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弗色

19、十九

　　轰！
　　炮火声越来越密集，紧锣密鼓像是临近了除夕的零点，每一响都像是在这附近炸的，震耳欲聋，算是彻底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我上去看看，你躲好。”
　　这附近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麦克米兰果断起身，跳了出去。
　　他走得很快，完全没给王黎反映的时间。
　　王黎望着他的背影，说实话也慌，但是因为现如今行动能力差，拖着一条半断的腿，只能猫在洞里苟且偷生。
　　除了怂，她也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沉默。
　　王黎低头，断肢处干枯又丑陋，颜色也从暗红色接近深黑，难过根本不是只言片语就能形容清楚的。
　　半点忙都帮不上就算了，或许连这条命活着都得看天意。
　　“废物。”
　　空荡荡的洞里，回音也淡淡的，光是暗的。

　　没有人回应，到现在还是不回应，从时间上推算，艾瑞莉娅进编队已经不止四个小时了。
　　杰斯不管睁眼闭眼都无所适从，心急如焚，豆大的汗珠竞相从额头上冒出，双眼慌得都快要失了焦距。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想至此，他顿时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连线长官，想通过上级GPS定位问问艾瑞莉娅的具体位置，他要去找她！
　　长官效率很高，秒发了一个地址给他。
　　杰斯高兴的很，一蹦三尺高，当即从休眠仓里跳出来，蓝眼睛就闪闪发光，理了理衣服就要出发。他那头金毛也在出仓的那一刻变得干爽，支棱着像是个小狮子，甩了又甩。
　　只要有了信息，就至少不算无头苍蝇，好歹还能有点希望。
　　那地址就跟主心骨似的，撑着他继续向前。
　　等全身装备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可以上战场，杰斯兴冲冲又确认了脑海中长官发来的地址，也不知离这里远近，从那个方西走比较好。
　　C356.
　　“C3, ……”杰斯喃喃，他刚从那里下来，他最后一个待过的区域就是C3啊。
　　C356, 在大地图上只是一个点，杰斯突然不确定长官是把艾瑞莉娅的实时定位发了过来，还是询问时她当时所在的固定点。
　　当把脑内地图放大，一切地形一切实景呈3D排开，C356的那个点映在杰斯的脑中，熟悉得像是长官搞错了人，长官难道眼花了发了他的定位？
　　他脸色白的像是见了鬼。
　　“长官，长官！”
　　“您发的是艾瑞莉娅的定位吗？不是我的，不是杰斯的，是艾瑞莉娅的！”
　　“还有您发的是动态定位吗？”
　　“这个点没有在动啊，……，从头到尾！”
　　他发的是语音，嘴里跟大脑是同步的，声音很大，时不时也有哭腔。要不是他身边没别人，就他那哆嗦的样子，活像是染了羊癫疯，肯定被抓回医务室摁着就诊。
　　“是她。”长官没多说，根本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估计没时间，或许也有别的原因。
　　这条信息信息量爆炸，简单两个字，杰斯心里不止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像是冻住了，心也算是冷了。
　　他恍惚间好像看到一朵娇艳的玫瑰花划过空气，鲜红碎了一地。
　　杰斯嘴唇剧烈哆嗦着，满眼蔓延开是黑暗与绝望，眉毛纠结在一起，最后发了一条消息给长官。
　　“她死了，是不是？”
　　这一次，长官回复的依旧快。
　　“是，节哀。”
　　艾瑞莉娅生命信号已于两个多小时前彻底消失，可以判断为死亡。
　　杰斯顿时耳鸣大响，头皮发麻，哀伤像滔天的巨浪汹涌的将他整个人淹没。

　　报仇的意思是什么呢？库恩那一连串疯狂的做法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到底想传达一种什么样的信号呢？
　　重上战场的萨沙苦思冥想，不解其意。
　　没有经过过多思考，他如离体的游魂又飘回了这个残酷的战场，但萨沙其实并没有想好他要做什么。
　　库恩无疑是个疯子，或许是一个很喜欢他的疯子。
　　除此之外，他偏执、傲慢、自以为是又胡搅蛮缠，他最后的表情、话语、选择，一帧帧全部成为噎在萨沙喉咙里的一块石子，每呼吸一下都能磨出血来。
　　萨沙从来就害怕失去任何东西。
　　不管是随身的物品、珍惜的朋友还是别的，他适应什么都很慢，营养剂只喝同一种口味，回家也是不多不少十分钟。
　　所以当时王黎不吭一声就转了系，又没有预兆的转回来，让他非常生气，这让他有种被忽视，没被当朋友的背叛感。他很珍惜这个朋友，唯一一个，从相处到接受都花了很长时间。
　　库恩是一个意外。
　　萨沙觉得，他到现在也仅仅只是适应了这个人在身边聒噪而已，那个人突然的消失，让他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仅此而已。
　　甚至，在发现他最真实的冷酷后，萨沙当即就决定绝对不会喜欢上他。
　　可萨沙分明清晰的感觉到，现在萦绕在他全身的，比失落更深层的空洞，像黑洞似的吞噬着他所剩不多的活力和热情。
　　库恩的影响力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甚至更大。
　　萨沙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性格，可能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昨天，库恩已经变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喜欢他吗？”
　　他问自己。
　　“可能我喜欢上他了。”
　　他回答。
　　说着说着，他就笑了，也不知道究竟是笑什么，笑这段后知后觉的感情，亦或是笑自己。东方既白，初晨朦胧，洒在他盐白的肌肤上，连带着这个意义不明罕见的笑容，如雪原悬崖上结成冰晶花儿，七彩夺目。
　　按理来说，他是没时间东想西想这么多的，因为他还在战斗。
　　是身体在战斗，潜意识还在杀敌，可他其实脱战了，他的心思已经没有办法全然集中在敌人上了。
　　“我好像懂了。”他又开始自言自语，“我懂了。”
　　“我让你失望了。”
　　“对吧？”
　　“你当时，……，是想让我陪你啊，……”
　　“你以为我会陪你的，……，为了你，违军令，然后为你死。”
　　萨沙忽然清楚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那人回头时细微处的表情，那人说话后看到他无动于衷的失落，那人眼睛里闪烁出的绝望和痛苦，以及自嘲。
　　“后知后觉是错啊。”
　　“那么自信一个人，最后居然带着伤走的，……，哈，傻逼！”
　　“老子没放弃你，等着！”他吼出声，使着浑身的劲儿，像个陀螺似的，一边旋转一边散着弹，飞蛾扑火似的，跳进了兽人后排。
　　看着像个白色的光点，融进了黑暗里。
　　但这点动静在战场上没惊起半点波澜，因为这地方太吵了，兽人们也是爱咆哮的，一个个好像为了彻底跟人类划清关系，越发的狂躁凶残，獠牙龇起，活像真的野兽。
　　可谁都知道，他们不是。
　　萨沙突然想起了库恩为自己选的死法，很壮烈，也很符合他酷爱装逼的气质，当时死在那场爆炸里的兽人绝对不下十个。
　　他一向恨兽人入骨，如果知道这个数字说不定要笑出声。
　　“笑吧，我喜欢上你了，你赢了。”萨沙说。
　　你就当救援没到，我为你死在战场了，你会为我报仇吗？
　　又来了。
　　“会，我杀我自己。”
　　听，集合了。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