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黄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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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和往年一样，赤司的父亲带着他驾车前往位于东京北部的墓园，没有保镖和司机随行，父亲亲自驾车，他坐在后座抱着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百合花。他们在逐渐远离东京最繁华的地段，大厦的最高点一路往下，成林的树木在窗外掠过形成一片斑驳的绿影。
墓园门口的老伯认出了他们，眯着眼睛向他们问好：“一年没见了，赤司先生。”他探头，对抱着百合花的赤司征十郎笑了笑，得到少年礼貌的颔首。
车停在山脚的停车场，父子俩得从山脚走将近半个小时的山路到山腰处，沿路偶能见到前来看望逝者的人，但多是清癯的中年人和快要入土的老人。世事大概如此，赤司想，鲜衣怒马的年轻人还未览遍俗世，哪里会品味生死。
赤司征十郎把百合花放在母亲的墓碑前，上次来他还只比墓碑的顶部高了一个指头宽，这次他必须得低头，目光才能擦着墓碑顶部掠过。他有许多话想和母亲说，不只是取得的那些成绩，诸如一年级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第一的位置、成为了学生会会长和篮球队队长。
“家里原来的保姆蕾拉辞职了，新来的保姆是菲律宾人，我好几次没记住她的名字，她做的菜很难吃，特别是汤豆腐，”赤司说，“我去棋类社团挑战，他们的水平没让我失望，很差劲，和他们对弈很无聊还是得为了奖品和形象表现得尊重，但是奖品让我很失望，除了食堂半年的餐券，帝光中学从左数第二个窗口的甜品做的很好吃，妈妈你应该会很喜欢。我最近开始读川端康成，但稍微觉得有点无聊，我还是更喜欢妈妈你喜欢的村上春树先生。”
这是赤司征十郎一年里唯一可以任性的一天。
父亲赤司征臣站在他的后方沉默地抽着烟，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夹着香烟的手弹了下烟灰，他咬着香烟在妻子的墓碑前蹲下，盯着墓碑上的刻字发呆。父亲在母亲的墓前总是一言不发，他平常不抽烟，在墓前却能一次抽完三四根，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和赤司征十郎说回家了。
母亲去世后，赤司家消沉了很久，关于母亲的痕迹一件又一件消失，用餐时间再也听不到女主人温柔的劝慰，不善言辞的男主人能给予幼子的只有严苛的要求和属于成人世界的叮嘱。
“你是我的独子，”父亲后来和他说，听不出感情，“你的母亲去世得早，没有给你留下可以依靠的兄弟姐妹，所以你要比其他人都强大，征十郎。”
那大概是他的父亲给予他最温情的一句话了。
下山的路上，父亲的手机罕见地震动起来，这本来应该是推掉所有工作的一天，他皱眉，还是调整了心情接通了电话。赤司征十郎在旁边等待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捕捉到几句漏音，说话的人似乎是父亲最信任的私人秘书。
——“渡边先生不行了。”
赤司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正好撞进挂断电话的父亲的眼睛里。
“渡边家的老头子不行了，”父亲没有避讳他，“刚刚紧急通知家庭医生去看诊，估计撑不过这个春天。这是一个收购股份的好机会，特别是合作建设的医院，那个老狐狸一直不肯让出更多的利润。”
赤司征十郎没说话。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接着说：“博弈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赤司家和渡边家暂时的友好局面看起来要提早结束了。”
二年级的分班，她和绿间有幸在C班重聚，年级的名人黄濑凉太也分到了C班，金发少年笑嘻嘻地和新班级问好时班上的女生几乎沸腾了，黄濑本来坐在绿间的后座，负责安排座位的班长出于私心把黄濑调到了自己的前座，渡边小声地拜托班长把自己调到绿间的后座。
得到班长的首肯后，渡边心情颇佳地背起书包、怀里塞满书本往熟悉的位置走去，绿间顺手接过她的那一摞书帮她塞进桌洞里。
“今天的幸运物是小熊饼干？”她趴在桌子上和绿间聊天。
绿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桌面还没有用纸巾擦过，很脏，不要趴着。”
“……はい。”
她直起身体，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即将同班一年的黄濑凉太身上，和想象中咋咋呼呼和女生打成一片不同，黄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玩手机，偶尔有女生搭话，他也是不算热情地笑着搭几句。可是他的新后座山本没打算放过他，拖了张椅子坐在黄濑身边，撑着下巴问他的模特工作。
山本化妆了吧？渡边想，裙子卷得太短了啊，即使想成熟一点，这种打扮也太早熟了。
之后是冗长无趣的新班级自我介绍，按照座位顺序，渡边排在很后面，她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和藤原聊天。藤原香织分到了A组，班上没有几个相熟的同学。
藤原：“本来想竞选班长的。举手时看到赤司同学也举手了，瞬间没了心情：）。”
渡边：“节哀。我和黄濑凉太同学分到一个班了。”
藤原：“那不得吵死了。”
渡边：“还好吧。比捅了马蜂窝稍微好一点。”
毕竟是在上课时间玩手机，渡边的精神高度紧张，很快就意识到邻座的村濑同学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犹豫了一下扣上手机，回头想做个口型问怎么回事，村濑同学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猛地扭头，耳朵都红了，弄得渡边一头雾水。
班级委员因为同班的某些同学起哄，在帝光祭上有过出色表现的渡边无奈地当选了宣传委员，每周要跟着班长到学生会开例会，同时负责每个月的班级黑板报。渡边虽然有一定的绘画基础，但一个人负责整个版面还是有些吃力。
“让村濑帮你吧，”班长推着村濑到她身边，男生明显有点手足无措。
村濑似乎是文学社的成员，每个板块的文字部分交给他负责，他说话时耳朵总是红了一片，不过还算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写字很慢，渡边画完就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等他，双手撑着凳子边缘，轻声哼社团招新上要表演的歌曲。
“是TRAGEDY: ETERNITY吗？”村濑小心翼翼地问她。
渡边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了下头：“村濑同学知道这首歌吗？”
村濑摸了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嗯……”
“我们打算在社团招新上表演这首歌。”
“渡边同学和绿间同学关系很好吗？”村濑突然问，“看到你们在班里的时候总是在一起。”
渡边感慨说：“绿间同学帮助了我很多，特别是在学业上，他讲题讲得很清楚。”
没说几句话就被敲门的藤原打断了，藤原对村濑抱有一种微妙的敌视态度，总是在C班门口早早地等着，一到时间就敲门喊渡边去训练。
“筱田和我说，她有个学妹来了帝光中学，会打架子鼓，”藤原说，“叫矢本理，在一年A班，打算来我们的兴趣爱好小组，我把表演曲目的架子鼓谱发给她了，下个星期先合奏一次，可以的话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在社团招新上表演了。”
渡边松了口气，忍不住调侃自己：“我们每一次表演都是临阵磨枪。”
藤原一个书本拍她头上：“先担心自己的长跑测试吧。”
帝光中学的体质测试一般在第二学期的十月份进行，由于渡边一年级的长跑成绩始终没有过及格线，体育组的老师无奈地安排她和另外几个女生在二年级第一学期再次补考。渡边在跑步这件事上总算像个大小姐了，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地开始走路，藤原不得不带上作业坐在运动场旁边盯着她。
但偶尔藤原有事时，渡边还是能苦中作乐地偷会懒。这时她总是能看到背着单肩包准备回家的村濑，村濑有时会和她摆手打招呼，有时会等她跑到运动场旁边时递给她一瓶水，瓶面全是水珠，男生会不好意思的和她聊几句。
这个场景落在黄濑的眼中，他了然地笑了笑，倒是站在他旁边的赤司征十郎看了会儿，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黄濑想吹个口哨，但在赤司面前生生地止住了，篮球队队长果然如传言中一样有天然的威慑力。听说是个厉害人物，黄濑想，低头笑了下，没有立刻离开，跟着赤司又走了一段路，若无其事地提起话题：“刚刚那个是我们班的村濑和渡边吧？哇，青春啊。”
赤司没有回应，脸上却也没有如黄濑预料的那样露出不悦的神情。
一进体育馆，经理桃井五月迎了上来，赤司环视四周。
“灰崎呢？”有些冷淡的语气。
“训练的时候没有看到，虹村学长去找他了，”桃井尴尬地说，“现在也没有看到。”
赤司没有追问，他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拾起一个篮球扔给黄濑。
黄濑愣住了：“入部测试吗？”
见识过篮球队主力青峰大辉的实力后，黄濑再次找到了一个可以挑战的、似乎有趣的事情，等不到社团招新，作为二年级生写了入部申请书直接找到了队长赤司征十郎，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打算，连之后的说法都想好了，赤司注视他片刻，同意了。
轻松通过的黄濑，意外之余觉得有些无趣。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明明比他矮了不只一个头，原先晕着笑意的温和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鲜花枯萎露出其下的浮冰。他仰头看向黄濑，眼尾微微抬起，露出一个不算温柔的笑容，目光如此笃定，让黄濑一瞬间如芒在背，仿佛被看穿了心底的一切。
终于找到了灰崎的替代品，赤司想，如同发现黑子哲也那时一样兴奋。最后一块松动的拼图即将被取下重新补齐，在他的掌控下，帝光中学篮球队将会创造一个奇迹。
“是入部测试，”赤司轻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微妙，“不要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黄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