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名邑旧事》布衣吴了

70、第十七章

　　晚间，熟睡中的蒙西忽然听到屋外一声响动，她的睡眠一直都很轻浅，被这一声突然惊醒后，起身拉开卧室的门出去查看。她先是看了看对面陆转的卧室，半开着门，也亮起了灯，探头探脑的在门口往里看看，寻不见他的身影。
　　这时，卫生间有水声传来，蒙西快步朝客厅跑去。
　　她推开只斜开了一条缝的卫生间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腿一软。
　　陆转的睡衣和睡裤上沾满了血迹，洗脸池里同样还残留着几滴新鲜的血液，她看着陆转正拿着毛巾贴上脑门，另一只手捏住鼻子。蒙西立马上前接过冰凉的毛巾，叠好，按他的意思敷在眉心处。
　　蒙西焦灼的看着浑身是血的陆转，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转微仰起头，低下眼看到蒙西蹙紧的眉心和慌张的神情，还有关切的眼神，很是疼惜。
　　“别怕，只是上火。”陆转言语安慰着蒙西。
　　蒙西看着他可怜的样子，想抱抱他，可又怕多添麻烦，于是扶着他来到客厅，随后打开环屋灯，柔和，不那么刺眼。
　　她靠在陆转身边，一会摸摸他眉心上冰凉的毛巾，一会看看他捏紧的鼻子，紧张的等待着他好起来。期间，陆转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蒙西，她所有的焦虑和不安都被他记录了下来。让她感到害怕，他别无他法，也只能紧紧的和她靠在一起。
　　蒙西在卫生间的冰桶里拧来第二次毛巾时，陆转已经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血已经止住了。只是T恤和短裤上残留的血的痕迹还有些让人触目惊心。蒙西在卫生间收拾残局，出来时，他已经换好了衣裤，将之前的扔进了垃圾桶。
　　“为什么总流鼻血？”蒙西疼惜的望着陆转，搂上他的腰，仍不放心的查看他的“病情”。
　　“换季前后，总会流几次。”陆转捏了捏蒙西的脸，一副不想让她担心的放松模样。
　　蒙西仍不放心，从方才陆转处理这突发情况时的熟练度，还有准备的那些冰块、冰桶可以看出，他早已身经百战。
　　“疼吗？”蒙西又问。
　　“不疼！”陆转摇头说。
　　不太明亮的客厅里，她们紧紧的拥抱着，蒙西很紧张，很担心他，看着他流了那么多血又只能无能为力的任它淌，那场景别提有多后怕。
　　陆转已经在汉港待了四年，这种夜半流血事件他早已可以处理得得心应手。只是第一次和蒙西一起，让她被迫和自己共同经历，对于她此刻的担忧，他感同身受。
　　夜半惊魂，两人都没了睡意，只好在客厅里打开电视，拥着彼此靠在沙发里等待天亮。

　　六月，毕业展即将来临，所有２０１２级的学者都已经在为这最后的时刻忙碌着。
　　北美每年的毕业展，都吸引着无数业内人士的高度关注，而作为三号工作室的种子选手也无疑压力巨大。
　　之前一个月的忙碌似乎已经让许多人都忘记了她们已经迎来了毕业和分离。
　　C-419寝室却不然，她们早已在四月底就已经提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毕业气息。
　　花临的毕业作品早在大四上学期就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之后一年她一直和男友满世界游荡，毕业论文的每一个修改阶段的进展，都是她直接发回给指导老师。
　　半年的时间里，她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每一次从机场或者火车站回来时，都会给C-419寝室的姐妹们打电话、发微信。
　　四月底是她最后一次在毕业前回汉港，她申请了去日本留学，在去之前，她又一次和男友深入了追星的旅程。
　　从大一到大四，她们四个人总是住在一起，虽然中途经历了分专业和分寝室等等不小的波澜，但她们都坚持没有分开。
　　这四年里，她们几乎没有发生过矛盾，生活上的小摩擦虽有，但也瑕不掩瑜，她们四个人有着天差地别的个性，但却往往能笑在一起、闹在一起。
　　对于四个女孩的这一段人生经历而言，或许都是轻松愉快而温暖的，这种相遇相知可遇而不可求。
　　花临走之前的一晚，她们去超市搬来了两大箱啤酒，可是一箱也没喝完，四个人齐齐醉倒在地。难舍分别时，统统留下眼泪来，一个个哭得不能自己。
　　酒精有时候真的能催人心智，那些平日里绝对不会向对方倾诉的感情，也全都合着酒意向彼此吐了出来。
　　“花临，我真的…真的很羡慕你……”蒙西说。
　　“小西，我也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是个温柔的女生，我从来没见你发过脾气，你知道吗，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人。”花临捧着蒙西的脸，慨叹到。
　　“不过她可是名嘴。”任施艺接茬到。
　　“大师，你们家小明星真的太帅了，你们俩要好好的往下走，听见没。”美子的情绪有些激荡，她抱着任施艺不撒手，用力的摇晃着，强调她对她的祝愿。
　　“美子，你老实说，温阳是不是看上了你穿萝莉装的样子，觉得特刺激，特诱惑！”任施艺撇开林美美的手，指尖指着她的鼻子，狡黠的询问到。
　　其余两人皆是一副八卦的模样凑上前，三人都在等着美子的答案，禁忌的气息在三人间缓缓的蔓延开来，由此，话题便开始走向了难以控制的局面。
　　温阳第一次在漫展上看到美子时，她的确是穿着一身粉色萝莉装扮出现在那次漫展上的，可自那次以后，她便再没有穿过，而那一身萝莉装也只是她众多cosplay服装中并没有与众不同的一套。
　　也许爱情长着一双可以识人的慧眼吧，她的娇蛮甚至偶尔霸道虽然包裹在萝莉装里，但喜欢她的人终会喜欢她的全部，而不仅仅只是初识时的朦朦胧胧。
　　花临离开后，她所有的东西也随之被全都搬走了，寝室里空了四分之一。
　　而分别的苦楚也是从这空缺的四分之一点点开始蔓延到其余三人的心肺里的。
　　美子的生活丰富异常，她除了漫展、酒吧驻唱，偶尔也会去剧组找一些服装和美术的工作，她的忙碌从不亚于花临。
　　与之相比，四年下来，花掉三分之二的时间泡在画室里的蒙西和任施艺两人，有时候居然更显得像是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

　　六月初，毕业典礼先于毕业展来临了。
　　被授予优秀毕业生的同学在礼堂的舞台上和校长一一拥抱，校长也微笑着给每一个学生拨穗。
　　在舞台上，被灯光照耀着，蒙西看着坐在台下的教授，和每一个在她的学习中都授予过自己学识和帮助的老师和教授们，她感到无比的欣喜。
　　那一刻的喜悦是带着成就感的，每一个人给与她们的掌声也是油然而发的，她很开心可以这么荣耀的毕业，和这所百年老校暂且画上句号。
　　这是蒙西从13岁就开始梦想着踏入的地方，那时候的她对画画还一无所知，凭着一腔热血和无畏的奋斗，她实现了梦想，在这一步，她走到了她梦想的位置。
　　可是未来却是冰冷的，当她躺在寝室的床上，望着无尽的黑暗却迷惘了。
　　是的，她即将开始全新的生活，这又是一条早在一个月前就定好的计划，或是三年，或是五年，她就将要远离这片土地，去到大洋彼岸追逐新的梦想。
　　可是如此，她不得不再次对生活进行一次剔除和剥离。
　　毕业是分离季，明明是温暖的六月，往往却潜藏着冰冷的数不清的愁思。
　　“蒙西，睡了吗？”任施艺在黑暗中探寻到。
　　“没呢！”蒙西回答。
　　听着旁边床铺的响动，蒙西探身起来查看，却见任施艺起身坐了起来，随后打开了床尾处放着的小台灯。
　　借着光，蒙西看到任施艺也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随即也起身，靠坐在床边。
　　“陆转知道你毕业后的打算吗？”任施艺一边说着，一边将散乱的头发绑起来。
　　“不知道。”蒙西有些颓丧，ＤＡＭＣ的ｏｆｆｅｒ在她的邮箱里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了，她仍然没有提起勇气跟陆转提起这件事，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向应呢？知道了吗？”蒙西转言问到。
　　“知道了，我们已经冷战一个星期了。”任施艺溃败的模样，唉声叹气。
　　任施艺的爱很热烈，也很直接，蒙西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他们很相爱，也知道任施艺能走出上一段感情给她心里蒙上的阴霾有多难。
　　固然，她也知道任施艺在感情和工作中二选一有多难抉择。
　　“他不理你吗？”蒙西试探的问到。
　　“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觉得我不够爱他，把恋爱当儿戏。”
　　蒙西和任施艺之间很少聊感情，这似乎是她们之间的禁区，也或者是，她们都不是喜欢给别人分享私密生活的性格。
　　蒙西第一次听到任施艺这样具体的说到她的感情，她也从未给任何人做过感情分析，这样的聊天在一定程度上或许难以得到理想结果，但又或者，任施艺已经背负得够多够累了，她只是想跟她倾诉一番罢了。
　　“可你没有。”蒙西说到。
　　她很肯定任施艺对向应的感情，甚至毋庸置疑。
　　“毕业一点也不难，难的是要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任施艺慨叹到。
　　这的确是一个令多数人头疼的问题，此时也正困扰着迷惘中的蒙西。
　　“也许你可以放弃ＤＡＣＭ的工作，多亏了王骥，我们的稀土提炼现在在行业内也算个不小的招牌了……”蒙西看着任施艺，她也在想一个可以让自己退一步的想法。
　　“你能做到，我就可以。”任施艺回到。
　　是的，这的确不是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放弃ＤＡＣＭ的理由。
　　“那么就只能走异国恋这一条路了，你不会希望向应放弃事业跟你一起去德国吧？”
　　“我不傻，向应也不笨。娱乐圈浮浮沉沉的，瞬息万变，万一哪天他真的就出名了，实现了梦想，我没这个权利去剥夺人家。”
　　“如果他愿意为你放弃现在的一切呢，就做一个纯粹的跟随者。”
　　“拍电视剧呢？人要是没了梦想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人这一生会做无数个梦，也不一定都能实现，那些没有梦想，不知道喜欢什么的人就不配好好活着了吗？”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现实问题，不是哲学问题。”
　　“我只是想让你的思维暂时分离一段时间，你的样子太过于苦大仇深。”
　　“等你什么时候跟陆转坦白的时候，我希望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坦然轻松。”
　　“好吧，我的错。”
　　谈话至此，似乎又陷入了僵局，对于亟待解决的问题，两人似乎连一个办法都还没有想到。
　　此时的寝室上空，两人一声接着一声的哀叹，都听出了彼此心中难言的情绪和愁苦。
　　万千毕业生里有着无数的蒙西和任施艺，陆转和向应。这些人在特殊的六月里哀愁着恋爱大过天或是妥协于现实的命题选择。
　　当然，许多人会选择爱情，不乏也会有人选择梦想，二者不可兼得的命题中，这样的抉择无一不考验着他们心中所坚定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