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令》栀浅棠深

13、星与祈愿

　　洛晚莳一直有个困惑，她知道自己现在并非修得了全貌，原因在于她并非仙胎出身，一身仙骨是需要后天日复一日的渡化的，这要靠修习，那她现在，到底算个什么姿容？她也不知等她修成神时，又是什么面貌。当她从静幽仙上那回来，找了梅若说清了那天的原委，并没有直接回清滟宫，而是拐去了伽芸殿，将在院中偷闲懒懒晒太阳的寅月揪了出来。

　　“你说，我生的如何？”
　　寅月：………….
　　“快说说，我对容貌没概念，自我飞升以来就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来，这其实是个大问题！”
　　寅月：…………
　　“也不知君上觉得我是丑还是不丑。”
　　“嗯？”，“君上？花神？”，“你何时这般在意花神如何看待你外貌了？”，寅月这回抓住了重点，
　　“嗐，我这不是害怕自己的外貌引得他心烦么，这几日的事，总觉得清滟宫上下都有些阴云密布，小心使得万年船，我少些在他面前晃悠，也就不会将火引在自己身上。”
　　“我觉着，不见得你家君上不喜你吧，别人或许不了解，我可是看得真切，你细数数你飞升的这几年，你家君上对你的照顾，差事因你的迷糊差点耽误花信，藏书阁只你随便进，你可有看到整个清滟宫，除了你家君上还有别的人进过？且不说昨日的事了”，寅月反驳着。
　　“昨日是有人推我，虽没出错，我担忧着君上觉着我总为他惹事。”洛晚莳这么想着，竟觉得说不上来的有些委屈，她自己也很意外。
　　“昨日的事我知道，虽然我也没瞧到是谁推的你，不过这些年你也算谨慎了，左不过是遭了一些人的妒忌，你也许没瞧到，但我看到了，你被推出去的时候，你家君上很紧张你，将将要站起来，你竟手一动，捻了个莲焕三千，真真应景。”，说着，寅月笑了起来，“我说晚晚，你也当真是机敏，真叫我刮目相看。”
　　“我这也是情况紧急呀，不过，君上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寅月笑而不语。

　　不知怎得，听得寅月一席话，洛晚莳竟是一扫之前低落的心情。
　　“要我说，在我看来，你的外貌不算最出众，也是上乘的，你若想知你家君上的看法，也可直接问，不好说出口，你就侧面观察嘛，你若并非想知你家君上对你外貌的看法，而是如何看你………”,说到此，寅月顿了顿，捏着团扇掩着半边脸神秘兮兮的说“这个，自然是日久见人心啦”，洛晚莳听了，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寅月继续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你家君上有不一样的感觉？”，洛晚莳决定忽略她八卦的嘴脸，也许今日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装傻她最拿手了，“啊？你刚说什么？”洛晚莳假装自己刚才走神没听清，没等寅月再说什么，洛晚莳接着说“啊，这个时辰我该回去了，今日办完差还要回去背仙诀的，君上要考校的，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找你哈”，说完，人就走了，寅月轻轻扇着团扇，看着洛晚莳逃似的身影，笑眯眯的，这晚晚和花神之间，没有点什么，她是万万不信的，所谓当局者迷，心下惦念的感觉，忧虑对方如何作想，这种心境她不是没有过，感同身受，想着，不自觉叹了口气，想到了自身，又望了望这伽芸殿，看向主殿的方向，又叹了口气，酸涩的心绪，她亦藏得小心翼翼。

　　回到清滟宫的洛晚莳，才觉得有些热，热？揽了铜镜才发觉自己双颊红了，莫非自己刚才走的急了些？她这边刚进院中，花清绝便来寻了她，“晚膳后，准备随我出宫一趟。”，“是，君上。”，扔下这句话，花清绝便离开了。洛晚莳将她屋内的那盆矮子松浇了浇水，便去准备用晚膳了。

　　洛晚莳怎么也没想到，她家君上会带她来璇玑阁，这里属于伽文管辖的地界了，此时，玄武和青龙在轮值，见到二人过来，向花神行礼，洛晚莳与两位星使阶品类似，天界同阶无需行礼，所以三人点头示意，“早前我家君上便已示意花神会来，命我二人在此留意，除去星斗毋要翻动，其他花神自适即可，前方进了楼阁左转便是观星台，花神可需我二人引路吗？”玄武如是说。
　　“不必，二位星使且去忙吧，我二人只是来消遣观望而已，识得路。”
　　“如此，小仙先告退了，花神请便。”

　　花清绝竟然已和伽文说好了？这是洛晚莳今日第二次感到意外了。她只顾跟在花清绝后面，没有作声。只见花清绝推开门，观星台跃入眼帘，星河铺就，群星点点。洛晚莳起了兴，若说点点萤火是为意境，那这已是蔚然壮观了。
　　“你对星象了解多少？”，她家君上发话了。
　　“回君上，奴了解得不多。”
　　“说说看”
　　“是”，洛晚莳回到。
　　“七月流火，农夫之辞也，三星在户，妇人之语也；月离于毕，戌卒之作也；龙尾伏辰，儿童之谣也。火，三星，毕，龙尾，这说的都是星官。共三垣二十八宿，紫薇，太微，天市是为三垣，简单的能说得上来的有，玉衡，天枢，开阳和瑶光，其中开阳为双辅。”
　　“君上，我觉得北落师门这颗星象名字真奇特，就是不知出处。”
　　“北落师门一星，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藩落也；师门，犹军门也。长安城北门曰北落门，以象此也。”洛晚莳逐渐露出崇拜的目光，“那天渊呢？”，洛晚莳继续问。
　　“天渊十星，一曰天池，一曰天泉，一曰天海，在鳖星东南九坎间，又名太阴，主灌溉沟渠”，花清绝不厌其烦的解释。

　　“天地万物，沧海桑田，日月与星，乾坤斗转，对尽头而言，时间才是永恒。”此时的洛晚莳眼中倒映着十里星河，脸上挂着恬淡，飘渺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灵魂，花清绝默默注视着她，经那一遭，她变得沉稳了，此时的她笑意盈盈，花清绝只愿她永远这样笑着。
　　“君上，你可曾有过追忆的人事？”，洛晚莳最终还是问了出来，说到底，她最终心底还是有个症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在意什么，现下心中三分期待，四分忐忑，还有三分迷茫，花清绝完全知晓她为何这般问，那日宴上朔月天女说的那样直接，他无法强迫她回想起所有种种前尘，他是在保她无虞，花清绝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神，花清绝思索着“往事不可追，种种过往，皆为前尘，我只惜取当下。”，说完，直直的看向洛晚莳，似是被那种眼神烫到，洛晚莳迅速的低下头，再往下的，她问不出口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你不要担忧，宴会上推你的人，我已找到，她不会再出现在清滟宫了。”，洛晚莳听闻，又抬起头来，“君上，是鸢落吗？”，“是”，花清绝并不奇怪她会猜出来，她一向冰雪聪明，从前也是。

　　洛晚莳没有再说什么，君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不应再说什么了，主子为奴做的这些，已然是很好的了，她亦不会去问鸢落的下落，她对她做的那件事，已然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若她反应再慢些，她不知自己现在此时什么下场，身在何处。她没那么大度，她也有原则，无论鸢落最后如何收场，那都是她应得的，她做不到同情和可怜。同样的，假如今日君上没有处置鸢落，她亦会自己寻机会引她出来，这暗处的隐患忽视不得，话说回来，被自己同门人暗算，说不寒心也是假的，到底和旁人不同。她不过是介小仙，这天宫之大，人之杂，为生存已是小心翼翼，无依靠无背景，她只能靠自己。

　　“你不必挂怀，亦不必有负担，有我在，信我，我会护你。”此言一出，洛晚莳似是没听清一般，夜风轻轻拂过，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待到洛晚莳刚要问话，花清绝继续说“你没听错，我是要护你的。”，末了补了一句“一直都会。”，从前太多的追悔莫及，扰得他夜夜惊梦，每每午夜梦回，抓不住的那双手，眼睁睁看着她远去，毅然决然，心口犹如撕裂般，他发誓再不会重蹈覆辙。

　　花清绝的这份回忆洛晚莳自是无从知晓，她不明白了，说实话，男女相悦之事她也没经历过，她只知道，悦爱一事，是需得男女双方相等的，一方心悦都不算相爱，她家君上对她，究竟是何种情感，她突然不会鉴别了。抛开这些不说，君上已与净梵天女有婚约在身，思索良久，洛晚莳试探性的问“君上，奴以后定不会再冒失闯祸了，请君上放心，”，既然她无法判定，那她索性装听不懂就是了，主子护奴，想来也是主子的面子问题，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花清绝将来定然是要重任中天王的，他不会容忍窝里斗的，这个解释说得过去，她权当他是这个意思就好了。

　　花清绝伸出一只手，抬手捏着洛晚莳的下巴，轻轻抬起，“你无需逃避，你担忧的那些问题都有解决之策，现下最重要的，是你的感觉，我从不会掩饰什么。”他不说还好，说了这一通，洛晚莳越发迷茫了，看着花清绝眼中的坚定与直白，洛晚莳面颊上突然一热，她有些惊慌失措，心下大乱，希望在这夜色映衬下花清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滴的变化，都落在了花清绝眼中，那么多年的症结突然有了医治的办法，情伤又如何，他会尽全力让她再次钟意他，他对她的亏欠，他愿用余生来弥补，这么想着，花清绝释然的笑了。

　　松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碎发，“莫要辜负这星光，来许个心愿吧。”，望着周围熠熠生辉的星群，洛晚莳的情绪被感染了，走上前，伸出双手，虔诚的合实放在于胸前，闭上眼祈愿，今朝亦明朝，往昔似今昔，她不过是这天地间的小小一缕，或许与人、妖相比，她是幸运的，能够有这得以求永恒的机会，她没有什么大心愿，她只求心安，念沧海万代，世世平安，岁岁如初见，朝朝似今往。许罢，洛晚莳睁开眼，目光清亮。花清绝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他所求的已经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