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养老婆日常》小彗星

13、又探望

　　安远侯府的试探终究归于平静。

　　李澜那日直白而不留情面的回绝，显然让赵夫人乃至她背后的某些人明白了态度，至少短期内，再无人敢以“赏花”“探病”之类的名目，轻易登将军府的门。

　　苏婉柔乐得清静。

　　东园的芍药苗已抽出嫩绿的叶片，生机勃勃。

　　然而，有些事，并非闭门不出就能全然避开。

　　这日，李澜被召入宫中议事，归期不定。

　　苏婉柔独自用了午膳，正靠在窗边软榻上，就着明亮的天光，尝试绣一方新的帕子。
　　这次绣的是简简单单的几竿翠竹，虽依旧歪斜，却比之前的“竹叶”进步了不少。她绣得专注，连周嬷嬷悄然进来，在旁欲言又止了半晌都未察觉。

　　“夫人。”周嬷嬷终于低声唤道。

　　苏婉柔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周嬷嬷脸上带着几分为难，低声道：“门房来报，苏家……五小姐又来了。还带了两位客人，说是永宁伯府的二少奶奶和兵部刘侍郎家的嫡女。”她顿了顿，补充道，“人已到了二门，说是听闻夫人身子大好，特来探望。”

　　苏婉柔握着绣花针的手顿住了。苏婉婷？还带了旁人？兵部刘侍郎……她隐约记得，这位刘侍郎似乎与李澜在朝中有些龃龉，虽未明面冲突，但关系绝谈不上和睦。永宁伯府更是与安远侯府走得近。

　　来者不善。这四个字慢吞吞地浮上苏婉柔心头。她抿了抿唇，将军不在……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外，仿佛期待那道玄黑挺拔的身影能如往日般出现。

　　周嬷嬷察言观色，轻声道：“夫人若不想见，老奴便去回了，说您正歇着……”

　　苏婉柔沉默着。她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苏婉婷能带着人直闯二门，显然是有备而来。若这次避而不见，不知又会传出什么闲话，或许还会给将军平添麻烦。

　　她不想给将军添麻烦。

　　她放下绣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请她们……去花厅吧。我稍后便到。”

　　周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躬身：“是，夫人。”

　　花厅里，苏婉婷正与两位华服女子言笑晏晏。永宁伯府的二少奶奶王氏，约莫二十出头，容貌娇艳，眉宇间带着几分精明世故。刘侍郎的嫡女刘玉莹，年纪与苏婉婷相仿，生得柳眉杏眼，只是眼神略有些飘忽，带着闺阁女子少见的心事重重。

　　见苏婉柔在周嬷嬷和锦书的陪同下进来，三人停了话头，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轻蔑。

　　苏婉柔今日穿了一身湖水绿的春衫，料子是李澜前几日刚让人送来的软烟罗，轻薄透气，颜色清雅，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只是她终究体弱，眉宇间依旧笼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怯怯之气。

　　“三姐姐可算来了！”苏婉婷率先起身，亲热地迎上来，挽住苏婉柔的手臂，“几日不见，姐姐气色越发好了，可见将军府风水养人。”她笑语盈盈，目光却飞快地将苏婉柔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王氏和刘玉莹也起身见礼，口称“李夫人”，态度客气，笑容却未达眼底。

　　苏婉柔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微微颔首回礼，请她们坐下。丫鬟奉上茶点，是今春新贡的明前龙井和几样精巧的江南点心。

　　寒暄几句，话题便有意无意地引到了苏婉柔身上。

　　“早听闻李将军对夫人爱重非常，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王氏抿了口茶，笑吟吟道，“夫人这身软烟罗，是江南今年的新贡吧？颜色真衬夫人。”

　　苏婉柔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刘玉莹则看似关切地问道：“听闻夫人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连安远侯府的花宴都未能出席。如今可大好了？春日最易染恙，夫人还需仔细将养才是。”她语气轻柔，话里却暗指苏妙儿体弱多病，不善交际。

　　苏婉柔反应慢，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只当对方真的在关心自己，脸颊微微泛红，细声道：“劳刘小姐记挂，已好多了。”

　　刘玉莹“呵呵”干笑了两声。

　　苏婉婷见状，笑着打圆场：“三姐姐就是太静了，多出来走动走动，与我们说说话，身子自然就好了。”她话锋一转，似不经意道，“说起来，今日刘姐姐来，也是心里闷，想找人说说话呢。刘姐姐的婚事……唉，也是不顺心。”

　　刘玉莹眼圈立刻红了，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欲言又止。

　　王氏叹道：“可不是么，刘妹妹这般品貌，原该配个如意郎君。谁承想……”她顿了顿，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向苏婉柔，“这姻缘之事，最是难料。有时看着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内里如何，也只有自己知晓了。哪像李夫人这般，有福气，得将军这般看重，日子清净安生。”

　　这话听着像是宽慰刘玉莹，实则句句都在戳苏婉柔。暗指她这门婚事不过表面光鲜，内里或许不如意，又讽她只能关起门来过“清净”日子，实则是被冷落，无法融入京中贵妇圈子。

　　苏婉柔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别人对她的恶意，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吐不出。她只能低下头，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汤。

　　花厅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王氏和刘玉莹交换了一个眼色，苏婉婷则端起茶盏，掩去了嘴角一丝弧度。

　　就在苏婉柔沉默，难堪得几乎想逃离时，花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以及下人们恭敬的问安声：“将军。”

　　帘幕挑起，李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显然刚从宫中回来，身上还穿着朝服，织金的麒麟补子透着凛然的威严，脸上带着一丝未褪的沉凝之色，目光如电，在厅内扫过。

　　见到来人，厅内三个女人俱是一惊，慌忙起身行礼。苏婉柔也站了起来，看向他，眼中却不自觉地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一丝委屈。

　　李澜的目光最先落在苏婉柔身上，见她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衣袖，眸光便是一沉。他几步走到主位坐下，并未叫起，只淡淡道：“不必多礼。”

　　三人这才惴惴不安地起身。苏婉婷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笑意，王氏和刘玉莹更是低眉顺眼，不敢直视。

　　“不知几位到访，所为何事？”李澜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迫人的压力。

　　苏婉婷忙赔笑道：“姐夫回来得正好。妹妹今日带了两位好友来看望三姐姐，不想扰了姐夫正事。”

　　“看望？”李澜的目光掠过桌上几乎未动的茶点，和三人脸上还未完全收起的微妙神色，最后定格在苏婉柔有些无措的脸上，“看来我夫人，并不需要这般热闹的看望。”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王氏脸色一僵，刘玉莹更是咬住了下唇。

　　苏婉婷强笑道：“姐夫说笑了，我们只是姐妹间闲话家常……”

　　“闲话家常？”李澜打断她，端起手边苏婉柔那杯几乎未动的茶，指尖触了触杯壁，凉的。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清晰。“我夫人身子弱，需静养，不喜喧哗。这一点，我以为苏五小姐早已明白。”他看向苏婉婷，眼神平静如水，“既如此，日后这等家常，还是免了吧。免得扰了她清净，也费了诸位口舌。”

　　这段话说的很不客气，砸得苏婉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王氏和刘玉莹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李澜不再看她们，转向苏婉柔，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脸色这般差，可是又不适了？周嬷嬷，送夫人回房歇着。”他顿了顿，补充道，“把前儿太医开的安神丸取一丸，用温水化了给夫人服下。”

　　“是。”周嬷嬷连忙上前，搀扶起苏婉柔。

　　苏婉柔直到被周嬷嬷扶着走到门口，才恍然回神。她回头看了一眼花厅，李澜依旧端坐在主位，侧脸冷硬，而苏婉婷三人则僵立原地，脸色难看至极。

　　回到房中，周嬷嬷服侍她用了安神丸，又端来一碗温热的燕窝粥。苏婉柔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心绪渐渐平复。方才在花厅的委屈，被李澜那几句冰冷却维护的话，熨帖了大半。

　　晚膳时分，李澜过来了。他换了常服，神色已恢复平日的淡漠，仿佛白日花厅里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桌上除了平日她爱吃的几样清淡小菜，还多了一小碟晶莹剔透、红艳诱人的冰糖腌渍梅子，旁边配着一碗熬得浓稠雪白的杏仁酪。

　　“尝尝。”李澜将杏仁酪往她面前推了推，“厨房新做的，说是南边的法子，润肺安神。”

　　苏婉柔舀了一勺送入嘴里。杏仁的浓香与牛乳的醇厚完美融合，口感滑腻清甜，温度也正好。她微微眯起眼，点了点头。

　　李澜看着她小动物般餍足的神态，眸色深了深，夹起一颗冰糖梅子，放入她面前的碟中。“这个解腻。”

　　苏婉柔依言拈起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生津止渴，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杏仁酪的浓腻。她悄悄抬眼，看向李澜。他正垂眸用膳，侧脸线条在灯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将军……”她小声开口。

　　李澜抬眼看她。

　　“今日……谢谢将军。”她慢吞吞地说，捏着勺子无意识地搅着碗里的杏仁酪。

　　李澜放下筷子，看着她：“谢什么？”

　　“谢将军……帮我解围。”苏婉柔声音更低了，“我……我说不过她们。”

　　李澜沉默片刻，道：“无需你说过她们。”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你是我李澜的夫人，在这府里，想见谁，不想见谁，你说了算。若有人让你不快，撵出去便是。”

　　苏婉柔心头一震，抬头望进他深黑的眸子里。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嫌弃她无用，只有一片沉静的、理所当然的维护。

　　“可……她们是永宁伯府和刘侍郎家的小姐……”她迟疑道。

　　“那又如何？”李澜打断她，语气里透出一丝冷冽，“我李澜的府邸，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更无需看他人脸色。”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有些忐忑的眼睛，声音放缓了些：“你只需记着，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养好身子。外头的事，有我。”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

　　她不再说话，低下头，慢慢吃着那碗杏仁酪。

　　窗外，暮色四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