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魔》梨亭不悔

4、藏宝

　　殷九汐任他牵着，行经他素日下榻的卧房，房间洁净雅致，其间摆设自与九年前自己初醒时所见一般无二，连沉水熏香，也未有易换。不免慨然。卧房与书房仅一窄道相隔，方便他每日读书休息，穿过那窄道，他径自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晋书》，手指在书后墙壁上不知拨弄了什么机括，须臾两扇书架从中分隔。其后墙壁上一处内陷，清晰可闻内里石台轮转层出，不时一方凸台呈出，其上置一锦盒，枫木镶金，甚是珍奇。

　　殷墨玉上前捧下那锦盒，在殷九汐面前启开，只见盒底铺就雪色狐毛，上面呈放的，却是一只钨丝手套。根根钨丝细而凛冽，密织成网，透射黝黝金石灰黑，又嵌丝缕幽然冷碧，如魂如魅，观之教人胆寒。

　　她先时的稀奇已然退却，此刻见这物事阴恻晦暗，半抬的左手伸也不是，回亦不是，堪堪停驻在那里，心底只觉惧怕。

　　却见殷墨玉淡然自盒中拿起那只手套，先自从容端详了片刻，复递到她面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似逗弄她：“怎么，先时还哭闹着要习武，而今却怕了？”

　　殷九汐并不接话，只惊问道：“公子，这是何物？”

　　殷墨玉道：“此物名为‘青魔手’，通体以钨钢丝编制，淬以百毒。钨钢本源自大洋彼岸，乃我派先辈飘洋过海，机缘巧合之下所得，至坚至韧，火熔不化，冰冻不裂。摧金断玉之锋利，不输任何刀枪剑戟，见血封喉之奇毒，可睥睨天下毒镖暗器，拥有此器者，全可徒手为之。”

　　见殷九汐仍兀自惊愕，他续道：“青魔手除却霸道凌厉，可为主人生死肉骨，一但青魔手选定主人，则与之骨肉相合，非断臂身死不得解脱。”说到此处，他一改往日温雅神色，目光灼灼直逼面前少女，“九儿，你害怕么？”

　　殷九汐不自觉向后稍挪莲步，右臂却被他轻轻握在手里，她清晰可闻自己“突突”的心跳声，但凝望面前朝夕相对的公子，微一迟疑，还是强自轻轻摇了摇头。

　　青衫男子的玉面一半隐于书架投射的阴影里，面上情愫复杂难辨，有些嘉许，有些感伤，殷九汐忽觉右腕处一丝沁凉，低眸看时，那钨钢手套已被面前之人戴在腕上。

　　奇诡的是，那沁凉幽冷竟仿似血脉一般，开始向下蔓延。片刻之前薄如蝉翼的乌色手套倏忽间似平生出血肉，顺沿那截断腕，丰满起来。殷九汐惊奇地注视自己右手，但见手套上的玄乌幽碧渐次褪去，终化作白玉一般的肌肤，腕口处浑圆光润，竟无一丝疤痕。

　　她难以置信，以左手手指轻触浅试，惊觉那只手亦真亦切，唯新生皮肉冰凉的可怕，煞白之中隐隐泛着幽青，再与常人殊无二致。

　　至此，她只觉狂喜中带着后怕，牙关打颤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抬起头一脸错愕地望向殷墨玉，半晌才嚅喏道：“多谢……公子。”

　　殷墨玉阖上机关，神情淡淡道：“早年我便说过，人心复杂，不必急于道谢。”他复看了一眼殷九汐，自转过身去背对她，嘱咐道：“青魔手至寒至邪，需主人以恨驭使，心存极恨可使其功力倍增，否则必遭反噬。”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仇恨是件与生俱来的轻巧事，又好像他半面檀郎的皮骨下本就藏着千斤仇怨，隐忍多年以至大音希声。

　　这一次，殷九汐却自身后轻轻牵起他衣袖，柔声道：“无论公子要我做什么，九儿能一直追随公子，总是好的。能得这一夕相伴，便是九儿该敬谢上苍的福泽厚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