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傧相》莱茵蓝山河

4、旧忆

　　如果说某个人的出现，会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的话，小柔的转折就出现在她与这位江公子的初遇。这位江梅柳公子，和小柔闯荡江湖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鲍老四正追着小柔满街打骂，突然转过街角碰到了一个清秀面善的年轻男子，便央求对方救自己一命，男子第一眼差异，第二眼便心生怜惜，收容她在自己的茶舍坐下，为她沏茶倒水，还把自己的手帕借给她擦汗。

　　自从爹娘走后，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小柔，她所历经的人世间，不是毒打辱骂，便是冷眼疏离，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人情薄凉，从未对人事抱有期望，更别提男女之事。

　　而眼前的少年，一幅不谙世事的淡雅模样，浅笑安然、眉目如画，小柔心里愤懑又委屈，为何同样生而为人，偏偏岁月会对另一些人钟情偏爱，好似不忍他们经历半点苦痛，而自己所历经的，只有种种痛苦和冷酷。

　　但不知为何，仅此一眼，这少年的微笑，便成为点化她内心晦暗的一抹浮尘，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此生会钟情于何人，更未想过要与谁相伴相依，而这少年的出现，让她的生命就此转折，从此往后，支撑她活在人世间的不再是仇恨与痛苦，而多了一份有关爱的意义，那一年她只有十二岁。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和江公子的第二次见面，发生在三年后，那时她已经来到了梅府，成为了大小姐的贴身丫头。

　　那一天，小柔一早听崔妈说要整理庭院和正堂，家里有顶顶重要的客人要来。于是在小姐还在熟睡之时，她便来到堂殿，挑水、擦拭、墩地。

　　正在她们在厅堂忙碌时，突然听到有人叩门，小柔便撂下手中的活计，碎步跑到大门口放下门闩。

　　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惊呆了，眼前的公子不正是三年前搭救自己的翩翩少年吗？只不过这一次，他穿的不再是青布衣衫，而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黝黑的短发上抹着光亮的发油，身旁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应是他的父亲，眉眼有几分相似，却较他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一丝儒雅。

　　“二位是……？“小柔语气里带着迟疑，心里却满是期待着眼前的公子能认出自己来。

　　“姑娘，在下江梅柳，家父乃北洋政府内务次长江德海，特来府上拜访梅廷玉梅大人，还望姑娘引荐。”少年毕恭毕敬地开腔，从生疏客气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很显然他并没有认出小柔。

　　“原来是江次长和江少爷，失敬失敬……赶快进来。”小柔的脸上立刻也堆起毕恭毕敬的笑容，赶忙侧身招呼，把江家两位请入了庭院，引至正堂落座，恰巧崔妈也刚刚收拾完毕，退出时看到小柔脸上的红晕与惊诧，倍感疑惑。

　　不过一会儿，梅老爷也在管家老纪的陪伴下来到了正堂，双方行过礼数之后悉数落座。

　　“柔儿，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上茶？”梅老爷对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柔儿发号施令。

　　“是……”说着，退到后堂拿出上好的大红袍开始精心泡制，沁入一壶沸水，茶香开始飘溢，那气息又让她回想起与江公子的第一次见面，在茶舍，他请自己喝的就是这种茶，那种甘香沁人心脾回味无穷，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茶，直到后来到了梅府，和崔妈学习茶术后，才知道那茶名叫“大红袍”，属于最名贵的武夷岩茶，只有朝廷和皇亲贵胄才有机会享用。

　　说来也是有趣，白芷柔从小对于气味有种特殊的敏感，基本上所有的味道，不管是食物的气味、人身上的气息、还是茶香、花香，闻过一遍就能永生不忘，再次遇见使还能准确辨认。也正因如此，一直钟情于调香的梅家大小姐才会特别喜爱小柔，拿她当亲妹妹对待。

　　“江次长，请用茶。”小柔乖巧地端上三杯茶，第一杯先递给江老爷，江老爷没有抬眼看她，继续跟梅老爷寒暄着。

　　“江少爷，请…请用茶。”这递给江公子的第二杯茶，小柔控制不住手抖得厉害，言语也变得囫囵。端上茶汤的一刹那，小柔没忍住抬眼看了看江公子，恰巧遇上他迎面而来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小柔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她的双目炯炯如炬，映着江公子的眼波清澈荡漾，小柔的脸一直从两颊蹿红到耳后，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凝固了。可一转瞬，一股来自指尖的灼痛将她瞬间惊醒。

　　“哎呀，你这个笨丫头，怎么搞的？好好端茶都能洒出来？快给江公子赔不是！”梅老爷厉声喝道，小柔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刚刚自己太出神，一不小心把茶水弄洒了，滚烫的茶汤顺着小柔的手指流到了江公子的西装上面，西装也弄湿了一大片。

　　“小柔失礼，还望江公子、江次长海涵……”小柔吓得“啪”得一声跪在了地上，心里还在惦记着江公子是否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头上冒着虚汗，内衬、发根全湿透了。。

　　“无妨，小柔姑娘，快快请起。”说着江公子赶忙上前要搀扶。

　　“咳……柳儿！”江次长轻哼一声，“快坐下，成何体统。”

　　“罢了罢了，自家丫头没有管教好，让您二位受惊了，真是失敬、失敬啊。”梅老爷起身冲着江次长和江公子两度抱拳作揖，转身指着小柔，“你这个臭丫头，笨手笨脚的，赶紧退下去，等会儿再收拾你！”

　　小柔赶忙起身，悻悻退去。

　　正当小柔慌慌张张退出正堂，恰巧崔妈和几个婆子正要去给大小姐量体。两边一个没留神正正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坐到了地上。

　　“哎呦喂，这是打哪儿来呀？我的这把老骨头都快要被你撞散了。”还好小柔的身子骨利落，一个挺身站了起来，赶忙上前扶起崔妈。

　　“您快起来，没事儿吧，我真是该死。”小柔连连道歉。

　　“呸呸呸，大喜之上，说什么死字儿？真不吉利，快掌嘴！”崔妈正色道。

　　“就是……胡说八道！”旁边那几个老婆子也随声附和着。

　　“对对对，我真是胡说八道了。”说着小柔在自己的嘴上打了几下，“不过您刚刚说，大喜是什么意思啊？”

　　崔妈白了小柔一眼。

　　“一看你就还不知道吧，大小姐要定亲啦！”崔妈说，“我们几个老妈子，这就要去给小姐量体缝制喜服了。”

　　小柔惊得目瞪口呆。

　　“和……和谁呀？”

　　“就是刚刚来的，江次长家的江少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