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弗色

18、十八

　　杰斯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野兽，没时间捂肚子，只吐了一口血痰，肠子都快被重击搅碎了。这他妈是什么怪物，能攻能防还长着翅膀，最令人心寒的是它的身上脸上满是刺目的红色。
　　鲜血淋漓，都是战友们的生命。
　　他擦擦嘴角，一边警惕地盯着这黑毛怪物，一边又突然想到如果艾瑞莉娅见到这个丑东西，肯定是要跳脚躲闪的，说不定还要骂人喊他来挡视线。
　　她最烦这种又丑还长毛的兽人了，不合时宜的，他想笑。
　　杰斯一边战略后退着，一边格挡下对面的进攻，扫了一眼能量值，计划着回去补充和修整。或许K.O.掉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对手之后，他就回去在休眠仓里躺一会儿，再给亲爱的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情况如何。
　　一想到那个红头发的倔女孩，他的眼里不自觉就带了光。
　　“Jesus, 如果我把它祭了天，你会让艾瑞莉娅安好吗？”
　　“你看它，一看就是恶贯满盈的凶兽，手里沾满了我队友的鲜血！”
　　“而且，它长了一副艾瑞莉娅不会喜欢的样子，我把它先给您，您会听到我的祈祷吗？”
　　他心里仿佛连了一道无形的金线，坚定又虔诚，每一句话仿佛真的能够蜿蜒上达天听。这一刻杰斯目光坚定，海蓝宝石般的目光在阳光下剔透夺目，那里面映着小小的黑影。
　　蝙蝠的脸上，牙根上还挂着血丝。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心灵相通。

　　萨沙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有思考能力，脑袋钝钝的，耳朵也疼，就像那场爆炸一直吵到现在。四周全是人，场景跟刚刚也没什么不同。
　　重上前线，好像除了机械般的进攻，他也不知道做什么。
　　迷茫。
　　空洞。
　　风中传来那个人的声音，也可能是脑中传来的，萨沙盯着虚空中的一点，那里好像一个咖色的影子。
　　你就当救援没到，我为你死在战场了，……
　　你会为我报仇吗，……
　　听（笑），集合了，……
　　你听，你听啊！
　　萨沙死死皱眉，幻听就像压迫过来的万花筒，库恩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清脆又绵密，让人喘不过气，心脏外面像裹了一层腻脂，不舒服。
　　库恩就这么死了？
　　他就是他妈的有病吧，随身带炸弹自爆？
　　而且救援都到了，他到底是在干些什么，为什么冲过去爆了？
　　什么叫就当我为了你死在战场上了？
　　什么意思！
　　本来两个人都能走，他为什么做这种事！
　　萨沙头疼的快要炸了，手上一边散着各种镭射，躲闪着，另一边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素白的脸上也是青一片白一片。他无法思考，武器能量在快速下降着，现在的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应该去哪里，到处陌生的可怕。
　　飞扬的尘土，到处都是喧哗。
　　那个烦人精去哪了，他为什么不在这里，却又无处不在呢。

　　杰斯结束了长达多半天的厮杀，身体疲惫是次要的，主要现在心里空落落的。他躺在仓里，琢磨着刚刚没接通的电话以及医生给的反馈，至今心脏狂跳，虚汗直冒。
　　“她跟着支援上线了。”
　　“什么时候？”
　　“三个小时前。”
　　“难怪我打电话给她，她没有接，……”
　　杰斯喃喃，雾蓝色的眸子呆呆的，担心地不得了，忙问：“可她身体恢复了吗？”
　　“不算完全，我当时不建议她出院，但她执意要去，说怕人手不够。”
　　“还有什么问题吗？”
　　“毒素后遗症，对心脏功能有不确定影响，可能会时有麻痹时有抽痛，是潜在隐患。”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他呆呆地断了线，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她不会出什么危险吗，为什么身体都没有完全康复就去了前线。
　　艾瑞莉娅在哪？
　　他失神地躺着，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按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这是很久以前的古谚了。那时通讯还不方便，交流靠着外物，传递的也最多是声音或视频。
　　可现在不同，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看到他的信息。
　　他说，方便的话回电。
　　她为什么还是没有音讯！

　　王黎百无聊赖地用手揪着坑底的地皮，感觉自己的血都快流光了，甚至觉得自己伤都快自愈好了。
　　“天黑了，别的小朋友都走了，阿齐什么时候来接我呢？”她又是沮丧又是崩溃，给王齐打电话，那边也不接。
　　渺无音讯。
　　若不是霹雳雷鸣在耳畔，坑底万古如长夜。
　　“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来？”王黎仰头看天，一阵语塞。
　　纯黑背景上各色火光闪的很动感，红的似火，绿的像鬼火，粉的像霞。这么长时间了，连点流弹都没投进来，真是多谢大家不误伤之恩。
　　求求了，千万不要一炮朝着坑轰来，不然她人就没了。
　　她还想留着命见阿齐呢！
　　叮！
　　电话终于响了！
　　“喂！阿齐，你要怎么来，这边特别不安全！”王黎一接通，就很急，提问最关心的问题，“你要不联系一下我长官，然后让上面直接通知一下附近战友掩护，我就能回去了，你说呢！”
　　“没事，你等我就行。”
　　随后，他扯了句不相关的，温声说，“害怕吗？”
　　心跳要每分钟多少下，才能界定为害怕呢？
　　“……，不怕，但是我怕你冒然来这儿出危险！”王黎鼻子突然酸酸的，态度瞬间暴躁起来，“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我是在担心你呢！等我回去以后也能见面啊！你还挂我电话！我记仇的！小本本都给你记下来！”
　　“乖，等着我。”王齐看似安抚，实则固执己见，然后若无其事地跟身边的工作人员商量着，声音太小王黎听不清。
　　“那你大概几点到？”王黎抽噎着，为了让自己安心些，试探着问问，看看他现在的位置距离这里有多远，“身边应该有人护着你吧？人多吗？帝国对科技人员应该挺重视的吧？”
　　“放心吧，你躲好就行了。”王齐说，“再等我半个小时。”
　　“最多半个小时？”她问。
　　“最多45分钟。”他回答。
　　“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
　　……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连线还没挂断，王黎又慌又气，哼哼唧唧，“怎么还不挂？之前不是挂的很爽快吗？都不让我阻止你，……”
　　“害怕了就跟我说话。”王齐再次安慰她，但这并不能让王黎安心，她其实并不想一直连线。
　　轰的一下，又来了一声巨响，这里简直可以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也不为过，她可不想加剧王齐的担心，让他再因为来的路上着急出点事。
　　“行了，我不害怕，你也别急，这里安全的很，挂了。”她轻喘了一下，象征性的问了之后，直接挂断。
　　“……”
　　被挂掉电话的滋味，懂的都懂，尤其是这种情况。王齐甚至没有时间去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只能阴着脸，等待安排。
　　她为什么非要挂断？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她所在的地方还安全吗？她之前说受伤很严重的，又没有药，她到底怎么撑到现在的？距离她打电话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那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呢？
　　王齐沉默地站在营地边缘，站如青松。
　　断线后，王黎总算如释重负，瘫在坑壁上，忍着疼继续观赏着绚烂的烟花，等候着爱人到来。
　　“王黎？”
　　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幻听，没想居然是真的有人路过这里，居然还眼尖的看到坑底有人。
　　“……，麦克米兰？”在漆黑的夜色下，她勉强辨认了一下来人，高大挺拔但好像是长发的样子。
　　这人行动敏捷，嗖的直接轻轻地落在她身前，阴影瞬间压过来，让王黎不自然地又向后缩了半步。麦克米兰俯身，纤长的发丝在鼻尖蹭了蹭，稍微辨认了她的狼狈，刚想伸手揽起，但又顿住，一贯的绅士风度让他稍微直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
　　“你介意我抱你出去吗？”
　　看到这位即使在这境地依然保持风度翩翩的绅士学长，王黎情绪蛮复杂的，暂先不提某种微妙的情感纠葛，主要是他乡遇故知，且她现在狼狈的简直没眼看。
　　“……，不不不！麦克米兰，虽然很感谢你能发现我，但你不能就这样把我弄出去，这样我们俩可能都会死，……”王黎疯狂摆手，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已经联系了救援队，你走吧。”
　　“说过了，叫我麦克就可以。”他无奈的摊手，然后话锋一转，苦笑道，“救援队不可能来的，不用等了，我们后方基本已经没有可派的人手了。”
　　“我带你走吧，不然你在这里只能等死。”他再次伸出援手，王黎甚至可以从他简单的言行举止看出优雅。
　　她有理由怀疑麦克米兰祖上可能有英国皇室的血统，或者别的什么欧洲贵族的蓝血，她好像从未见过他失态红过脸。
　　“谢谢你啊，但我真的联系了增援，对方已经明确回复我会在半个小时后到。”她不好意思望着他的手，然后转向上看到他的脸，眨眨眼，“你快走吧，别让咱俩都被发现了，然后一炮轰过来咱们都得死。”
　　麦克米兰懵懵地呆了一下，手缓缓收到身侧。
　　“弯腰或者蹲下吧，求求了，真想死一起啊。”王黎哭笑不得，挣扎着往旁边又挪了挪，给他留出一片阴影下的空地。
　　他没矫情，顺从地蹲下来，长发乖巧的垂在耳后，也悄悄地跟她说话。
　　“那我在这里陪你吧，等到救援来。”
　　王黎见他居然就这样坐下了，对他的想法也猜得八九不离十，约莫就是绅士风度上来了，丢不下一个病弱妹子在坑底蹲着，说什么都要看着她安全才走。
　　这样一个男人，也无怪乎那么招人喜欢，前女友多的数都数不清。
　　可他如此仗义，王黎总觉得不好，耽误他作战不说，俩人独处还尴尬。
　　到时候阿齐来了更尴尬，电话里也没说有别人，说不定那家伙醋劲一上来还以为是捉奸现场呢。
　　“要不你还是走吧，我已经在这儿好几个小时了，真挺安全的。”王黎尬笑。
　　“不想理我闭目养神就好了，难受跟我说，我还有药。”他体贴地没有接话，也闭着眼，权当在营地休息。
　　要说难受，伤都结疤了肯定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但王黎还是疼，像是小蚂蚁藏在血管里打洞，浑身上下一刻都不得安宁。
　　王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小声的询问，“麦克，有止疼药吗？”
　　他摸出一个微型针管，递出来，王黎注射之后，总算是露出了自受伤后夜里的一个微笑，没有痛感的世界真好。
　　王黎长得乖，亚裔五官也不是那种明艳动人的款式，所以这又软又甜的笑才是正合气质，眉清目秀，昙花一现。
　　夜色里，那笑意配合着炮火的光和焦灼的战场，正是一副绝世名画，清丽又沸腾。
　　麦克米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我很喜欢你，黎。”
　　他突然说。
　　此情此景，王黎本来浑身舒爽什么知觉都没了，一下子被麦克米兰吓得头疼，本来和睦的战友情已经成功变成了王齐可能会看到的捉奸现场。
　　“谢谢你的喜欢啊，……，我有男朋友了。”
　　王黎干巴巴的应付着，整个场面开始不尴不尬起来。
　　之前好像麦克米兰也表示过有这方面的想法，但当时他也就随口一提，王黎也就没费心拒绝。果然没多久，麦克米兰就拥有了他的新一任女友，这让王黎大松了一口气。
　　可这位五官深刻的美男绅士在这种情况下，猛然间像是个毛头小子，晶莹剔透的眼睛里刺拉刺拉的冒着火花，真诚到王黎完全能感觉到他火热的爱。
　　“那等你恢复单身的时候，可以优先考虑我吗？”他睫毛又密又长，嘴唇也薄薄的，活像精灵王子在世。
　　“不不不不不，我和我们家那位情比金坚，你没机会了，你值得更好的。”王黎一叠声地拒绝，真心实意劝他换目标，“你人又温柔，还是个大帅哥，肯定不缺我这样的，另觅所爱吧，好吗？”
　　“你敢保证一定不会有变故吗？”他不赞同的摇头，“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也没什么不好。”
　　“不不不不不不，我爱我们家那位此生不渝！”
　　表决心的时候到了，王黎想。
　　“那，好吧，……”
　　“如果你后悔了可以立刻告诉我，我既然现在喜欢上你，就暂时不会去喜欢别人，我们还是有机会的。”麦克米兰把自己的备胎身份摆的很正，说话依然温文尔雅。
　　“……”
　　可王黎悔不当初，恨不得把他整个人扔出坑去，就当没见过。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本人是无法理解这种爱情观的，虽然现在大家大多都是这种。多数人甚至还不如麦克米兰这种的，又花又烂，连一颗完整的心都给不出来。而麦克，至少在每一段感情中都专一，没听说过他什么情感丑闻。
　　论起来，顶多骂一句见一个爱一个，花心大萝卜！
　　看样子，劝是肯定劝不回去，王黎也就歇了这份心，干脆等他那份莫名而来的热情自己消退也就算了。
　　“那你跟我说说你的前女友们呗，我听说都是和平分手，而且分手之后都把你夸的天花乱坠的。”这是真事，王黎的某同班同学就是他其中一任前女友，分手之后甚至把麦克米兰当偶像追，王黎都觉得疯魔。
　　而马克米兰的前女友团的人数和经历，也就成了全校同学都好奇的未解之谜之一。
　　“愿意分享给我听吗？不用说名字，就说说你以前怎么哄女孩的，你和女朋友的相处之道。”
　　“好。”麦克米兰也没有避讳，坦坦荡荡。
　　但王黎看他温柔又自信的神情，觉得他一定是理解错了什么。或许他以为他这是在介绍他的优势，他的闪光点，或者他莫名以为这是考验，赢了说不定真能俘获佳人的心。
　　但他错了。
　　王黎只是在八卦，想获得第一手的绝密，没别的。

　　“所以你真的会秒回信息？”
　　“而且每天都接送女朋友出门，甚至周末也会陪她吗？”
　　“啊，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啊，那也不算煎熬，对吧，你们相处的都很开心。”
　　“每个女朋友的口味和爱好都会搞清楚吗？”
　　“因为喜欢才会交往啊，也对，爱好相同的话也会聊得来。”
　　王黎暗暗诽谤了一下自己先前的小人之心，也对，要他真是看中美色的人又怎么能看上她？
　　“哇，就算吵架也会先道歉再讲道理吗？”
　　“我很好奇你会怎么讲道理呢？也是像这样慢条斯理的样子吗？如果对方是不讲理的人怎么办？”
　　“真的不会冷战吗？绝对不会发脾气吗？自己消化吗？你是圣人吗？”
　　“哦哦，实在胡搅蛮缠的就分手啊，啊，如果是那种人你根本就不会跟她交往啊。”
　　王黎仔细想想，貌似他的女朋友还真都是知书达理的类型，精力旺盛的真不多见。
　　“不对啊，我记得艾米丽也跟你交往过的！”好不容易，王黎从脑海中扒出一个明艳活泼的大美女，艾米丽跟艾瑞莉娅是闺蜜，两人的脾气可都不算好，妥妥的霸王花系列。
　　麦克米兰摇摇头，平静的脸上晕染出回忆中的浅浅笑意，“那孩子只是看上去很爆，她其实很敏感也很柔软，私下里其实非常好相处，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哦，……”
　　莫名有种被秀一脸，但是还不能说什么的感觉，王黎甚至有听长辈将他过去的故事的感觉。她还能说什么，巧合得知了艾米丽大美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不过这倒侧面说明了麦克米兰人真的不错，分手也都记着别人的好处，不回踩前女友。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呢？”她好奇地问，“……，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说。”
　　“……，没什么，跟之前很多次分手的理由差不多，感情变淡了，自然就维持不下去了。”麦克米兰摸了摸鼻子，涩然的笑，“可能是我有毒。”
　　“不，你别这么说，……”听完了他的情史，王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总结出规律了，“虽然我觉得你也有点问题。”
　　她恨铁不成钢地指出，“你对你的女朋友好的像是白莲花你知道吗？太温吞了，说白了就是毫无底线，讲道理都跟说情话似的。”
　　“哪怕她第一次真的把你惹毛了，你自己忍着火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没有让她重视，甚至可能察觉不到你是真的生气了。等一而再，再而三，到最后你宠着宠着就宠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可不分道扬镳嘛？”
　　“可能是这样的，……”他也认同的点点头，但也无可奈何，他就是这种人。
　　“你反省一下吧，不然以后谈恋爱也不会长久的。你得把你的底线明明白白让对方知道，相互了解是进一步交往的基础，不然人家每天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某天一不留意就踩了你的红线，然后直接就被分手了，多冤啊。”
　　“就这你的风评还没受影响，跟别人吐槽一句“莫名其妙”不为过吧？”王黎诧异，“可见你的前女友们都是人间天使了。”
　　麦克米兰听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那你呢？我的情感经历被你掀了个底朝天，你是不是也讲讲你的现任男友？”
　　“也行，我们公平些，但我只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可讲，所以还是你亏了。”
　　一想到王齐，她就笑逐颜开。
　　“我们啊，一句话概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天生一对。”
　　“……”
　　“再概括就是相互扶持，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
　　“神仙爱情说的就是我们！”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