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长谈（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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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将棋是赤司最钟爱的消遣。
渡边先手，没有犹豫，走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开局。
她的将棋水平不错，不让子也能和三泽学姐拉扯出胜算，可惜赤司的将棋造诣遥遥领先，渡边一度怀疑赤司的将棋实力已经有职业比赛的水准，他和她下棋远不如他和自己下棋有意思。下了几手，渡边有点吃力，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将棋上赢过赤司，索性每一步棋都看一眼赤司目光的落点，默不作声顺着赤司的意思走棋。
赤司并非救人于水火的大善人，不参与渡边的社交圈，突然叫她陪他下将棋，只可能是有事要和渡边商谈。但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渡边便沉默陪他下棋，侍者为他们续了几回巴黎水，赤司终于开口了，却是提醒渡边走另一步棋。
“如果是我，这里会走香车。”
渡边有做工具人的自觉，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从善如流把手移到了香车上面：“我在学园祭看见了山田同学，她对学园祭的组织井井有条，应急处理也非常到位。”
“山田在一年B组，是青峰和桃井的同班同学，”赤司提起步兵，向前一步，“她做事严谨，性格认真仔细，创新性不足，但办事妥帖负责。这一批报名学生会的新生里，山田最适合委以重任，活动部是块硬骨头，需要能干实事的人去替我啃下来，山田能做到。”
学生会在讲究“弱肉强食”的帝光中学是相当特殊的部门机构，和棋类社团强调实力至上的理念完全不同，学生会强调秩序、效率和服从，有一套完整且严格的选拔晋升体系。一年级的学生申请加入学生会，组织部和秘书处的成员进行背调和面试，通过的学生在学生会下属的每个部门进行轮转，考察期长达一年，不合格者清退，各个三年级部长开会讨论并挑选适合部门的合格学生。
赤司的上一任会长自然有属意的接班人，当时在活动部任职的部员山口兼，山口的实力得到了学生会的一致认可，只等冬天换届接过老会长肩上的重担。有消息说财阀赤司家的继承人要入学帝光，山口嗤之以鼻，一方面是不相信赤司家的小公子放弃名门贵族学校到帝光中学读书，另一方面是相信学生会自下而上对秩序和规则的绝对维护，这种氛围只会让强行加入帝光学生会的公子哥吃尽苦头。
可惜，他低估了赤司征十郎的野心和手段。
大多数规则都有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偏偏让赤司找到了其中一条，赤司在学生会的全体会议上要求参加换届选举，全场顷刻哗然，几个三年级的部长被他气得脸色铁青，山口更是拍案而起，怒斥赤司不尊重帝光中学学生会的传统。
而赤司家的小少爷，他们以为是绣花枕头的公子哥，身后坐着神色各异的全体一年级新生，赤司坦然走到台前，单手按住学生会届届修订的厚厚一本规章制度，抬头毫无惧色和山口对峙。结局昭然若揭，颠覆了帝光中学有史以来的传统，一年级的赤司征十郎成为了下一任会长，山口兼被迫屈居赤司之下，成为了活动部的部长。
渡边有所耳闻，想到学园祭的种种突发情况，临场拖延的三年级主舞学姐，还有至始至终未曾露面的山口兼，便明白赤司对山田寄予厚望。
“山田只能在活动部呆三个月，下个学期就要转去别的部门考核。”她隐晦提醒了赤司一句。
“灯里不觉得不公平吗？”清脆一声，棋子落在王将前，赤司赢下这一局，抬头和渡边的目光相接，颇为温和地问，“考核表由各部门的部长打分，过不过都在部长的一念之间，部门若是成了部长的一言堂，学生会引以为傲的秩序和效率岂不是成了笑话？”
渡边沉默了一瞬：“你想修改这条规则。”
“我想增加一个监管部门，由学生会的会长直接管理，负责日常考勤和考核的事项，还有学生会的内部检举和纠察。一开始，我属意山田，但她的性格太执拗，不够左右逢源。你的表格柳井足够圆滑，但喜欢见风使舵，这种得罪人的事，他最不爱干。灯里，你怎么想？”
渡边没有说话，只是捧着面前的茶杯小口喝着，不让滚烫的茶水烫到舌头。
她确实有想法，但不会愚蠢到认为赤司走投无路，真心需要她的意见，他有他的打探，她也有她的考量。“很难办，”渡边叹了口气，把问题抛了回去，“只能在学生会的人员名单找找合适的人选了。”
“你能胜任这件事，”赤司突然说，“有兴趣担任这个职位吗？”
图穷匕见，他一开口就把她的推脱直接堵死，询问她真实的想法。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抛出橄榄枝。
去年，他在同样的地方说，如果对选社团很苦恼，又不想放弃社团活动，加入篮球部怎么样。
渡边有点想笑，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荣幸，赤司认可了她，想要提拔她，做他信赖的左膀右臂。
“我也是柳井，”安静了一瞬，她沉稳开口，“得罪人的事，表哥不爱干，我也不爱干。”
“如果你也是柳井，你应该兴高采烈答应这件事，但你是渡边，和赤司同等高度的渡边，你不会乐意给我打工。”赤司淡淡说。
“阿征，你想说什么。”她没沉住气，直接了当问出口。
接下来的话，他也要想想。
赤司罕见沉默了，捡起一颗棋子，在桌面敲了敲，又敲了敲：“你有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只一句话，渡边明白了赤司真正想和她交流的话题，看似儿戏的婚约确实缠住了他们，渡边无法出国读书，被母亲安排常伴赤司左右，他选择入学帝光中学，她就得跟着他一起读帝光中学，而赤司也必须接受渡边令他不满意的性格和能力，做一个包容的朋友和保护伞。
他们太小了，才十四岁，还不懂爱情，就被迫考虑婚姻和人生的问题。
她不讨厌他。
他给她带来了价值、荣誉和不会跌落的阶级。
很小的时候，她疑惑家里的佣人为什么更爱哥哥，他们一起吃饭，哥哥的筷子伸长一点，佣人就把餐盘全部端到他手边，她的筷子伸长一点，佣人就呵斥她不懂规矩。后来她懂了，哥哥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会继承父亲的一切，而她只是没有继承权的次女。
渡边再次沉默了，双手交错，托起下巴，遮挡住不自觉抿起的嘴唇。
“你是怎么想的？”她问。
“抛开这一切，我没有结束这段关系的理由。但是，从你提交退部申请开始，我感觉你有结束这段关系的想法。”
“你在指责我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赤司相当心平气和，“婚约于我们都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必需品。这是一场合作，基于我们双方对彼此的理解、信任和坦诚建立的合作，我必须了解我的合作伙伴的真实想法。”
渡边回避了他尖锐的话语，低头又喝了口水：“我说过，建立摇滚乐队是同班同学的想法，我只是陪她胡闹而已。”
“你在抗拒我。”
这是实话，渡边一时哑然，想到赤司提及的坦诚，无法厚着脸皮反驳。
谈话僵在这里，赤司叹了口气，扭头对候在门口的侍者打了个手势。没几秒，侍者悄无声息走了过来，装扮华丽的一个盒子摆在赤司的手边，赤司递到渡边的面前，叫她拆开看看里面的东西。
渡边的妈妈喜欢亮晶晶的宝石，渡边也不例外。
盒子里是一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颜色如同落日，粉与橙参半，饶是渡边也看晃了神。
“七克拉的帕帕拉恰，我本来想做成戒指送给你。但我想选择权还是在你手上最好。你想做成什么饰品？”赤司问。
“你觉得我会被这种东西打动吗？”
赤司意有所指，定定看向渡边：“灯里，我们是平等的。我送你宝石，不是因为宝石贵，而是只有贵重的宝石才配得起你我的身份。”
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也给足了渡边的面子，这场谈话无疑是赤司征十郎的全面胜利。
渡边扣上盒子，声音压得很低，莫名叫赤司想起她到篮球部找他递交申请书的形象。“我会做成胸针。”缓和一般，她放下茶杯，紧绷的眉眼一并落了下来。
似乎已经无话可说，赤司捡起棋子收回棋盒，耳边忽然又响起了渡边的声音。
“阿征，和筱田、藤原组建的乐队，我很喜欢。”
“因为乐队不是比赛，不需要打分吗？”
渡边一僵。
赤司低头捡着棋子，没有看向她，却仿佛洞穿了她对他的所有不满来源：“那你可大错特错了，灯里。对任何事情有了兴趣，再有了所谓的自信——接下来就是我仿佛能做得更好的自满。你自己在心里再次开始打分，比赛再次开始。”
然后重蹈覆辙，懊悔后主动放弃，说着“我果然做不到”这种话。
像是预料到渡边接下来要说的话，赤司再不言语，拾起棋盒，起身往长廊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长谈（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