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阳》SEVENWHISPER

30、成亲前

　　狄族是居住在大盛西境西南的小族，小小的摩擦很快就解决了。
　　事关狄族的战报再次送回了鹤城，同时鹤城的信也送来了军中。
　　前线中军大帐中昭昭和苏慕随面对而坐，苏慕随将信推到昭昭面前，笑：“还不回去？”
　　“回，怎么不回。”昭昭拿起信粗略扫过一眼，心中有数了，嘴上还是说着：“这不是军中事情没完，我不好意思走吗？”
　　“将军，我是驻扎此地的主将，您亲点过来的。”苏慕随好笑：“您不放心把事情交给我吗？”
　　“怎么会。”昭昭答道。苏慕随从军多年，经验丰富，曾经是少帅林临副将，独自管理一营绝不是问题。
　　苏慕随的笑意更深了，她说：“怎么，是害羞了？”
　　“没有！”昭昭快速地答了，耳朵却渐渐泛起红。
　　苏慕随低低笑出声。
　　昭昭放下军报，无奈：“苏姐...”
　　“嗯。”苏慕随托着腮，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开口。
　　昭昭挠挠头，揉乱了长发，叹气：“我...啧，说来丢脸，我有些怕，不对，也不能说怕吧，反正就挺想躲的。不过真的就一点。”她比了个手势，比出很小很小的“一点”。
　　她和沈炀过去三年都是住在一个大宅，就隔壁的院子，偶尔还睡同个屋子，要四舍五入些，她和沈炀和寻常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了。现在心底却生出些畏惧...她自己都觉得矫情。
　　苏慕随含笑听她说，半晌开口：“你和林临不愧是兄妹，情事上想不通的点儿如出一辙。”
　　蓦然提起林临，昭昭微微一愣，见苏慕随神色如常，便又开口：“哥哥...怎么了？”
　　“你知道当年我和他前脚谈婚期后脚闹掰的事儿吗？”说起当年矫情的荒唐事，苏慕随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知道的。”昭昭失笑：“我哥那时候还躲在院子了喝酒，把我的藏酒都喝了干净，可把我气得够呛。”
　　“他这人啊...”苏慕随轻轻笑，似想起了过往，神色中带着些许怀念，她下意识抬手抚过耳上精巧的耳钉，她说：“他这人呐，当个将领倒是不错，头脑冷静，处事周全。可要变成他自己的事儿啊，一遇着点什么变化就只想躲着。”
　　“当初都告知家主，快谈婚期了，他却一头埋到了军务中，忙完了就跑回家，连着几日见都不见我。”苏慕随稍稍垂眸，嘴角扬起，双手搭在腿上：“我那是也是气，干脆将婚事搁着，该忙什么忙什么。就这样过了好些日子，最后在我申请调到南伽营地的时候，他才找上我。”
　　“后来呢？”在昭昭心中，兄长林临一直都是可靠沉稳的，如今苏慕随却慢慢给她讲她的兄长最寻常却也不会展露于她面前的一面。
　　“后来，”苏慕随抬眸，眸光湛湛，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深，一双瞳眸却似氤氲着雾气：“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愿成婚，而是怕成婚后会生出变化，怕我与他终有一日分道扬镳，怕他不能当一个好的伴侣，怕我厌弃他。你说这人是不是傻？”
　　她笑着，眼角却沁出一点泪光。她抬手拭去那一点泪，望着昭昭：“昭儿你呢？”
　　昭昭沉默片刻，问苏慕随：“你当初是怎么回答我哥的？”
　　“我说，心中有情又怕什么日后。日后情意淡去，在今日看来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苏慕随说：“为虚无缥缈的事情苦恼，像你吗？”
　　昭昭笑了，心中了然。
　　林临也好，她也好，都知道从军跃马之人都是提着脑袋挣前程，有今日无明日，与其为不知何时发生不知会不会发生的事情苦恼，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昭昭拿起桌上的军报：“苏将军，狄族后续处理的如何了？”
　　*****
　　眼看着成亲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某个在外征战的人似乎没有要回来的意思。鹤城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昭昭却赶了回来。
　　那日沈炀与守城将士谈论完巡城事宜，忽闻马蹄踏踏，转头便见昭昭。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际红日半沉，橙红的光落了她满身，她握紧手中缰绳，踏着暮光，策马而来，天际的残阳落入她乌黑的眸中，明亮滚烫。
　　沈炀不知为何想起了春日原野上的花，朝阳而生，迎风而长，立于天地，勇敢无畏。
　　她也看见了沈炀，红唇微微弯起，长鞭一挥，向他而来。
　　沈炀有些怔愣地站在城楼下，看她渐渐靠近，直到她停下，对他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炀回神，掩唇轻咳一声：“怎么忽然回来了？”
　　昭昭一愣，大笑：“我若再不回来，你同谁成亲去？”
　　“你还记得你要成亲呢？”沈炀拿眼睨她：“和狄族的战事五天前就结束了，再过两天就是婚礼了。”
　　昭昭嘿嘿笑，翻身下马，和沈炀并肩在街上走着。
　　她说：“我方才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见到你该说什么。”
　　沈炀牵着马，慢悠悠地应：“什么？”
　　“我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同你说。”昭昭歪着脑袋看他，长发垂落，眼眸弯弯：“我想在后院里垦个田，种点瓜果蔬菜。”
　　暗搓搓期待着小姑娘甜言蜜语的沈炀：“...唉。”
　　算了，他也没期待这个混账姑娘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连句想他了都不说，过分！
　　沈炀心中郁闷且委屈。
　　昭昭捂嘴偷笑，自然而然地挽上沈炀的胳膊：“炀哥是想听什么吗？”
　　“没有。”沈炀打死不认他想听什么。心里却悄悄地开始期盼。
　　想想，心爱的姑娘儿站在自己面前，声音娇软地对自己诉说思念，眼眸晶晶亮亮的...
　　啊，
　　只是这么想一想，沈炀就觉得齿间泛甜。
　　昭昭和他在一块儿多年，怎么不懂他，挽着他的手臂，黏黏腻腻地贴过去：“真没有？”
　　“没有。”
　　“诶嘿，早说嘛，我就不用为了把我有多想你这事儿告诉你，自个儿在肚子里打稿一百次了。”昭昭笑得很贼，特别贼。
　　“...林昭昭你个小混球。”沈炀脚步一顿，偏头看她，眼中有些许忿忿。
　　“所以想不想嘛？”
　　“....想。”
　　“想什么嘛？”
　　“...林昭昭你别过分了。”
　　昭昭笑得开怀，她就是爱看沈炀想听她哄他想听她甜甜的撒娇，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样子。
　　她果真是个小混球。
　　日暮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日光柔柔的，年轻的姑娘嬉皮笑脸地闹，男子只是叹气，眼中的温柔宠溺却骗不得人。

　　次日，昭昭当真起了个大早在后院辟田。
　　沈炀过来时，后院的种瓜果的田地已经有了些模样了，昭昭正在扎篱笆，她看见沈炀来，直起身子：“来啦。”
　　“嗯。”沈炀挽起袖子，走下来：“怎么不叫我一起？”
　　“叫你做什么。”昭昭拦住他，不让他靠近，免得他脏了官袍：“他们同我说了，你为了好好休个婚嫁，手上的事情都要同李秉笔交接好，最近都忙得很。”
　　她用肩顶了顶沈炀：“快些去上值。”
　　“是是。”沈炀无奈，只能叮嘱她：“小心些，莫要扎到手了。”
　　“知道了。”昭昭拉长声音应了，忽然又喊住他：“炀哥，回来时瞧瞧有没有种子，捎些回来。”
　　“小姑娘，这还没进春天，哪儿来的种子？”沈炀好笑。
　　昭昭皱皱鼻头：“好吧。”
　　沈炀笼着手站在旁边看她忙，恍然间生出两人已经成亲多年的错觉，半晌轻笑一声，转身出门上值去了。
　　婚礼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