红山楂绣在衣服上,她第一次见。不可否认,那件裙装的映衬下,窈真俏丽十足。那一身墨黑,丝毫遮掩不了她的灵动。明明出身青楼,却透着她没有见过的,绝无仅有的澄净与空灵……
      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气她王昭怎样,谢铭兰是认真的。他,是真的看上了她。那种烟花之地生出这般姑娘,想必极有心气。能千里迢迢随他来到青州,定也是十分中意他。
      他俩在一起多久了……
      十天?十天两人就这样惺惺相惜了?
      骗人的吧……
      可这就是事实。

      好是讽刺。
      她推开表哥,选择了谢铭兰,她心里忘不掉表哥,她也怜惜着谢铭兰……
      报应么?
      上天要惩罚她了。
      谢府大门前的屋檐下,她刚嫁进来时有一个旧燕巢。她那时很喜欢,因为王家大门前的屋檐下也有一个。当时年少两相好,表哥就为这曾打趣她道,燕儿回巢的日子,或许就会是昭儿嫁人的日子。她也每每笑话,若是嫁得不好,会不会燕儿就再也不来筑巢?如今一语成谶,昭儿嫁做人妻,谢府檐下的旧巢里,再也没飞来一只归燕。

      王家的呢?
      王家的还在。
      今年燕儿南归日,表哥是否也会跟着燕儿一起回来呢……

      (十四)

      没有。
      表哥没有回来。
      连着整整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

      三年里,她与谢铭兰之间越走越远。一颗心冷了又硬,硬了又冷……
      往昔满心爱怜,渐渐失了温度,她像是燕子一样,给自己筑了一个坚固的巢。她不允许别人靠近,也不踏足出去。巢内是她自己,巢外便是谢铭兰与窈真。

      起初一个青楼女子,赫然成为了谢府的二夫人,青州人人交头接耳,男女老少都在笑话她。笑话她一个堂堂王家的表小姐,竟有一日沦落到要同一个烟花女子共侍一夫。往日那些爱慕于她,表哥在时险些要将王家门槛踏破,所谓一些潇洒深情的世家子弟,也自表哥走后,全部倾向了谢铭兰那边,对她漠然视之。
      不过这些对她都不重要,纵使这些人再怎么笑话对她,天底下总有一人能够护着她。
      可那人何时出现呢?

      开始她以为是王家瞒着自己,或是敏蓉知道表哥身在何处。可在那年春宴之上,她确信并更为此高兴,敏蓉的确不知。她若知,她装不出那样的模样。她跟自己一样,日日都在期盼那人归来。
      有时候她也会羡慕敏蓉,不比自己,已嫁作他人妇,又有何资格再回到表哥身边。即便同谢铭兰夫妻缘尽,也只能在谢家待到老,待到死。
      一颗心就这样渐渐趋于漠然,直到某日瞬间达至冰点,自此之后死水一潭。

      那日就在谢府的后花园。
      在谢铭兰小心翼翼给窈真戴上那一支珠钗起,她就知道,往日那个满心只有她王昭一人的兰哥儿,再也找不回来。
      他是那般认真,那般视若珍宝地对待窈真。谢府里他不准一人说句窈真的不是,更不准窈真周围出现各种指责谩骂,他日日将窈真带在身边,甚至绝不允许窈真与她单独呆在一起。
      就像那天她一出现,立马就将窈真护在了身后。完全漠视她的存在,牵着窈真掉头就走。那般无礼,这般践踏,终是忍无可忍。

      “站住!”
      “我凭什么听你的。”
      “谢铭兰!”
      还是窈真将他拉住。
      越是见到如此,她心中一团火越是烧得旺盛。她几步走到那两人面前,自嫁进谢府以来,头一回失了风度这般气到咬牙切齿地质问。

      “我是会吃了她?谢铭兰,你就那样防着我!”
      “不敢。王家的昭小姐岂是一般人可以靠近。窈真单纯,莫要吓着她的好。”
      “吓着她?我是鬼不成!”
      “哪里。昭小姐美貌青州无人能及,若是鬼,也会是个偷心鬼。”

      他这样阴阳怪气,她的手恨不得狠狠扇向他的那张脸。
      但是她不能。
      最后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不能被他所激,否则真就太可怜太悲哀了。

      “偷心鬼?我偷了谁的心?!我难道不是你谢铭兰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妻子?你这般污蔑于我!你没有心!”
      “我没有心?我的妻子?你不提醒我倒忘了,你原来是我的妻子啊。不,你可不是。我的妻子就在我身边,她叫窈真。她心里只有我,只有我谢铭兰一人!不会偷偷地藏着另外一个男人,更不会梦里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啪——!
      那个巴掌终究还是打了出去……

      窈真惊在原地,她自己也是满心颤抖。
      那种颤抖,带着些许茫然和不知所措瞬间席卷全身。她后悔了,一打出去她就后悔了。
      她见他被打偏过头。
      她见他安静了下来。
      她见他没有任何言语,见他毫无恼怒竟逐渐笑了出来……
      笑完之后,便是满脸厌恶,双眼冷绝。

      他带着窈真与她擦肩而过时,他最后那种神情……
      他不在乎了。
      不在乎她不管她,自此之后形同陌路。
      怎会,变成这样呢?
      往日的兰哥儿,现在的兰哥儿……
      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自己呢?
      她不该的,那一巴掌她怎能打出去呢?
      他说错了么?没有,是她的错。
      一切都是她的错。
      是她,就是她自己。

      真是,造了谁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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