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归·名邑旧事》布衣吴了

4、第三章

　　主教楼的楼梯是声控灯，但因为年久反应有些迟钝，所以蒙西每走一步就重重的踏地，嘴里还不停哼哼着，以此为自己壮胆，主教楼虽然几年前翻修过一遍，但还是因为潮湿的地理环境侵蚀了不少墙皮。灯是有些昏黄不刺眼的暗灯，平日里见得这灯光是觉得营造了暖暖的学习气氛，现在放一个人在楼道逡巡加上若即若离的回声，反是觉得更应了那“佳话”的景。
　　“喂……”不重的男声自某处传来。
　　“啊……”尖锐的女声在灰暗的楼道里响彻。
　　蒙西定神看见暗处逐渐清晰的身影，一边放下了害怕，一边又怒上心头。
　　”有病。”蒙西语气中带着不悦，也掺着后怕，自己本就对孟老头（孟子义）口中那些若有似无的东西露着怯，殊不知刚才被陆转这突如其来一声‘吓’，整个人早已经跑丢了好几个魂。
　　晚间放学是同学们消失得最快的时间，蒙西趁着楼梯不再拥挤就磕磕绊绊爬向七楼，本想着肯定可以赶上最后一波稀拉人群，和他们一起离开主教楼，结果千算万算终归还是失算了。
　　值班老师不知去了何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靠门口处的办公桌上的茶杯敞开着，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可是门却被锁上了。蒙西在办公室外等了三五分钟，眼睁睁送走最后几个初三的学姐学长们，老师这才终于出现。值课老师经过蒙西身边时，依稀可闻见他身上散发出的烟草气息，才知何故。

　　“我没想吓你，没想到你胆儿这么小。”陆转跟上前在蒙西身侧走着，偶尔的踏步声比蒙西还重，说话间手比出一个微小的距离。
　　“很奇怪吗？”蒙西听出了陆转言语中的捉弄，加快了下楼梯的脚步，像只被攥住尾巴的小老鼠。蒙西是晚上 12点左右出生的，自小便怕黑，怕一个人待在家里，听不得鬼鬼魅魅的故事，就连在书店里偶然看了一本《世界未解之谜》还被吓得不轻过。
　　“喂，你为什么害我？”
　　“我没有”蒙西侧过头看了陆转一眼，回想起今天英语课上的事，又想起周五那天陆转交作业时的理直气壮和不容拒绝的无赖模样，“我凭什么要帮你做作业”。
　　“这样吧，以后你做我老大，帮我抄抄英语作业，我就帮你管早自习的纪律。还有，以后你跟唐樱聊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用了。”蒙西趁着陆转还没说完就抢过话拒绝。
　　加快了脚步的原因，这会已经到了一楼，校园的路灯明灭不一，但总归比主教楼的灯光强烈些，蒙西这才放松下来长长的懈出一口气。
　　“喂……”陆转见蒙西越走越快，渐远，不明何故的在她身后不远处喊了一声。
　　蒙西停下脚步，回头不见那人也无后话，几秒，又转过身奔了宿舍楼而去。

　　“陆哥，找到钥匙没啊？”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形在保卫室门口晃悠，其中一人喊着陆转问到。听着不远处的喊声，那声线，蒙西大致也猜到了是谁，因为宿舍楼离着校门口保卫室不远，所以听得清楚那群人叽叽喳喳的聊着什么。蒙西有些不明，陆转是回教学楼找钥匙的？六楼？想他刚才的行径可并不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西啊，周末去学人书屋吧？”这是蒙西和孟子义的暗号，代表她的鬼故事已经看完了，急需解渴。
　　“还是周日吗？”蒙西翻了翻面前的《意林》，嗯……也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当然了，蒋翎跟许妍妍也去。”
　　“好，那老地方、老时间、老规矩。”
　　“OK……”孟子义做了 OK的手势，拍拍屁股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
　　老地方是指离学人书屋半条街远的奶茶店，老时间是周日下午一点半，老规矩是蒙西会提前在那里等她。

　　“学人书屋改叫鬼屋比较合适。”
　　“为什么？”
　　“书店不卖正经书，鬼故事一大堆，位置偏僻，空间狭小，灯光昏暗，留着小胡子的老板还特别爱装聋作哑，你说那里不像鬼屋像什么。”唐樱作为蒙西近一年的同桌，俩人性格相仿，喜安静，骨子里偏又夹些不易察觉的叛逆，所以很多观点相似，也能聊聊。不过自古以来性格过于相似的人注定成不了多真切的朋友，所以蒙西跟唐樱之间相处的感觉总是蒙着好几层戳不透的纸，任谁也不想去戳，索性过着这不愠不火的日子互不探对方的底，恰到适处。
　　可是，蒙西和孟子义又真正算得了朋友，不过得从另一件关于女生之间或大或小的事说起。
　　初春刚刚来临时，风吹在脸上如钝刃的小刀在细嫩的皮肤上划过，凉风穿过纤薄的外套钻进身体，在衣裙内肆意窜腾着，凉，伴随着不住的颤抖。
　　“孟老头，把你的救命蛇油膏贡献一下。”蒋翎一路从教室奔回宿舍，双手颤抖，明显是在凉水下过了一遍。
　　“给。”孟子义就是那个老头，因为历史上有一个很有学问的老头叫孟子，而她就多了一个义，四舍五入可以省略，于是得此称呼。她一手抱着零食，一手在床下的箱子里翻了翻，拿出一个小小的浅蓝色袋子。
　　“老头，江湖救急，小面包。”
　　“老头，你除了鬼故事就没别的书了？故事会有没有？”
　　“老头……”
　　“老头……”
　　孟子义在一群人中担当如上角色，像只叮当猫，她总有魅力让别人可以轻松开口寻她帮助，而她也从无二话一一奉上。
　　“老头，老头……怎么……办啊？”
　　“什么……什么事……”入睡前，蒙西从卫生间蹑手蹑脚的出来，盥洗室只剩下孟子义一人，蒙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了一下她的手腕，一脸准备与世长辞的模样，甚是可怕。
　　“我……那个……”
　　“什么……快说！”孟子义有些急了，见蒙西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五官紧皱的慌乱模样，自己也差点乱了阵脚，于是移步推开半掩着的卫生间门，可见里边并无异样，再转移视线看了看卫生篓，迟疑几秒，瞬间明白了蒙西的窘迫。
　　“我知道了，你先在这等会，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别怕啊，没事。”蒙西第一次见到孟子义的模样不是笑语晏晏，而是体会到她身上真切到细致的关心和从容还有与自己不同的成熟。
　　青春期就这样在慌慌张张中悄然来临，一夜之间的长大最为细腻，可又不易察觉。
　　“老头，你怎么不怕呀？”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五年级就来了。”
　　“五年级！这么早？”
　　“我们是同一个小学毕业的吧，生理课干嘛去了你，瞧给你吓得，花容失色，贴切。”
　　“睡着了吧，我都不记得了。”
　　“蒙西，看你模样乖乖的，居然还挺叛逆。”
　　“哪有……”
　　“欸，周末去学人书屋啊？”
　　“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书屋，在哪？”
　　“啧啧啧……学人书屋你都不知道，看来你真是个乖乖女，行了，周末姐带你开开眼去。”
　　“我指不定还是你姐呢？”
　　“九几旳？”
　　“93……”
　　“几月？”
　　“9月……”
　　“叫姐姐，我三月。”

　　学人书屋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地处老街最阴暗拐角的地方，连狗都不亲近。店面仅有一家小面馆一半的面积，没有招牌，只有个小小的门牌歪歪扭扭的钉在一边的柱头上。门扉是两块厚重的布帘，上面绣着一些像是古代飞天的人物故事，蒙西第一次来时有点怯。拉开布帘，可见屋子足有三层楼高，长条型，一眼便能看完，也没有可以坐下看书的空间，蒙西纳闷，不知放在最顶上那些需要使用专门的楼梯才能够到的书有没有人买。
　　后来，蒙西才知道学人书屋最顶上的书不是用来卖的，而是给别人借的，可是直到很多年后她也不知道那上面都是些什么样只可借的书籍。每次孟子义要买的鬼故事都被堆放在进门口处的矮橱里，那里面都是些小女生的喜好，也可以说是这个店维持收入的区域。
　　“欸，你们看，这漫画男眼熟不？”蒋翎指着一本名叫《花火》的杂志书封面问其余三人。
　　“陆转？”许妍妍的声音响起，带着问号。
　　蒙西和孟子义都还愣着，见许妍妍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双双将目光投去那杂志封面。
　　“一张侧脸而已，哪里像了？”孟子义在书堆里翻来翻去，瞥了那杂志一眼，不是自己的菜。
　　“妍妍离陆转最近，你坐最后一排，成天看鬼故事，你认识陆转吗你？”
　　“怎么不认识，那一排大白牙！”
　　“哈哈哈……”一群人在书店里笑出了声，还好，整个书店只有他们几个，老板还窝在他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蒙西不知那是否是错觉，她竟隐约的在那人的脸上看到了挑起的嘴角，不大的弧度。

　　………………………分割线………………………

　　五年级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生吸引了孟子义的注意，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下摆有一圈欧根纱，模样生得温婉。一个男生拿着做手工的小剪刀趁她在走廊里正望着远处走神时，将她的裙边剪了个很大的缺口。女生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和自己的伙伴叽喳闹着跑远了，她摸着被剪坏的裙边，靠在墙边，很生气，但却闷闷的，看着那群调皮的男生消失，连跺脚都没有，就那样做罢了。
　　孟子义时常想起她憋足了气，瞪大双眼的模样，像个受气包，很难形容看到整个过程的孟子义后来看到她那时的表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小小的女生，的确是让人心疼。虽然她没有看到她落泪，但却能感受到她多喜欢那条裙子，心情又有多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