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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将棋(修) ...

  •   渡边灯里一年级的大多数部活时间都是在篮球部度过的,经理带着二军、三军的值日同学换上运动服,抱着一筐又一筐洗净的毛巾在部活室和篮球场之间来回补充,队员们结束练习后,值日同学轮换留下来清理篮球场、收拾杂物、分区拖地。
      解释退部的原因很麻烦,渡边特意绕开了篮球场,新的部活室在教学楼三楼的东侧走廊,窗外种了好几株樟树,长长的树枝抵住了窗户,筱田开窗时总是会探进来几枝。临近黄昏,整个部活室铺满了渐变的橘黄色,筱田的架子鼓摆在角落,人不见踪影,只有藤原在部活室,她打开包取出贝斯在比划指法。
      “筱田呢?”
      “她忘拿作业了,”藤原抬头,看向渡边的视线被她躲开了,“你练得怎么样?”
      渡边耸了耸肩,按住琴弦的手随意拨弹了几声,凌乱的乐声替她回答了藤原的问题。
      藤原和渡边同班快一年,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藤原的座位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家里做的是电器生意,听说帝光中学翻修教学楼采购的电视和投屏都是她家的产品。她是高个子,下巴尖尖的,五官锐利,人也看起来锐气,从外表来看并不是好相处的孩子。渡边直到现在都诧异筱田是如何邀请到并不相熟的藤原加入乐队。
      加练了几个晚上,渡边的食指有些划伤,她在食指上缠了几圈绷带,余光瞥见藤原背着贝斯在窗边打量她。
      “听说你们报名了学园祭?”渡边尽量语气轻快,不让藤原听出抱怨的意思。
      藤原站在窗边,双手按在窗台上打拍子:“报名的是筱田同学。她想表演Re:make,还说要是搞砸了,就拉着我们到天台大喊Remake。”
      “倒带?重新表演?”
      “我也不是很搞得懂她的想法。”藤原的吐槽听起来有些刻薄。
      渡边没再说话,翻开乐谱开始练习,回避和藤原谈论筱田的可能性。
      “你还弹钢琴吗?”藤原突然问。
      渡边有好几年没弹钢琴了,藤原是中学认识的新同学,不应该知道她弹过钢琴这件事,于是渡边抬头第一次直视藤原的眼睛,试图回忆起和藤原可能存在的过去。
      藤原给出了提示:“十岁,东京都的钢琴比赛,第一名是赤司同学,你是第三名,我是第六名。”
      或许是听见了赤司的名字,又或许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渡边的脸陷进了明暗不定的树影里,连同光亮一道模糊了起来,藤原找不到那一道明暗交界线,只觉得渡边仿佛也一道融进了这幅画里。
      三年前的音乐厅,半圆形的棚顶高高吊起印有“某某钢琴大赛”的横幅,优胜者毫无疑问是来自赤司家的名叫征十郎的男孩,他领奖时笑得谦逊而温和,却看不到一点喜悦,仿佛胜利时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获得了第三名的渡边明显哭过了。
      她的眼圈通红,双手在发抖,上台领奖的一瞬却抹去了所有的情绪,和赤司一样笑得克制乖巧。
      藤原在后台等待领奖,听见周遭的大人用讥诮的语气说渡边和赤司的婚约。“渡边家请了一位相当有名的钢琴家做她的老师,”大人不免幸灾乐祸,“结果呢?只有第三名。第二名可是普通钢琴班培养出来的孩子,寒门贵子,这才是真正的未来可期。”
      其实藤原很喜欢渡边的钢琴,渡边的琴声坚定而温和,像某个午后在沙发上打了个小盹,不去理会繁重的功课、和朋友的约定、父母快要烤好的全麦面包,这个世界仿佛只有藤原一个人在呼吸,阳光打在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摇摇欲坠,叫她不想再醒来。但之后的钢琴比赛中再也没有渡边灯里这位参赛选手了,他们说她放弃钢琴,转学油画了。
      “德彪西,牧神午后,”漫长的等待后,渡边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你,藤原同学,你弹得很好。”
      一时间,藤原分辨不出渡边是否在说谎。
      藤原从没想过在帝光中学再遇渡边,渡边依旧是齐下巴的短发,温柔寡言的性格,成天窝在教室的一隅,对班级事务丝毫不感兴趣,总是戴着耳机在后排听摇滚音乐。她试图把古典音乐部的宣传单放在渡边的桌上,对方看了一眼就扔垃圾桶里了。
      甚至连藤原这个人都没看一眼。
      然而,不容她多想,活动室的门被满脸通红的筱田推开。
      筱田:“将棋社!约不约?”
      渡边:“……”
      藤原:“哈?”

      *

      棋类社团在信奉“胜者为王”的帝光中学是很受欢迎的一类社团。
      棋类社团不仅人数少,学园祭期间敢去挑战的同学也少,社团设置的优渥奖品比起友好交流的象征,更像是社团天才们高高在上的俯视与嗤笑。将棋社门口贴了一张奖品表,列举了击败不同人数与王牌的奖励,包括了海豚玩偶、昂贵书包和新款手机,最让筱田眼馋的莫过于一只翻着肚皮的鲸鱼玩偶。
      “嘘。赤司同学在里面踢馆。”拉开门,筱田低声说。
      藤原不太能把温文尔雅的赤司和进攻性极强的踢馆联系在一起。
      “哟,渡边也来了,”门口的一个学生瞧见了渡边,向她眨了眨眼睛,“给赤司加油,还是你也来挑战?”
      筱田和藤原瞬间回头,望向渡边的眼神各异。
      “灯里呀……”筱田眼巴巴望着渡边,瞳孔倒映着可爱的白肚皮鲸鱼玩偶。
      渡边被筱田看得头皮发麻,另一边的藤原则是一脸探究的表情,就差直接把“你不弹钢琴是去下将棋”的疑问写在脸上。渡边只好应下了筱田的请求,在筱田压低的欢呼雀跃中硬着头皮落座,她的身边有两个一年级的学生正在愁眉苦脸和三年级对弈,不一会,将棋社的三泽学姐端着棋子在她对面落座,渡边绷紧了身体微微鞠躬。
      三泽和渡边执子摆好棋局,三泽起身将左旁香车取出放在一边,随后弯腰示意渡边先行。
      渡边微微皱眉,又很快抚平。
      筱田不懂将棋,只觉得奇怪,小声问藤原,为什么三泽学姐要取出棋子。
      “那是让子,”另一个三年级前辈在旁边抱着手臂,解释说,“为了让较弱的棋手也能获胜,较强的棋手在开局时永久除去自己的一部分棋子。取下左旁香车,又叫左香落。这种让子还不算恐怖,那边那个一年级可是步三兵赢的。”
      最角落靠窗的桌子两侧坐着将棋社副社长和赤司征十郎,副社长眉头紧锁,赤司手旁放了杯尚温的茶,副社长的手在步兵和玉将上反复移动,自赤司将桂马打在他的玉将的头上,他的思考时间越来越长,落子更加迟疑。赤司则不慌不忙地喝着茶水,低头注视着棋局。
      “移动玉将没有用啊,”前辈叹气,“必至,又输了。”
      一分钟后,赤司和副社长在桌子两侧向对方鞠躬,他的身后挤了四个翻肚皮的鲸鱼玩偶,副社长脸色难看地又往那四个玩偶上堆了一个,玩偶翻着肚皮笑得滑稽,像是在嘲笑将棋社的不自量力。
      赤司向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二条社长鞠躬:“那么,挑战的对象只剩下二条社长了。”
      重新开局,筱田和藤原才见识到所谓的步三兵,赤司取下了几乎所有的棋子,只剩下了三枚步兵和一枚王将。这本来该是让对手拊掌大笑的局面,二条社长却不停擦着鬓角的冷汗,紧张地盯着赤司可能的进攻方向。
      下了四手后,赤司神色如常地取走了对方的香车,不着急放在桌面上,而是按在手里把玩。二条进入状态后也冷静了不少,香车被对方取走时,他懊恼地咬嘴唇,目光在棋盘上游走,飞车往敌阵前行。
      洞察到对手想要升级的念头,赤司神色如常,把手里的香车重新放回了棋盘上。
      “那不是敌人的棋子吗?”藤原这回也觉得奇怪了。
      副社长刚输了比赛,本就一肚子火,又听见两个不懂将棋的学生在对弈旁边窃窃私语,阴沉着脸呵斥她们小声一点:“这是将棋的规则,叫打入,吃掉的敌人的棋子可以重新放回棋盘上作为自己的棋子使用。”
      藤原和筱田恍然大悟,再回头,和三泽对战的渡边把吃掉的棋子之一放回棋盘上,副社长随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渡边和三泽的对弈也让他大吃一惊,忍不住嘟哝说今年的一年级学生都是什么样的怪物。藤原和筱田看不懂局势,但也从副社长的感叹和三泽渐渐凝固的表情里瞧见了端倪。
      先前和渡边打招呼的学生凑了过来,藤原瞥了眼他的名牌,姓氏是熟悉的“柳井”,但藤原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姓氏了。“三泽学姐的金将被渡边同学全部诱出,本该用作进攻的飞车被困在己阵被迫防守,”柳井解释说,“渡边进可用角行吃掉其中一个飞车抽将,退可吃掉被逼死在角落的金将,三泽的防守已经崩溃,很难翻盘。”
      筱田真想鼓掌:“渡边好厉害!赤司……更厉害!”
      对局结束,三泽和渡边相对鞠躬,三泽取下棋子时却被渡边按住了手臂。
      “想再请教学姐一局,”渡边再次弯腰鞠躬,“请不让子,和我堂堂正正地再比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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