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弗色

17、十七

　　“这下才是真的，……，我整个人裂开来。”王黎喃喃，胡思乱想到根本停不下来，脑子里活像捅了马蜂窝。可近处突然一声巨响，落下无数碎石和泥块砸在她身上脸上，迫使她整个人艰难地往坑更深处挪挪。
　　这突然起来的一下冲击，让王黎更加揪心如纸片人一样的王齐，这里的危险程度可不是开玩笑的。以王齐的脆皮程度，她平时抱一下都得控制手劲，在这里吹道风都得给他刮层皮。
　　“啧，……，这下更是不能轻举妄动了，让他扑空更危险，坑底坐穿吧。”王黎缓缓闭上眼睛，听着风里的动静。
　　吹过耳畔的风，溜过鼻底的气息，能带来很多信息。

　　危机四伏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对在场的每个人都降维打击。
　　“21—29, 立刻停止向E点的进攻，回撤至D点大部队。”
　　萨沙的代号是27, 同组的库恩是29, 原本的指令是小分队突袭E处兽族部队的后勤处，看来情况有变。于是，同组九人立马回头，没有半点迟疑，但还是被切断了后路。
　　以少敌多，腹背树敌，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于是，一行九个人迅速反应，展开攻势。
　　由于萨沙和库恩打起架来都是狠人，其实根本不怕大混战，甚至兴奋异常，摩拳擦掌。
　　“21—29, 现在争取在东边打开突破口，支援10分钟到。”
　　在得到命令之前，交火已经开始。
　　库恩一如既往，打起来跟疯得跟狗一样，拴都拴不住。萨沙冷眼旁观着，但也没多分心思到他那边，自从上次摊牌，他们就再没说过话，只是各自专心御敌。
　　可就算他们九个人个个都是骁勇无敌的战士，也顶不住蜂拥而至的数百只兽族士兵。
　　以一敌二或许可以，但一打十绝对是梦话。
　　当身边的队友一个个倒下，萨沙红着眼睛却也没有精力做更多的事，这次第，保全自己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他们撑了五分钟，也只剩下五个人。
　　这里是平原，无风无尘也无晴。
　　“我们撑不过十分钟了。”库恩突然说，“我们这么点人，最多再挺三分钟。”
　　萨沙没有搭话，没空也没心情。
　　他们俩所在的位置，逐渐与另外三个兄弟分割开来，两个人背靠着背，白与褐色转出了乾坤，外围全是兽人。
　　“你相信奇迹吗？奇迹就是我们两个都能活着出去。”库恩舔了舔嘴唇，说话的兴致突然高涨。
　　每杀掉一个兽人，能量储备（火力）就会少一些，经过一整天的苦战，他们都所剩不多。而最尴尬的无疑是他们俩的战斗风格，他们又都偏巧是火力覆盖狂，能一炮轰死一片绝对不会动手的那种。
　　所以，二人现在更是囊中羞涩，急中带苦。
　　“你能闭嘴吗？”萨沙开始面瘫，语气冷冰冰的。
　　“不能，都快死了我凭什么不能说几句真心话？”库恩一边应付着敌人，一边低语抱怨着，“我想多跟你说几句话！”
　　萨沙听完，开始闭麦，他可不想人生最后一句话居然是骂人的。
　　库恩不配。
　　“你之前喜欢过我吗？”
　　“毕竟我人美声甜又聪明，很难不迷上我吧！”
　　“我挺好奇的，我那么努力追你，你有点感动没有啊？”
　　“问你呢？死前都不给个准话吗？”
　　“我死不瞑目啊，学长！”
　　萨沙额侧青筋直跳，被烦得要死，想揍他。要不是后背不能露给敌人，他肯定不会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不说话？”
　　“也行，就喜欢你这幅宁死不屈的样子，我可以。”
　　“好可惜啊，你都没有亲过我。”
　　“我嘴唇很软的，你真的不试试吗？以后说不定没机会了！”
　　萨沙的怒火烧着烧着，突然就没有动力继续硬撑着不说话，怒极反笑。
　　“你可以尼马呢，要不是你还挺能打，现在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听他炸毛的态度，库恩轻笑一声，“以前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我？”
　　“说实话吗？”萨沙踹起一脚，击退一人。
　　“废话！”
　　“喜欢过一点。”
　　萨沙承认地干脆，反而让库恩语滞了一会儿，看不到表情。
　　“啧啧啧，看你平时装的人模人样的，终于承认了！我就说老子追逐真爱的路上不可能有挫折！哈哈哈哈哈！”
　　“笑尼马呢，别懈怠！”萨沙急了，“苏卡不列！”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这下我心里有底了，爱你么么哒。”
　　“恶心，……，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想办法突围才是正事！”萨沙轻叹一声，“还剩四分钟。”
　　“我快没能量了，你呢？”库恩问。
　　“还有点吧，……”萨沙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但不多。”
　　“比我强。”库恩突然笑得张扬，又隐约语含落寞，“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省得你以后觉得我骗你。我其实追过的人挺多的，但你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也是最好看的那一个。对了！一会儿借着烟尘走，爷给你整个活。”
　　“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要干嘛！”听了他的话，萨沙有点慌，心悸一点点扩大。
　　“支援已到， 22、25、27和29在掩护下立刻撤回后勤站。”指挥官的话在脑海中语响起时，仿佛一针强心剂注入萨沙的体内。
　　他惊喜地开张嘴，浅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到了！听到了吗？援助到了！”
　　相比萨沙的欢欣雀跃，库恩那边却平静地像个鬼似的，萨沙还没忘他刚刚好像说要搞事情的。
　　“走了走了，我看到他们了！”萨沙叫他。
　　“……”库恩听到了，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忽而轻飘飘来了一句，“你上次说你不喜欢我了，对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萨沙不耐地打断他，东边现在已经被友军请的差不多了，但只要往西边稍微一瞄，还能看到数不清的兽人士兵，密密麻麻，非常恐怖。
　　“该整的活儿还是整，老子都酝酿了这么久情绪了，回去太不划算了。”
　　萨沙回头看他，那孩子一如既往的桀骜，尖牙亮闪闪的，五官也精细的厉害。极致的暖，极致的和谐，咖色与莹白交相辉映，让人想到梵蒂冈教堂里的浓墨重彩。
　　“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看看究竟是你心中的纪律重要还是我重要？”
　　话音还未落，他整个人炸弹一样砸到了后方，那是西边。
　　“27和29, 立刻撤回。”
　　“你就当救援没到，我为你死在战场了，你会为我报仇吗？”
　　“听（笑），集合了。”
　　库恩自顾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时间，离开的时候，只露了半张脸，像笑又像苦。
　　那家伙最后是面对着萨沙的，整个人在阳光的笼罩下，人影边缘好像镶着光。
　　然后下一秒，地面撼动，恍若烈日耀阳，席卷了近数十米，再没有人影。
　　“27, 撤回。”

　　“27, 撤回。”
　　……
　　爆炸如同一颗水煮蛋落地，半径内烟尘四起，茫茫得像是大风吹过的雪原，寒风裹挟雪花。那一片范围的视线盲区，足以掩护一个人撤出，此刻却偏偏在敌方阵营。
　　萨沙懵了足有数秒，眼里脑中也如被余波震亮，烟尘慢慢消散，把思绪也轰的四散。
　　兽人再一次要围过来。
　　面目狰狞。
　　他身比脑快，呼吸间向东边移动十个身位就成功融入了支援部队，在战友们的相护下一路恍惚，飘回了后勤处。
　　当后勤人员一把扯过他想给他换装备时，萨沙才猛然惊醒，立马挣脱着站起来。他突然想起库恩那时的表情，哭不是，笑也不是，此刻如印刻般反映在了他自己的脸上。
　　萨沙颤抖个不停，他不想这样，却控制不住。
　　“怎么了？有内伤？”后勤人员惊了，立马想叫医生过来。
　　“……，没没，没受伤，……”萨沙压了压苍白的指尖，努力闭上眼睛，仰仰头，哑哑地说，“……，我换了装备就能回去吗？”
　　“你不休息一下吗？”后勤人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善地扫了他一眼，“你状态不太好，”
　　“没事，……，我没事。”
　　“……，我有别的事。”
　　“那你喝点营养剂再走吧！”
　　“不喝了，……”
　　少年走路带着风，洒下霜，一眼不追，就已不见。

　　杰斯一个人在最前线，左无女友，右无挚友，打得非常狼狈。
　　但手忙脚乱是一回事，他又是极其懂得如何让自己不受伤的勇士，在艾瑞莉娅面前唯唯诺诺，可战场上他绝对重拳出击。待他应付很久兽人才发现，原来王黎已经失联很久了。
　　他刚想用队伍频道，却被里面的杂音吵得脑仁疼，什么鬼，原来兽族人这么先进的吗，居然真的攻破了一个频道。他这几天丧的厉害，所以各种感官也变得狭窄起来，爱人受伤未愈，让他无暇考虑其他。
　　“Jesus, 您的信徒有一个愿望，如果您能听见的话，那就是我希望艾瑞莉娅早日康复。”
　　“如果能得偿所愿，我愿意拼尽全力，用忠诚用鲜血，为帝国献上生命。”
　　他默念着，然后抛去其他杂念又一次冲上前去。
　　兽族的援兵在不断增加，比人数的话，新人类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好像不论是在战场的任何地方，新人类都在人数方面无比劣势。但这不关杰斯的事情，他只是在战斗着，他只需要保护好自己，然后奋勇杀敌，这就够了。
　　公众频道里，指挥官没有对他这边的人下其他指示，但他隐约听到这里也有援军要过来，那再好不过。
　　也许是自身战斗素质过硬，其实杰斯除了觉得对面人变多了，但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他可以应付，就算三个人围过来，他也可以在躲闪中，将它们逐一毙命。
　　他只是需要时间和全神贯注。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杰斯隐约察觉到援军到了，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往上顶。
　　在这一区域，局势又开始往对面压。
　　但杰斯其实还是不想管这么多，他也不在乎到底是优势还是劣势，他只想多为帝国做点贡献，这样Jesus若是论功行赏，说不定能早点听到他的呼唤。所以，他的位置还是冲的很靠前，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他是不会死的，艾瑞莉娅还在远方等他。
　　他还有他的信仰之力，Jesus一定会保佑他的信徒和爱人平安度过此劫。
　　但其实，但凡他细心一点，不用那么投入地想刷信仰，他就会注意到在离他不是很远的地方，一个红发小姐姐也在战斗。
　　艾瑞莉娅随着曾援部队一起出发到了这个区域。

　　艾瑞莉娅打了大概十几分钟，从很外围达到战场中心，一靠近这里她就注意到了杰斯，因为他的发色太耀眼了，金光灿灿的。她眼睛一亮，笑的格外灿烂，看到杰斯这么生龙活虎的，她很欣慰，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活像个小陀螺。
　　至于她自己，除了时不时的心绞痛，也还好。
　　医生本来是不建议她出院的，她身上这些后遗症还没有彻底排查干净，未知毒素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顽固和破坏性。
　　但艾瑞莉娅已经躺不下去了，一听说前方战事吃紧，每一处都缺人，她就跟火烧屁股一样难受。
　　“医生您放心吧，我尽量躲在后方输出，没问题的！”
　　“那你小心一点，我给你多带着药。”
　　“谢谢医生啊！”
　　艾瑞莉娅红唇勾起，抬手将绯红的长发束成一辫，飘飘荡荡如风中玫瑰。

　　而踏入战场不到十分钟，情况并不如艾瑞莉娅所想，她高估自己了。
　　她的衣着不再整洁，左一道右一道的碎伤，面如金纸，虚汗津津。因为心脏时不时地抽搐性阵痛，身体偶然的失控，所以就算在后方艾瑞莉娅也躲得够呛。因为敌人并不是傻子，也会有突击队，可别人不怕这种偷袭，她不行。
　　她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和体力，勉强躲过已经是万幸了。
　　“好脏啊，……，好累，……”红发少女眉头紧皱，疯狂叹气，“如果身体完全康复就好了，好想杰斯啊，……”
　　可惜，时局不允她多做抱怨，战场上的弱者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她脸色不好的侥幸闪开几次致命攻击，就气喘吁吁，难以为继。旁边有几个队友看她情况不好，就劝她撤回后勤处，可她当时还能坚持，当场磕了瓶药。
　　于是，她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有所好转，战友们也就纷纷离去，重新投入战斗。
　　可药效是短暂，不论是什么样的药物都是有副作用的。
　　半个小时后，艾瑞莉娅觉得她甚至比之前还要虚弱，大大小小擦伤比之前更加严重，整个身体的疼痛都开始麻木了。
　　“啧，……，不然一会儿还是撤去后勤那里休息一会儿。”她喘了一下，咳嗽了几声，终于还是捂着胸认了怂。
　　“想我天下第一倔强今天也得在病魔的面前屈服啊！”她咬着苍白的唇，似笑非笑，“还好杰斯这几天没出什么事，算他老实。”
　　既然已经拿定主意，艾瑞莉娅就悄悄密密，一边避着敌人，一边躲过战友不碍他们的事情，向着大后方移动。只是脚随心动，哪怕艾瑞莉娅本人没刻意调整路径，但她仍是一遍后撤一遍朝着杰斯更近。
　　不如走之前跟杰斯打个招呼吧，省的他又要瞎担心，艾瑞莉娅暗想。
　　于是，她跳跃着，方向有些偏离原定的回程，反而更接近前线了。她目光炯炯的盯着杰斯挺拔又矫健的身姿，心中隐隐闪着迫切和渴望，迈的步子也更大了。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仅十步之遥，艾瑞莉娅兴奋的张开嘴，要喊出他的名字，可空气好像莫名在一瞬冻成冰结界，时间像是瞬间变慢了。就在那一瞬，她没能喊出那个名字，因为她看到杰斯在认真对敌分不得半点心，而且耳边突然袭来一翼，有着利爪，带着劲风，那玩意儿长着黑色的绒毛，肉质翅膀，是翼手目。
　　她定睛一瞧，差点没被恶心的一个哆嗦，好丑一个兽族。奇形怪状不说，居然长了一个蝙蝠的脑袋，眼珠猩红，绒毛黑粗，活像是老鼠，偏长着猪的耳朵。它的脚是鸭掌，却青筋暴起，怎么看突兀。
　　好脏，碰一下不会得鼠疫吧，艾瑞莉娅心态都崩了，洁癖真的伤不起。
　　这一刻，她下意识就想喊杰斯过来把这东西赶走，可嘴巴微张又合上，他那边整整围了三个兽族，他现在不能分神。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于是，她只能对准敌人使劲开火，噼里啪啦一顿操作，可这东西像是刀枪不入，免疫物理攻击似的。她惊了一身冷汗，若这东西长于近身，被它那布满病毒的身体碰一下还不如去死！
　　啊啊啊啊啊啊！她将憋在嗓子里的惊叫通通吞下，利落的躲闪，希望能不要跟它直接接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接触根本是不可能，蝙蝠一爪子扇过来就直接划了外甲数道痕。但至少现在，艾瑞莉娅还可以安慰自己，它是隔着战甲接触到的，不算直接接触。但下一击，蝙蝠脑袋突然伸的老长，獠牙阴森，血盆大口奔着女孩的纤细的脖颈而来。
　　“唔……”艾瑞莉娅的嘴角点滴出血，银牙死死地埋在唇瓣中。
　　蝙蝠人虽然因为她的躲闪咬偏了，但肩膀还是被它巨大的咬合力穿了洞。
　　她咬着嘴巴，不想猛地发出尖叫惊吓到别人，然后不小心打断别人的进攻节奏，发生意外。尤其是她怕惊到杰斯，太近了，他对她的声音又熟悉。
　　他们，好像从出生就认识了，从相知再到相恋似乎也没用多长时间。
　　艾瑞莉娅能够感觉到蝙蝠的尖牙刺进皮肉的触感，肩膀一侧直接麻掉一片。
　　现在这个情况，她现在脑子里瞬间刮起风暴，如果在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可是出声的话，可能会拖累了杰斯。
　　可能会害死他！
　　而且，就算求助，他也不一定能赶过来，正巧救到她。
　　万一他没有救到，可能会很自责。
　　周围为什么没有别人！
　　是因为位置太差了吗！
　　不如就，……，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