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赵百三

28、第二十八章

　　周尧自那日化形后便再未化成人形，他亦不怎么理会陆青垚，总是一只猫蹲坐在营帐的顶棚上，迎着凛冽的寒风，一张猫脸面无表情。

　　陆青垚与天启军团的主力接触时需要周尧陪在身边，周尧却故意躲着她，因此时常气的她破口大骂。

　　奈何营帐外不时有卫队巡逻，陆青垚寻思着若让人发现她与一只猫争吵有损颜面，便也按捺下性子，待夜深人静时，方才与周尧好生算账。

　　周尧如今不喜与陆青垚同享一张床，但他也不同陆青垚争吵，只用那金黄的猫眼死死瞪着她。

　　不知为何，陆青垚被他瞪的心虚，无奈之下只得委屈自己打地铺。
　　且若是她夜里想偷偷上床，那是必定会被黑猫踹的一张脸太慧都认不出来。

　　两人相处时间越长，周尧的脾性便越大。

　　从神鹿离开时还是陆青垚对他任意呵斥随意拿捏。半年后，为着周尧能一刻不落的陪在身边，陆青垚待他可算是伏低做小。

　　没办法，谁让她怂。

　　周尧日子过的苏爽，吃好睡好长的膘肥体壮。加之冬日天冷，一身黑亮的皮毛变得丰满蓬松，作为猫，他此时达到了颜值最高峰的时段。

　　陆青垚有时很是好奇他化为人形的模样，毕竟随着他暗中一刻不停的修炼，实力增长，外形必定也会有所变化。

　　可周尧却无论如何都不化形，有时被陆青垚缠的烦了，一个翻身又爬到营帐顶棚吹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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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大雪天气，太慧突然召见陆青垚，却是人族帝王姬羽亲临军营面见天启军各族主力。

　　陆青垚称病未去，至下午时分，姬羽却是同太慧出现在营帐外。

　　营帐内
　　陆青垚同黑猫蹲在火堆前取暖，摇曳的火光打在两人脸上，映衬出一种温暖却老旧的氛围。

　　太慧撩开厚重的青色垂帘，风雪霎时涌了进来，火光一时燃的更旺，熊熊火光中年轻的人族帝王出现在了陆青垚眼前。

　　与十多年后相比，此时的姬羽五官更为立体，脸部轮廓也更加鲜明。他长的十分高大，立在营帐入口，侵入营帐内的风雪霎时便弱了下来。

　　太慧看了眼蹲坐在陆青垚身旁烤火的黑猫，缓了一瞬方才低道：“青垚——”

　　话未说完，陆青垚迅速起身跑至太慧身后，捏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朝姬羽看去。

　　姬羽对上陆青垚小鹿一般的眼神，略微一怔，随即缓缓笑了开来。

　　太慧曾在姬羽面前提及陆青垚，虽未明说其神族之身，却也明确的表达出对她的重视。

　　人族向来极重规矩，天启军近来招揽数千异族人，虽习俗脾性不同，但大抵在姬羽面前是不敢造次的。

　　陆青垚此举过于放肆，但她脸上带着稚子何辜的神色，姬羽念及她将出世不久，便也未过多计较。

　　他上前几步，微微打量一眼，沉声道：“国师多次在朕面前提及你，如今魔族蠢蠢欲动，想必不久会迎来一场恶战，在你看来可有取胜的希望。”

　　陆青垚想了下，无甚底气道：“我不知。”

　　姬羽沉吟一声，正待再问，营帐外却传来内侍略显焦急的声音，“皇上，太子醒来未见着你，如今正朝此处寻来。”

　　姬见明如今方才四岁有余，还是懵懂的小孩子。姬羽却早早的将其视作下一任帝王进行培养，像是亲临军营，抚慰天启军这样的国事便是一定要将他带在身边的。

　　连日奔波，至军营时小太子扛不住睡了过去，姬羽便独自面见了天启军各族主力。
　　此时听得这则消息，姬羽忙转过身，不及内侍反应已亲自掀开帘子大步朝外走去。

　　隆冬时节，大雪肆虐。

　　不远处，天启军鲜红的旗帜被寒风吹的狂舞，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一名内侍抱着披着靛蓝色斗篷的小太子朝姬羽急急走来。

　　小太子流着鼻涕，脸蛋红红的，见着姬羽高大的身影忙张开手软软蠕蠕的叫道：“父皇。”

　　姬羽大步上前，接过内侍手中的小太子，低着头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离的太远，陆青垚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得恋恋不舍的落下垂帘，将回头，却是对上身后太慧严厉的目光。

　　垂帘落下，拦截了外间的风雪，营帐内一时只得火花噼啪的声响。

　　太慧捂住嘴，轻咳了一声，语气低沉道：“青垚，我已多次教导你，为何在帝王面前仍旧这般无礼。”

　　“她是故意的。”
　　陆青垚还未出声，周尧却是率先开了口。

　　黑猫映着通红的火光，金黄的瞳仁愈发骇人，他不紧不慢道：“她不想向那人下跪，因此故意装作腼腆之态躲在你身后。”

　　一千多年的老女人因着长的年轻，装起嫩来效果竟也不错。
　　她这般作态以至于很多年后的姬羽在陆喜面前回忆起她时说的竟是‘性情文静内敛，不爱说话。’

　　太慧缓缓摇头，“外族人面见帝王时，可不行跪礼。”

　　陆青垚点了点头，又牛头不对马嘴道：“他身边也没跟多少人，好像也没你讲的那般气派。”

　　“非常时节，何须过多讲究。”

　　作为帝王并非陆青垚想象那般气派轻松。
　　太慧累，姬羽更累，更甚者连小太子也跟着他的父皇早早阅览人事，丢失了单纯的童年。

　　陆青垚若有所思的点头，见太慧不停的咳嗽，忙关心道：“你怎么了？身子还没好转吗？”

　　太慧摇头，微微侧开了身。

　　陆青垚见此沉着一张脸上前，不由分说的扒开她捂住嘴角的手，赫然见着掌心刺目的鲜血。

　　与神族不同，人族是极其脆弱的，在一次又一次与魔族的对战中，比起其余各族，人族永远是死伤最惨重的一方。

　　即便是走上修炼一途修为高深之人，除非结出金丹，岁月较之神族也太过短暂。

　　太慧是人族，但她没有练出金丹，长年累月的奔波让她的身体出了问题。

　　陆青垚突然惶恐不安起来，太慧是她醒来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于她而言既是真心相待的好友也是可以依赖的师傅，可是这个人脸色苍白的像是要到达生命的尽头似的。

　　“太慧，巫离镜救不了你吗？”

　　离镜是巫族人，是世上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巫师。

　　“不至于。”
　　太慧低声道，收回手微微背在身后，“只是近来一直没好好休息罢了，莫要担心。”

　　陆青垚偏头看着她　，眉目干净清秀，“太慧，你知道的，我体内有金丹。”

　　与凡世上下求索的修炼者不同，神族生来便有金丹。
　　所谓的吞噬神，便是吞噬她体内的金丹。金丹可以令他人修为大涨，境界提升。亦可治百病，活死人、肉白骨。

　　闻言，太慧脸色骤变，严厉道：“这话你莫要再说，所谓金丹也莫要向他人提及。”

　　陆青垚不屑，“他们便是想要也要有能力夺走才是？”

　　“陆青垚。”
　　太慧沉声警告，“莫要再提，我若得到你体内金丹，你当如何，这世上还从未有神失去金丹还能活下去的。”

　　“神族与人族不同，一朝灭，神魂皆散，天地不寻。我若吞噬你，同魔族又有何区别。”

　　陆青垚缩了缩肩，恼羞成怒又小心翼翼道：“作甚么这般生气，我又没说将金丹给你，最多借你半颗——”

　　“师傅。”

　　营帐外传来男子的声音，正是太慧的亲传弟子祝君年。
　　得到首肯后，他将垂帘撩开，看了眼陆青垚，随后对太慧道：“徐统帅与罗刹族的小世子起了冲突，如今已是闹到了帝王面前。”

　　太慧立时便大步朝营帐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具体是出了何事？”

　　厚重的青色垂帘落下，黑猫一下跳上陆青垚肩膀，“跟上去看看。”

　　在陆青垚看来，太慧这病是劳累所致，因此对于徐世林和罗刹族的小世子闯出的祸事不由的感到烦躁起来。

　　就因着招揽各族主力齐心对抗魔族是太慧提出的，如今这什么烂摊子都得丢她头上。
　　即便处理的公平妥当，也总有一方会不满，若是处理不好，那便是万人唾骂。
　　打仗打仗，内部矛盾不解决，还怎么打仗，能赢就怪了！

　　陆青垚怒气冲冲的披上厚重的斗篷，把黑猫放怀里揣好，撩开帘子便快步跟了上去。

　　因着有祝君年讲解，陆青垚很快便知道了大致的事情经过。

　　人族分为贵族、平民和奴隶，阶层分明，世代不可逾越。

　　四方霍乱前，奴隶是不准许上战场的，他们中一部分人是作为贵族家仆，有固定居所，生活勉强温饱。另一部分则流散民间，因着没有固定的主人因此被人强行抓住放在黑市上随意买卖。

　　随后战事频发，民间疫情严重，而流窜在黑市上因生活条件较差的奴隶则成为疫情高发人群

　　对此，朝廷对无主人的奴隶进行了统一管理。

　　而因着战事持续时间过长，急需人手，半年前便首次将约莫五千名奴隶带到了军营，作为后方处理杂事的人员，有时人手不够也监管修路、运送粮食的任务。

　　他们所做的事与普通士兵无异，奈何生来便是奴籍，因此没有月俸、即便身亡亦不会有抚恤，且会被人随意欺辱，除去染病后能及时得到医治，他们的日子过的并不比在黑市好。

　　天启军团由各族人马组成，但统帅徐世林疑心颇重，因此各族的后勤人员皆是人族，其中多是奴隶之身，少数平民士兵作为监管人员。

　　今日，有人发现负责照看罗刹族的后勤人员约有一百五十六人身亡，统帅徐世林得知后怀疑人是被罗刹族残杀，令其给出合理答复。

　　罗刹族的小世子心高气傲，认为徐世林在未派人调查前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些人死因与罗刹族有关，乃是存心羞辱，因此径直找到徐世林与其吵了起来。

　　太慧听完，顿住脚步问陆青垚的看法。

　　陆青垚想了想，心中有了不好的念头，“一日之内一百多人身亡，不是魔族暗中屠杀，便是人为。天启军团人族、妖族、罗刹族等都有嫌疑，无论谁沾上嫌疑对整个天启军团来说都不是好事。”

　　“这事应当暗中调查处理，徐统帅为何直接令罗刹族自查，是笃定这事与罗刹族有关？还是其他？”

　　陆青垚捏了捏怀里的黑猫尾巴，拉着一张脸道：“帝王今日亲临，徐世林不想法子将事情压下去，反而故意闹大，他这是什么意思。”

　　“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太慧微微垂头，举起拳头挡在嘴角轻轻咳了一声，方才低道：“徐统帅一直不认同我招揽外族人加入天启军团，只是魔族视人族为宿敌。我们若再不主动示好，与他族联手，第一个被灭族的便是我们。”

　　第一个差点被灭族的是巫族，陆青垚心道，可同时她也认同徐世林的想法。
　　即便是同太慧交好的她，也是存了壮大神族的想法。

　　一个人终归还是太过寂寞，陆青垚这般想着，伸手去揉黑猫柔软的肚皮，不出意外她的手被黑猫死死咬住了。

　　陆青垚面无表情的想着，属臣太不听话，壮大神族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