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魔》梨亭不悔

9、青魔

　　她低眉淡淡望了一眼，方才猛烈的心跳竟渐渐归于沉静，如吞金含铁，又像是出于本能，她突然抬手推开身前桎梏，飞身上前，身形如风。左手倒提右臂衫袖，露出一段瓷白如骨的纤臂素手，待众人微微察觉其间怪异，那手已如鬼魂魅影，指尖连掠数人咽喉。被袭者立时翻倒，眼珠暴突，咽喉处一血洞狰狞可怖，黑血向外汩汩流淌。

　　余人悚然，谁也未料她出手竟是如此霸道阴狠之邪功，尽皆惊惧，不敢贸然挥刀上前，脚步微微向后退去。殷九汐嘴角冷笑，毫不容情，足底运力旋身再上，单凭一只素手擒拿折抓，身似流云飘掠于诸人之间。

　　萧景行分明看见，那套手法如毒蛇吐信，狠辣非常，所到之处遇兵刃立断为二，削铁如泥，遇人身血肉横飞，其人顷刻毙命。那看似瘦削的纤手，翻动在尸山血海间，转瞬成修罗鬼魅，打手循循倒下，活口全灭，一个未留。

　　而她惨白的肌肤滴血不沾，只透浅浅幽碧。

　　他恍而大惊，是青魔手！

　　武林百年前人人闻风丧胆的邪器，此刻经由一位纤弱少女使出，青丝幽然，眸光决然，此情此景，杀伐决断，当真如梦魇一般，是非亲眼目睹不能想见，诡异奇绝令人叹服咨嗟。

　　她在遍地横尸间施然收手，清冽的目光只嫌恶地扫过衣裙上沾染的点点血污。空气忽然仿若凝结一般出奇的静，门外的暴雨似也消停，天地死寂，四下里更没有一点人声，只余污浊腥气令人作呕。掌柜的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瞠目屏息，浑身打抖，殷九汐看也不看他一眼，见柜台内里尚堆了两坛酒完好无缺，便俯身拎了一坛，施展轻功，漠然去了。

　　人已走了半日，地上那两个随侍缓过神围拢过来，支吾道：“……王爷？”萧景行一抬手，做一个止语的手势，凝眉沉声道：“查。她是何人。”那二人心惊后怕，也只得唯唯应是，他撑剑直起身子，略一振衣袍，走了两步，方才暗暗发现，不知何时冷汗已浸透中衣。

　　殷九汐回府时，天已完全黑了。她本疑心公子早已歇下了，是故叩门极轻，一叩才知门未上臼，踏进院门时，正见着殷墨玉独坐在前院蔷薇花架下赏星光。

　　亦似是在等她。夜幕方经暴雨冲洗，澄净如璧，漫天明亮的星子镶嵌其上，如乌缎缀锦，璀璨悦目，透映四合山廓空山寂寂。蝉鸣虫唧，院墙四角，掌灯仆侍手提烫金红纸灯笼灯火摇曳未熄，将朦胧夜色渲染出浅浅暖红，娇柔的蔷薇花瓣适才经暴雨打击，散落堆叠于那人脚边，细腻温柔的香气在雨后的仲夏夜犹为宁谧纯粹。满架蔷薇一院香，他自安然静坐在那处，徒然披拂了一身星光。

　　殷九汐不愿打扰他难得的逸致，自将酒提去地窖里藏好，复进到内里换下湿衣。出来时见他背影清减，又折返回去，自他卧房寻了一件月白绣金大袖衫来为他披上，一边轻轻整理领口前襟，一边道：“虽值夏夜，更已深了，沾惹了夜露总是不好。”

　　殷墨玉淡淡一笑，拍了拍身侧木条凳，示意她坐。见她小小身躯蜷坐过来，双手搭在膝头上信意绞弄，似有心事，便笑训道：“不过叫你去买个酒，何以耽搁了这许多时候？是在府里闷得久了，到市集上贪玩了罢，”复又询她，“可淋了雨？”

　　殷九汐垂下头去，也未答他，忽然深感心虚歉疚，想是夜色浓沉暧昧，他尚未留意自己前番襟裙上的血污。她沉声道：“我进了那临安酒肆，恰撞见一贵胄公子遭人追杀，”她瞧了一眼公子神情，见他目光清远，并未看她，续道，“情形也不算棘手，双方缠斗了几刻，是非便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