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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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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傍晚埃尔顿正陪在病床边,跟从事医学的朋友咨询有关事宜,便接到了医院的紧急通知。
“患者情况有异,需要转入特殊病房观察。”
“怎么回事?”
医生给出的说辞是基因检测显示异样,具体有待商榷。
如果问题棘手,他们稍后会联系其他医院共享病例,共同研讨治疗方案。
一群医护人员风风火火地来,又推着裴绮真的病床风风火火地走了。
埃尔顿拧眉看着他们的行动。
异样……
“那要多久才能知道结果?”他抓住一个落在后面的医生问。
“等通知吧。”
然而埃尔顿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期间他半步不敢离开,生怕错过对方的动静,哪怕达尼森管家提出轮流看护,也没同意。
他觉得,只有亲自守着才放心。
“裴小姐的面色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应该很快就能康复。”
第四天清晨,达尼森管家又拿着换洗衣物等用品来了。
“嗯。”
“您也要注意身体,切勿过于忧心。”
“我知道。”埃尔顿放下手里的《大家说汉语》。
其实他这几日在医院并没有操劳什么,多数事都被医护人员承包去了,只是碍于无法获悉准确情况,心头的巨石才迟迟落不下。
不知为何,院方的态度很是古怪,不仅没有对外透露任何消息,反而口风变得越来越严。
这已经不是对待普通病患的方式了。
尽管埃尔顿曾运作过关系试图探听消息,但最终一无所获。
他唯一能从讳莫如深的医护人员那里看出的是,这件事很可能涉及保密。
事实上,女性的基因问题确实涉及不少敏感领域。
联邦条律规定,在出现特殊紧急状况时,倘若当事人暂时无法表达意愿,有关组织机构应以保障其隐私权为首要原则,对于其直系亲属以外且无法证明跟当事人有亲密关系者,有权选择不告知真相。
因此埃尔顿没办法对此申诉,毕竟他这个朋友的身份,着实缺乏说服力。
“家里还好吗?”
“一切都好。”达尼森管家边收拾边说,“只是小少爷最近,心情还是比较低落。”
前两天艾德里安来医院看望了一回,趴在裴绮真床边直掉眼泪,低诉了会儿心事后,不忘把自己训练的情况汇报上来,呜囔了整整四十分钟才结束。
要不是裴绮真待在单人病房,准有其他患者对狼叫提出抗议。
“给他找点事做,转移下注意力。”
这些事还轮不到小孩子来操心。
“是。”
不久,埃尔顿送已经收拾妥当的达尼森管家出去,回来途中看到位于对面十几米外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七八个人。
其中有这几日持续为裴绮真看诊的医生,也有完全没见过的陌生面孔,还有……
埃尔顿的目光捕捉到,里面一个尤为眼熟的身影。
他顿了顿脚步,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回病房,继续履行起看护的责任。
十五分钟后,裴绮真每日固定诊疗的时间到了。
当病房门打开时,埃尔顿按照惯例退到一旁,注视着涌入的两位医护人员的动作。
“今天是要会诊了吗?”
“是的。邀请到琉都那边的几位专家。”其中一位医护人员答道,“据说是连夜赶过来的,路上都没休息。”
这样么……
埃尔顿若有所思。
这对他而言,倒不算是什么坏事。
……
会诊持续了五个小时才结束。
埃尔顿发现,从会诊室里出来的人表现都很怪异,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着,像是已经在努力克制却没能掩饰住。
他站在角落里凝神盯了片晌,注意到有的人额头上还笼着一层薄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埃尔顿寻了处一处僻静的走廊,然后低头用光脑发了条消息出去。
过了五分钟,另一道人影出现在走廊上。
“嘿!”
一看见他的背影,约瑟夫就认了出来。
“埃尔顿!”
“好久不见。”埃尔顿转身朝他颔首。
“刚才看见定位,我还以为有诈呢。”约瑟夫笑着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医院可不是什么偶遇的好地方。
“你们先前在会诊室里都说了些什么?”埃尔顿不答反问。
闻言,约瑟夫面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神情。
什么情况?
“你们讨论的病例是我的朋友。”埃尔顿解释道,“她有什么问题吗?”
朋友?
即使是听到人这么说,约瑟夫也仍然以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巡睃。
这么巧吗?
不过怀疑归怀疑,他脑子倒是开始倒带记忆,仔细琢磨起前不久在讨论中听到的话。
听这边的医生说,那位好像确实是由一位男性朋友送过来的……
“……”
这个世界,这么小的吗?
饶是如此,约瑟夫依旧没有放下谨慎:“你能说出,对方叫什么名字吗?”
埃尔顿依言回答。
他并没有对对方的防备心生不满,相反,还相当赞赏。
因为这样,她的隐私信息才不会轻易被泄露。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去调监控。”
当然,实际根本要不了这么麻烦,但凡问问负责对方病床的医护人员就知道了。
“欸。”
约瑟夫苦恼地挠了挠头。
其实他倒没怎么怀疑对方的人品,刚才的反应更多是出于保护患者的隐私罢了。
过了两秒,约瑟夫逐渐垮下脸。
他能想到对方经历了什么,现在把他叫来,又想干些什么。
无非是在医院那里碰了壁,想换了个思路,从自己这里下手。
唉。
碰上熟人,真不好办……
端详着对方的神色,埃尔顿不由拧眉:“她的情况很严重吗?”
“呃……”约瑟夫想打哈哈混过去,“也不能这么说……”
“我们之间不必说那些虚的。”
“……”
哽住好半晌,约瑟夫纠结起来。
不说虚的,那……
就没话可说了啊。
主要是那些东西,又不能随便告诉……
“我没有想打听多私密的事,你只需回答表面的问题就好。”埃尔顿提醒他。
闻言,约瑟夫头疼地扒拉了下头发。
表面的问题,这还真是见仁见智的定义……
良久,他自暴自弃地揉了揉后脑勺。
好吧。
反正涉及到敏感,直接闭嘴就行。
“确实挺严重的。”
差不多是那种对方在一天,就能让整个联邦震一天的程度吧……
刚才会诊的时候,有两位专家差点晕过去,最后还是吃了速效救心丸才坚强地挺下来。
一听到这话,埃尔顿的心脏骤然紧缩。
“你是说她的身体……!”
“不不不!”约瑟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歧义,连忙摆手否认,“跟她的身体无关,你别乱想。”
“那她现在……?”
“人挺好的。”
“那是为什么没醒?”
思量了会儿,约瑟夫说:“我打个比方吧,你看啊,我们的光脑没电了就会自动关机,对吧?”
“她现在的情况很像这种,平时耗能过多,剩下的能量维持不了身体运转,就自动休眠了。”
“你的意思是,她平时没补充够能量,或者说营养?”埃尔顿皱眉。
可是每顿餐食的能量都是计算过的,正常来讲,不应该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是看检查结果,发现她的身体确实比较疲惫,应该是在某个时间段做了强度很大的事……我指的是最近哈。”
虽然约瑟夫想不到,究竟得做什么样的事,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作为和裴绮真共处于同一屋檐的人,埃尔顿倒是立马想起对方这段时间在学语言的事。
可是……学习会学成这样吗?
他思索须臾,忆起自己还在念军校时,其他室友每到理论考试前,便抱着光脑整夜熬夜地熬,背各种重点知识,第二天早上看起来很像快要猝死的样子。
……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而且报告里有提到,她的大脑皮层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约瑟夫疑惑的声音响在空气中:
“不知道是她的睡眠环境不太好,还是……对了,你不是她的朋友吗,对于这方面的情况清楚吗?”
埃尔顿清楚,也不清楚。
实际上,自拿到报告起,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对方休息不好,是因为身处陌生环境、没有安全感,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缄默少顷,埃尔顿继续问道:“单单是休眠,也会产生这种无法被唤醒的现象吗?”
“怎么说呢……其实有的梦游者,你也叫不醒他,是意识沉得太深了……”
冥思苦想片刻,约瑟夫放弃般抱头嚎道:“我真不是这个专业的啊。”
领会领会意思就得了。
稍后,他往两边张望了下,旋即拉着对方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走到角落。
“主要这事密级太高,我真的不能透露。”
约瑟夫双十合十,做了个祈求的姿势。
……放过他吧。
“她的基因是有缺陷,还是怎么回事?要进行后续治疗吗?”埃尔顿不想打听其他,只想知道对方到底好不好。
“不是有缺陷,而是……”约瑟夫悄咪咪道,“特别!”
他看起来比埃尔顿这个问话的人,鬼祟多了。
特别……
埃尔顿仔细咀嚼着这个词。
“其实吧,我觉得,后面你肯定也会知道。”约瑟夫斟酌着。
毕竟事这么大,想瞒也瞒不住,大家的圈子都联系在一起,也就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区别。
再说了,他和对方不是朋友嘛……
约瑟夫不说,主要是缘于职业操守。
这一行基本的规矩还是得遵守遵守的。
不过鉴于和埃尔顿关系不错,见对方沉默,他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这样吧,我补偿你个消息。”沉吟片时,他摸了摸下巴,“过两天,科学院那边也要来人。”
前两天他们在琉都和这边远程连线,压根没料到这事有这么大,在比对传输过来的数据时,一不留神没压住声音,闹出了点动静。
结果就被隔壁那群耳朵尖的听到了。
这下,可有得玩了。
默默将这些话置入耳,埃尔顿大致也能估摸出事情有多大了。
然而此刻,所有问题在他心目中都比不上一个——
“她究竟什么时候能苏醒?”
埃尔顿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应该要不了很久……”约瑟夫爽朗道,“可能就今明两天的样子。”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情报,倒是可以透露。
对了,说到这个……
蓦地想起什么,约瑟夫转了下眼珠子,继而用手肘撞了撞对方:
“兄弟,能不能求你件事?”
埃尔顿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随便答应事情。
“等那位醒了之后,帮我要张签名照吧!”
自说自话的约瑟夫装出一副可怜相,朝对方拜了两拜。
他要得真的不多,连合影都不敢奢求。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就不必说那些迂回的话了吧……?
“怎么样?会很难要吗?”
埃尔顿:“……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答应咯?!”约瑟夫兴奋握拳,“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了,回头请你吃饭!”
埃尔顿:“……”
……
意识在混沌之中遨游,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却意外地暖洋洋。
这是哪里?
裴绮真感觉自己变成了个灵活的悠悠球,在黑暗里飘来荡去。
她好奇地探索着每一个角落,用球身反复撞击、衡量着四周。
拦截在各面的壁垒是柔软而充满弹性的,像一张可以任由玩闹嬉戏的蹦床。
这对于幼童来说或许太幼稚,但对于成年人而言,却刚刚好。
“biu——”
发射!
玩了会儿弹射的游戏,裴绮真舒展开球身,瘫成一块圆乎乎的饼,泡进一个海碗大小的温泉池子里。
好舒服……
饼浮在池子表面,漫无目的地飘着,无拘无束,快乐异常。
不过泡了几分钟,饼便吸水膨胀了。
裴绮真又变回了球。
“……”
怎么回事?
她还想多泡泡。
怀着这个想法,裴绮真又开始在这片自由的黑暗天地穿梭弹跳,发泄着自己的精力。
这是她的世界。
在这里,她就是最靓的仔!
不知过了多久,球慢慢地瘪了下去,回复到先前扁平的饼状。
成功变回自己想要的状态,裴绮真咻地飞向温泉小池,滚着进了池水,然后美滋滋地泡起澡来。
这才叫小日子嘛。
虽然这里没有音乐,但不知为何,每天都有不同的声音透过壁垒,传入她的耳朵。
有时是人话,有时是狼叫。
不过裴绮真对于这些声音,是一概不搭理的。
毕竟她既听不懂人话,也听不懂狼语。
还是窝在自己的小天地吧。
温热的水泡得裴绮真昏昏欲睡,不久她游到一边,将饼的前半部分靠上壁垒。
有点困了……
“……抱歉。”
下一瞬,耳畔霍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唔。
裴绮真被吓了一跳。
……你是挺抱歉的。
随后她努力撑起眼皮,瞅了瞅前方。
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您……是在担心吗……”
这个声音……
裴绮真趴在池边,百无聊赖地折起饼的一角。
好像,还是第一次出现……?
“那些东西,我没想……也不用还……当初那样说,只是……”
不用还?
捕捉到关键字眼的裴绮真,霎时来了精神。
这是冤大头,还是慈善家?
没过一会儿,她便发现这个声音相比起前几天听到的,要温柔得多,叙说内容也朴实得多。
还“您”……这么有礼貌吗?
裴绮真被唤起了好奇心。
说实话,这么久没跟人交流,她确实感觉有点无趣……
“……我以为,只要……也许您会知道……”
只要什么?知道什么?
裴绮真将饼皮贴紧壁垒。
——她只是想练练自己的翻译,才不是想偷听。
“……那天晚上……我很开心……希望您明白,有人……在您的背后……”
或许是贴近了的缘故,这次外面的声音比刚才要清晰了些。
“……艾……管家,还有……都很喜欢您,这个家……”
这个家怎么了?
听多了狼叫的裴绮真,不悦地嗷了一声。
总是在关键的地方断掉,真叫人不爽。
“……尊重您,但……太累的话,也……当然,这只是我的愿望。”
“……我知道,您不会……您一直都……”
都什么都?
为什么声音又变模糊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裴绮真从池子里蹦上去,用力贴了贴壁垒,几乎要将自己黏在上面。
她要尽最大努力练习听力!
“以前,我……只能看见……但是今后,我想更……”
“就算……有困难,我也……”
喂?外面的人是走远了吗?
将自己从壁垒上撕下,裴绮真抬起饼皮,不满地砸了砸前面。
为什么隔音效果做这么好?
“……或许像他们说的……您只是睡着……”
“……我这样……会打扰您吗……?”
打扰什么打扰……
裴绮真又砸了下壁垒。
都讲了一大通了,现在才顾及这些吗?
“不知道明天,您……还是……”
“好梦。”
???
这就没了??
这一刻,裴绮真整块饼都愣住了。
听到对方那像是告别的话,她一时也顾不得砸壁了,赶忙贴上去听了听动静。
朋友,你还在吗??
“……”
外面寂静无声。
裴绮真:……不是,这到底谁啊?
到外面来讲悄悄话,讲得不清不楚的,还故意吊半截到明天。
她本来都要睡了,结果……
过分。
仗着自己是块软饼,怎么发泄都不会痛,裴绮真对着能听到声音的地方一通砸。
……怎么好意思这么欺骗人感情?!
捶捶捶!
砸砸砸!
抠抠抠!
“咔嚓——”
兴许是一直对着同样的位置发力,过了一阵,壁垒毫无征兆地破了个洞,透进微光。
呃??
外面……
裴绮真盯着那里瞧了又瞧,有些踌躇。
……会有这里面舒服吗?
不过,那个讲悄悄话的人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或许,自己能够逮住他……
这吊人胃口,也实在可恶了点。
思及此,她瞬间振起精神,将自己卷吧卷吧,然后弯下腰从洞里小心地探出脑袋。
……
“……您醒了?”
裴绮真挣扎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发现怼在面前的面容出奇地英俊。
还有点熟悉。
尤其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瞳……
“您还好吗?”埃尔顿观察了下她的脸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您现在可以说话吗?”
裴绮真咳了一声。
稍后,埃尔顿将她的脑袋微扶起,给喂了点水。
待嗓子舒服了些后,裴绮真转了转脑袋,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在医院么?
随着埃尔顿的引导,她的记忆开始慢慢回笼。
之前好像在跑步,然后就……
裴绮真努力搜索着脑海里的碎片,将之拼成一个大致可以读出时间线的故事。
她停下跟艾德里安说了会儿话,但是感觉不太好……
所以,后面是晕倒了吗?
“……”
发现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后面的事情,裴绮真不禁暗叹了口气。
结果绕来绕去,还是没有绕过……
不过……自己还活着。
她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忽而不知该生出什么样的感慨。
大抵,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少焉,裴绮真想蓄力坐下,却发现身体十分虚软。
不知怎么的,残留在意识里的梦又浮现在眼前。
……原来变成饼,是写实的吗?
“您,还记得我吗?”
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头顶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
裴绮真掀起眼帘,无言地注视着那张表露着不确定的面孔。
她只是刚醒来有点糊涂,不是失忆了好吗。
“你……”
怀揣着无奈的情绪,裴绮真刚打算喊一喊他的名字,不意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起来,好像是往这边来的……?
“哗啦——”
下一刻,病房的门倏地打开。
“您醒了!!”
紧接着,一大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浑身洋溢着巨大的喜悦和激动。
“?”
躺在病床上的裴绮真很是莫名。
“您现在感觉如何?”
“别说废话,快安排检查!”
“对,让乔耶尔把东西拿过来,还有……”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快记录!!”
“呜呜,这里也有我的位置吗?”
“……”
……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绮真看着挤在自己床前的一群人,只觉还身处在梦境中。
怎么有种,宰猪之前来猪圈参观的既视感?
……
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体检顺利通过的裴绮真终于被放回病房,安然地躺在了床上。
上完厕所的感觉真好。
她往被子下缩了缩,幸福地闭上眼。
两分钟后。
裴绮真翻了个身,揽住被子皱起眉头。
她的身份是暴露了吧……?
虽然刚才体检全程,那些医护人员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们的态度明显不正常。
不过,看起来暂时也没有恶意……
这个时代,和平还是主旋律吧??
“……”
纵然很想抛弃多余的念头入睡,可每次一闭上眼,裴绮真便不由自主地忆起,先前目睹的那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
就是……无端地感觉不祥。
她逃避似的把被子朝上提了提,将自己整个人罩住。
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瓦啦瓦啦——”
片刻,房间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什么情况?!
听到声音,裴绮真赶紧从被子里钻出来,带着茫然又震惊的表情环顾四周。
“唰——”
病房门从外面遽然被推开,一大群人再次风风火火地挤了进来。
为首的是埃尔顿。
只见他脚步匆忙地走到病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裴绮真,面容和肢体均显露出肉眼可见的紧张。
“您没事吗?”
裴绮真迟疑地摇摇头。
她人倒是没事,就是……
“刚才……?”
“是生命体征监测系统。”
一位中年模样的医生站在柜子前,边伸手调试着什么,边解释道:
“它主要是通过检测人体生命活动所引起的各种微动,采集呼吸、心跳等有关信息……在您回房间前,我们有告知过您关于它的存在。”
闻言,裴绮真恍然。
原来这就是他们口中的系统……
先前她确实听说,这玩意放在房里,主要是为确保生命安全,不会有任何侵犯隐私的地方,只要正常作息,就不会造成影响。
了解到这东西不会打扰自己后,她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不过……
“它为什么会响?”裴绮真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已经躺在床上,睡了么?
“上面的记录显示,您在21:37有呼吸减弱的现象,并且持续了整整十秒钟。”
读取数据后,中年医生转过头严肃地看向她:“可以知道您刚才做了什么吗?”
“就是……睡觉?”裴绮真被盯得险些怀疑自我。
她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能否请您演示一遍。”中年医生鞠了个躬,同时做出邀请的手势。
“……”
被一大群人围着,裴绮真拢了拢被子,生无可恋地将自己罩起来,过了几秒钟从里面露出颗头。
“……行了吗?”
“您这样很容易造成大脑缺氧,除了会影响睡眠质量外,还可能诱发呼吸道疾病。”
早在她做出动作的时候,医生便凝重了面色:“建议您及时更正不良的睡眠习惯。”
“……”
原来正常作息,也包括这些吗?
稍后裴绮真当众保证,自己一定纠正陋习,培养新的好习惯。
听完她的话,大家带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神态,满意地离开了病房。
直至房门最后一丝缝隙被合拢,裴绮真才拥着被子倒在床上。
完了。
这下,她更睡不着了。
……
当人类,不再成为历史书上的词汇,而是变成鲜活的个体时,试问,你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对于这个问题,埃尔顿想了很多,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再度响起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他抬起头,发现进来的是那个从一开始便占据了自己全部神思的人。
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裴绮真静默片刻,小声地道了句对不起。
“您为什么道歉?”埃尔顿看着她。
裴绮真也解释不太清楚。
难道要说,为隐瞒自己是个异类吗……?
“我有听说,这里有人不喜欢人类……”她低头对着十指。
“所以,您已经将我归为这类人了吗?”
“不是!”
裴绮真快速反驳,却迟迟道不出后面的话。
她只是,不太确定他的态度……
“那是为什么呢?”
埃尔顿轻声说:“我从来没有问起过您的身份,您自然也不必告知于我。”
闻言,裴绮真不由抬起脸,神情微诧。
他……是这么想的么?
“所以,您现在是出于什么理由,告诉我这件事呢?”
是顺水推舟,还是迫不得已?
裴绮真很难启齿。
她只是,不想让他成为那个最后知道的人……
见她不语,埃尔顿又问:“您为什么,让别人告诉我这件事?”
裴绮真没想到他关心这种细枝末节。
毕竟比起这一问题,还有更多可问的东西,比如她从哪里来、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什么时候离开等等。
当然,自己也不一定实话实说就是了。
“这个……”她微哂,“好像没太大区别?”
“那如果再让您选择一次,您会愿意亲口告诉我吗?”
埃尔顿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对过去做假设的人。
于他而言,这种事情没有太大意义,只有未来跨出的脚步才有丈量的价值。
人生不会没有错误,但可以没有后悔。
一个习惯往前看的人,或许会偶尔追忆往昔,却不可能放任自己在遗憾上停留。
然而,在她面前,过往的惯习似乎总是不值一提……
再一次直面这个问题,裴绮真不禁沉默。
对方很敏锐。
事实上,她确实很难不在这上面生出胆怯。
对裴绮真来说,埃尔顿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包括他身后的艾德里安和达尼森管家。
他是一家中的核心与权威,他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另外两个人的态度。
在她一无所知地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们首先向她表现出了接纳。
他们的存在,是和别人截然不同的。
毫不夸张地说,在选择到底是由自己还是拜托别人来告诉对方时,裴绮真的确生出了一种近乎近乡情怯之感。
——选择间接,实质是出于将伤害最小化的考虑。
“我……”裴绮真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续下去。
她不想再一次欺骗。
“我能知道您的答案。”埃尔顿适时出声,将话头揽到自己这边。
事到如今,他终于能够想通,为什么她的身上有这么多无法解释的矛盾之处,也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她会产生忧思过重的现象。
他尊重并理解她的抉择,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后悔的地方,那必定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才导致她无法交付信任。
倘若这样做,可以让她感到拥有的生命筹码增加,那她根本无需顾忌太多。
包括外人的想法,也包括他的感受。
不过这些话,埃尔顿只能深藏在心底。
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口,只会徒增对方的烦恼和愧疚。
“我只是想让您知道,不管是我,还是艾德里安,抑或是达尼森,我们看到的都只是您。”
而不是那些附加的东西。
剥开人类的这层身份,她的品质、性格、思想、人格——这些汇聚在一起,才是他们真正关注和认识的那个她。
“请您不要过于担心,好吗?”
埃尔顿希望她知道,他有属于自己的判断,不会轻易受外界动摇。
但其实他更希望她知道,自己的天平已经向她倾斜。
过去的埃尔顿是个标准的中立派,无所谓喜欢还是讨厌人类。
在他看来,人类跟苹果、西瓜等没有太大区别,因为这些显而易见,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现在……
埃尔顿能清楚地感知到,对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不管是现在,抑或是以后,都不是。
有句话始终在他的心头盘旋。
“我只有一个问题。”埃尔顿道。
裴绮真严阵以待。
凝视了片晌她认真的脸,埃尔顿垂下羽睫:
“您在昏睡前的那晚,说的话还能当真吗?”
什么?
昏睡前……
思索半天,裴绮真只想得起来自己那晚在烘焙店买了饼干回来。
所以……她是说了“别客气饼干随便吃”,还是“喜欢的话我以后再去买”这种话?
“您说,如果有问题,您会及时告知。”埃尔顿说,“这句话,现在还能作真吗?”
他又问了一遍。
这……
随后,裴绮真隐晦地暼了眼他的表情,心里有点犯嘀咕。
……该不会,是这次晕倒让他印象太深刻,导致自己被误会是个麻烦精了吧?
“……”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她家里的客人一招就招来这么大个烂摊子,不但牵连到自己,还特别不好解决,多少让人觉得心里不痛快。
果然,换位思考很重要。
“我是这么想的……”裴绮真注意着措辞,“一些我没有能力自行解决的问题,我会及时找您商量,至于其余的小问题……”
可能就没必要了。
“毕竟,您也挺忙的……”她露出礼貌的笑容。
自然,哪些问题算大,哪些问题又算小,照样由她自己界定。
裴绮真说不准会在对方家里继续住多久,但她下定决心低调做人!
埃尔顿没有急着去追究她钻语言漏洞的行为,只道:
“我说过,您不需要对我使用敬称。”
???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裴绮真不懂他偏在这上面坚持的理由。
“那您为什么还要对我用?”她反客为主。
下一刻,埃尔顿颜色极淡的唇绷成一条直线。
因为他对她不止有尊重,还有……
“我不想冒犯您。”他只说。
“那我使用平称,就不冒犯了吗?”裴绮真不解。
“不。”埃尔顿语气轻缓,“您对我使用任何称呼,我都不会觉得冒犯。”
……他是从哪儿得出的逻辑?
明晃晃地审视了他一阵,裴绮真试探地叫了一声:
“埃尔顿?”
“嗯。”
埃尔顿温和地应道。
稍后,裴绮真回忆了下他的姓氏:
“利维特……先生?”
埃尔顿拿那双若春雪初化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不要叫得这样生疏”。
“……对了,你是什么军衔?”
这时裴绮真单手支颐,不再对他使用敬语。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对方的职业是军人了。
“马上要升少将了。”埃尔顿答。
原来如此。
“那以后,叫你埃尔顿少将?”裴绮真故意道。
埃尔顿不言不语地端坐在椅子上,只有修长的脖颈微曲下,那低眉顺眼的姿势似乎纳着无限包容。
“……”
怎么又不回答了?
裴绮真由衷认为他言行不一致。
说是使用任何称呼都可以,结果还是选择性回答嘛。
“……埃尔顿?”
“嗯。”
还真是。
哟嚯,替换掉咯,过渡章终于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