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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指点(修) ...

  •   重新布局,摇子定先手,运气女神眷顾了三泽。
      渡边的棋风与她本人不同是罕见的激进派,猛攻后总是有一段疲软期,三泽敏锐地抓住这段进攻间隙将飞车挺进敌阵升级为龙王,渡边稍沉思,把对方的金将重新放回棋盘上。
      “这个时候打驹?”副社长皱眉,“是打算交换吗?真是打算强硬到底啊。”
      角落突然爆发了一阵“厉害”,半数部员都聚集到那张桌子旁边,随着清脆的落子声而来的是二条社长的惨叫和赤司带着笑意的“王手”。
      赤司领走新的鲸鱼玩偶,扔进脚边的玩偶堆里,他显然对将棋社的奖品不感兴趣,对局结束反而留意起活动室的另一场对局,一年级的渡边向三年级的三泽发起的“堂堂正正”的对决。
      将棋社不讲究齿序,只讲究实力,入社的学生一视同仁加入社内的排位赛,根据每周对局的输赢计算个人积分,再根据积分的高低选派学生参加县内和校外的比赛。三泽学姐的积分一直稳定在社内第二,是一位实力强劲且发挥稳定的选手,又因为帝光中学的将棋社在都内闻名,有“赢过三泽学姐就是赢过半个东京都的中学将棋选手”的说法。
      渡边和三泽陷入了胶着状态,三泽的防线很牢靠,金将和角行都留在己阵防守,渡边尝试将飞车打入敌阵,被自己的步兵挡住了,稍作迟疑,渡边提起香车毫不留情地回身吃掉了对方的龙王。
      “好!吃掉了对方的龙王!”几个一年级的学生窃窃私语,“能赢!”
      二条社长和观战的三年级前辈却神色凝重。
      赤司叹了口气。“渡边输了。”他给出了相反的结论。
      柳井在门口玩手机,一见赤司抱起鲸鱼玩偶向门口走,起身把手机揣进兜里,想要伸手接过几只玩偶,被赤司伸手礼貌挡住了。柳井向活动室内望了一眼,渡边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赤司的离开。柳井不懂将棋,也没有必须学将棋的理由,但他读得懂其他人的脸色,赤司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类似失望的神色。
      渡边的挑战没有超出赤司的预料。
      她迎来的结局胜负亦是同理。
      赤司突然取出了一只鲸鱼玩偶,微笑着看向筱田:“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筱田弯腰,刚好四十五度,接过鲸鱼玩偶的手都在打抖,道谢的话挤在喉咙里,因为震惊怎么也说不出来。
      “听说灯里和你们一起组了乐队,”他对筱田和藤原说,“麻烦你们多多照顾灯里了。”
      “说不上……”筱田的舌头也在打结。
      他和藤原互相点头,转身离开了活动室,关门用手轻轻垫着门框,担心惊扰到正在对局的渡边。
      渡边听见了赤司的评价,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棋子,快速扫视了一遍棋局。漏洞在哪里?她反复逼问自己。赤司征十郎看见的棋局漏洞在哪里?形势的转折点在哪里?几步后,三泽手起,角行移动,王手!已经调离的香车无法迅速回来支援,仓皇之下,渡边收回进攻的飞车守护王将。
      “是抽将!三泽用了上一局渡边的方法,”观战的三年级前辈惊叹出声,“那个龙王是诱饵。已经必至了。”
      必至,王手后无可逆转的败北。
      渡边终于明白了赤司眼中的漏洞,她太过急切,一头钻进了对手布置好的陷阱里。
      然而,渡边只是沉默片刻,拉开椅子起身,向三泽深鞠躬表示感谢。
      “还没有结束,”藤原突然说,“收回角行不是可以……”
      渡边打断了她的话:“已经是死局了,我输了。”
      藤原彻底愣住了。
      什么啊。她心想,渡边这家伙根本没有渴望获胜的心,至少再挣扎一下吧?事情或许有转机呢?
      渡边干脆利落的投子认输,脸上没有失败过后的懊恼,她的表情显得太过平淡,好像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转念,藤原又觉得这也确实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会为渡边感到如此遗憾,大概是因为她太过期待渡边的胜利。
      她渴望了解渡边,自钢琴比赛闻君一曲,就深深陷在渡边用钢琴营造的曼妙世界里,连带着对演奏者渡边也产生了深深的兴趣。渡边在钢琴比赛失利的啜泣太令人动容,一次败北就彻底放弃钢琴更是令人抱憾,因此她不相信渡边是轻言放弃、对胜利毫无渴求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弹出这样的钢琴?
      三泽学姐终于松了口气。
      赤司征十郎已经让将棋社颜面扫地,如果被另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渡边在不让子的情况下取胜,将棋社的社员们只能灰头土脸参加学园祭了。三泽追到门口,喊住打算离开的渡边,想要留下这个几乎要击败自己的好苗子。
      “渡边同学!有没有兴趣加入将棋社?我们是东京将棋协会的优秀社团,在每年的全国大赛中都能取得优胜以上的好名次。”
      渡边在她面前站定,微微歪头,有些苦恼地笑了:“很抱歉啊,我现在是摇滚兴趣小组的成员了。”
      “啊?摇滚?”
      三泽瞠目结舌。
      渡边回到班里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了,距离帝光学园祭开始还有一天的倒计时,她不参与学园祭当天的营业,被班委分配到道具布置和学园祭前后的清扫小组。她回来得稍晚了一点,值日生已经挽起袖子开始清扫地面,高个的班长提了一大桶水回到教室准备拖地,除了两三个守在咖啡机和蒸煮锅旁边教学的同学外,其余同学都自觉拿起清扫工具配合工作。
      渡边的同桌叫绿间真太郎,是篮球队的一军成员,就是爱好奇奇怪怪,每天上学前要观看占卜节目挑选今日幸运物。他左手捧着一个水晶球,右手翻开《源氏物语》,叫渡边思考了一会到底哪个是他今日的幸运物。
      “渡边,你回来晚了,”他叫住神游天外的渡边,向对方展示自己并不空闲的双手,“拿好抹布和清洁剂。”
      渡边的性格一团和气,平常和绿间关系不错,还算适应绿间略带点挖苦、斤斤计较的语气,她挤了点清洁剂倒在抹布上,故意做得拖拖拉拉,惹得绿间又嫌弃又不满喊了几遍她的名字,如果不是手上还拿了东西,绿间一定会自己亲自按着抹布一丝不苟把整张桌子擦上三遍。
      赤司带着学生会的干事检查学园祭的布置情况,推开一年E班的门就看见绿间和渡边的对峙。
      “赤司?”绿间留意到门口的赤司。
      “下午好,”赤司还戴着袖章,和绿间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渡边说,“灯里,我看到你们班有准备汤豆腐。”
      渡边和绿间的班级主题是大正年间的咖啡馆,装潢风格偏向大正,菜品准备却是中规中矩的番茄酱蛋包饭、煎吐司和美式咖啡,班里有一个京都考来的同学,大家按照她的建议准备了一道汤豆腐的菜品。
      “他们刚刚试做了一点,我们都尝了,渡边,你和赤司也一起尝一点吧。”绿间说。
      渡边和赤司在靠窗的桌子相对而坐,夕阳的余晖在桌面留下蜿蜒的溪水,赤司垂着头检查学生会干事整理好的表格,眉眼低垂的模样像极了他格外漂亮的妈妈。
      渡边的同班同学端来了两碗汤豆腐和一本留言簿,冲他们眨了眨眼睛:“关于菜品的任何意见请写在留言簿里哦。”
      “这是必须留言的意思吧。”渡边看破了同学的意图,调侃了一句,得到了同学“当然如此”的眼神。
      “谢谢。”赤司只是礼貌道谢。
      他们沉默品尝了一会,赤司先取过留言簿,在空白一页留下了自己的想法,右下角的签名只填了“赤司”的姓氏。亲笔签名随意留痕容易被人仿签,赤司一向小心这个,只签姓氏,有时还会故意错笔,渡边接过赤司递来的留言簿,没有新开一页,跟着他的签名在下面一行留下了“灯里”的名字。
      这是他们被培养出来的默契。
      “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签柳井。”赤司说。
      柳井是渡边妈妈结婚前的姓氏,结婚前从父姓,结婚后从夫姓。渡边灯里在柳井家出生长大,快读小学才回到渡边家本宅,那时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没出国,家里的使用人们私底下便用他们各自母亲婚前的旧姓指代他们。
      “表哥也在帝光中学,再签柳井容易和他混淆,”渡边在思考,手指无意识拂过嘴唇,“我在将棋社看见了他,他现在在将棋社还是学生会?”
      “他在学生会,我安排他负责外联部。”
      “他做得还好吗?”
      “很不错。只是有时候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
      “你……”渡边踌躇片刻,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一早就看出了三泽学姐的意图吧?”
      狠下心把龙王送到敌人面前为饵,几乎是背水一战,换来了渡边的惨败。
      赤司晃动着汤匙:“你的打法很激进,侧重于进攻,对防守轻视,三泽君则相反,他是个很看重防守的选手,谋定而后动。第一把,三泽左香落,在你的强攻下来不及持驹、打入,没能很好地建立自己的防守体系,所以很快被你击败。”
      “是我第二把太注重进攻,防守没到位吗?”
      “恰恰相反。三泽是个很有大局观的棋手,和他拼防御,经验远不足他的你只会在消耗战中败北。对于这种棋手,你要学会抓住时机,某个破绽,一鼓作气将击溃,经验的不足,就用快节奏的不间断强攻来弥补,不能给三泽思考和喘息的时间,让他彻底在你的掌控里。”
      “你看到了三泽前辈的陷阱。”渡边欲言又止。
      赤司这才抬眼:“我看到了他决策的所有可能性。仅此而已。”
      久违的挫败感淹没了渡边,她怔怔地看着赤司,从少年平淡的眼眸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他就像一道无法突破的玻璃幕顶,曾经的渡边咬牙誓死要击溃他,要证明赤司征十郎不是无所不能的。懂事起就被家族以精英模式教育的渡边,却在每一个曾引以为豪的领域被赤司征十郎踩在脚下。
      第一次挫败来自将棋比赛,双方落座后,赤司抬起右手一枚、一枚地取下棋子,渡边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是打算以步三兵的方式让子,恼怒地拍桌站起,赤司只是看着她,声音柔软清朗。
      “确定吗?”他问。
      渡边惨败,她差点哭出声来,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有任何脆弱的表现。这是身为渡边的尊严,她对自己说。年幼的赤司拾起棋子,想要回头看一看自己的母亲,却撞进了父亲愠怒的眼神里。
      “第一名不值得骄傲,”赤司的父亲严厉地指责了他,“为一件应当做到的事骄傲,太自满了,征十郎。”
      渡边从那时起意识到了,拼尽全力就能拿到满分这种事——别开玩笑了啊。在赤司面前,无论多努力,也只是踮起脚尖竭尽全力够到他的指尖。所谓天才,生来就拥有她无法企及的上限,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努力后的普通人。
      她讨厌赤司征十郎和他的满分,更讨厌自己的九十五分。既然这样,就拿六十分好了,不用尽全力,不逼近自己的极限,可以安慰自己“我是个普通人啊”,也可以安慰自己“我还有天赋没有挖掘啊”,这样刚好的分数。
      可还是会不甘心啊。
      会想要抓着自己的领子,质问懦弱的自己,为什么做不到?
      于是听到了他无奈的声音。“渡边。”赤司看着她,这样的距离,她能看清对方艳红的虹膜,甚至是瞳孔深处自己的倒影。他长得真像他的母亲啊,渡边想,眼角微微下坠,温润又无辜,似乎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洗衣液的香气。
      神智略微回笼,渡边低头摸着鼻子,掩饰自己一晃而过的失神。
      “汤豆腐好吃吗?”渡边收拾两人的碗筷。
      “你们做的很好,”他也起身,想起什么似的,弯曲食指叩响桌面,笑了一下,“明天的表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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