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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别扭 ...

  •   稍微有趣起来了,剑眉压低,黄濑双手用力抓住篮球,目光凌厉。
      二十分钟后,黄濑瘫在座位上汗如雨下,他抓起衣服的下摆擦干脖子上的汗水。明明是一军里面看起来最弱的,黄濑却在篮球场上被对方压制得喘不过气。也有我无法轻松做到的事情啊,这么想着居然笑了出来,像是在无趣人生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努力一下的目标。
      “明天去二军训练。”赤司把球抛回推车里,命令一般平淡地说。
      “好的!小……呃,赤司君!”
      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小赤司两个字说出口啊,黄濑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黄濑所在的C班和赤司所在的A班由同一个老师教授体育课,今年的游泳课似乎因为游泳池清洗推迟一周,按照教学大纲,男生学习篮球、女生学习排球。篮球课对黄濑来说太无趣了,一直在教授最基本的投篮和运球,自由练习时间男生自发组成两个队打友谊赛还算有趣。
      如果不算场外那群肤浅吵闹的女人就好了。特别是那个山本,黄濑叹了口气,整天拿着矿泉水在场外喊他的名字,不过是想旁边的女生问起时得意地炫耀一句“那个做模特的黄濑君是我的男朋友”。不尖锐地说破她的想法就不明白吗?黄濑有些嘲讽地想,有这么蠢吗。
      分组时毫不犹豫地跟到赤司身后,本想和赤司打个招呼,篮球队队长却在和身边戴着眼镜的高个男生交谈,那似乎是黄濑班上的绿间真太郎,他们似乎在谈各个品牌的护膝的特点。黄濑听了会儿,想加入他们的聊天,却被天外来球吓得一个后退。
      是女生那边的排球。
      黄濑带了点怒气地往那边看去,看到渡边坐在地上捂着通红的手臂,其他女生围着她问没事吧,她一直摇头说没事。跑来一个女生和黄濑歉意地说对不起,抱起球又回到排球场上,再次开局,渡边一传。
      又歪了,黄濑的嘴角有点抽搐,这个发球这么软都能接偏吗?明明都照顾你往你的手上软绵绵地打过去了啊?还有为什么不满场跑,是体育运动就有点运动精神,有气无力,一脸我被拉上来凑数地站在原地罚站是干什么?
      绿间看不下去了,手挡住眼镜,语气沉重:“下场吧,渡边。”
      连赤司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点无语,大概没想到还有这么没运动细胞的人存在吧:“渡边排球打成这样,是真没预料到。”
      黄濑说:“她手臂红了一片。”
      “她是疤痕体质,”赤司说,“稍微用点力按皮肤都会红一片。”
      没有状态可言的渡边很快被藤原强行换下场,手臂红了一大片的女生一下场就看到拿了瓶冰水站在场外等她的村濑,村濑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脸红了一大片,才鼓起勇气递给她水。
      “辛苦了。”黄濑照着村濑的口型念出来。
      “上场了!”那边男生喊他们。
      黄濑回头高兴地应了声好,没把这边的小剧场放在心上。
      渡边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听到村濑小声地问她手臂有没有事,她摇了摇头,艰难地吞下一大口水。“不疼,我的皮肤比较容易红,”渡边说。
      他们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村濑手里拿了本小说,不知道怎么偷偷带进来的,一看就是经常逃掉自由训练的体育废,渡边捏着瓶子,感到了迟来的尴尬,她瞥了眼村濑,见对方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叹了口气。
      “村濑同学不去打篮球吗?”
      “欸?我……不擅长运动,”村濑抬起头,又很快低下,眼神躲闪,似乎不敢和渡边对视。
      “嗯,我也是。那是哪本书?”
      “是上野千鹤子老师的《厌女》。”
      渡边愣住了,没有想到村濑这个男生会喜欢看这种书。她有一次看到藤原在国文课提交了这本书的读后感,被年过五十的古板的国文老师叫到办公室谈心,藤原把书借给渡边阅读,渡边的母亲看到后并不赞同,说着“反抗不如学会利用”这些话,她全当没听见。
      “村濑喜欢这本书吗?”
      “嗯。我不喜欢给别人贴上性别标签,”村濑小声说,“我经常被人说像女孩子。”
      明明说得更过分,一年级时好几次见到隔壁班的男生推搡他,在他的课桌上写下不堪入目的语句。后来村濑的哥哥得知这件事,叫上兄弟在帝光中学门口堵住那几个男生,警告他们离自己的弟弟远一点,这件事才结束。
      “少年人的恶是无意识的恶意,”那时已经加入了学生会的赤司说,“通过对异类的打击来获得在同类中的存在感,再恶劣不过了。”他在村濑的事情上表现出了惊人的兴趣和行动力,以此为原点提出了很多风气改正建议,获得了老师和上一届学生会会长小泽绘理的赏识。
      渡边没有打算接着谈这个话题,可村濑已经接着说了:“渡边同学怎么看待?性别标签?”
      他在紧张。毕竟收了对方的一瓶水,渡边不好意思再敷衍他。
      “先有自己,再有性别。其实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话题了吧,”她把水瓶抛起再让它落到手心里,“但是文明是有惯性的。身处在这个尚未完全改变的环境里,如何勇敢地、不受别人影响地做自己,是一个很难得出答案的问题。”
      “渡边同学……有答案吗?”
      “强大起来,掌握自己的人生和一定的话语权,这样没有人敢对你的不同出声甚至是攻击,这是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水瓶稳稳地落在渡边的手心里,明明是个体育废,在接水瓶这种花哨的技巧上却颇有心得。她的眼睛里有光,村濑想,如同那天帝光祭表演的渡边,把话筒高高地举起,一瞬间杂音响彻整个场馆,坐在台下的村濑仿佛被她照耀到了一样激动得浑身发颤。
      平时像死水一样死气沉沉的,却突然在某一刻发起光来,坚定的、温和的、强大的。
      如同村濑向往的。
      “渡边同学,真的太帅气了,”村濑说,“我很喜欢这样帅气的渡边灯里。”
      以如此憧憬的口吻诉说着对自己的喜欢,渡边僵在原地,她被动地和村濑四目相对,对方眼里的憧憬几乎要融化了她,与此同时在胸腔鼓动起的是从未有过的悸动,口舌干燥。这是第一个如此认可我的人吧?渡边想,搞什么啊,我这种人……有什么好憧憬的啊?
      她只能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村濑大概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不得了的两个字,慌忙低下头拨弄自己的书本页脚。
      集合的哨声响起,同学们哀声叹气,篮球被拍在地上再扔进装球的推车里。村濑把书留在座位旁,他的慌张惹来了渡边的笑,还来不及小声抱怨一句“请别笑话我了”,滚到渡边脚边的篮球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像是拨开人群来到他们面前,渡边弯腰捡起篮球时,正巧看到赤司站在她的五步外,微笑地看着她和村濑两人。
      他向她伸出手,声音不算大,但周围的同学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灯里,把球递给我。”
      是灯里,而不是渡边。
      渡边灯里从没喊过赤司的名字,但赤司私底下偶尔会喊她的名字,比起亲昵更像是一种由上及下不带任何感情的俯视,这是赤司第一次在公众场合用名字称呼她,不是同学间客气的“渡边”,而是赤司特有的命令式的掷地有声的“灯里”。
      又是那种命令的感觉,渡边抓着球的指关节过于用力甚至有些发白。
      所以说……不要命令我啊。
      所以她用力将篮球向离她不过两米远的推车里投去,篮球在推车里弹了几下稳稳地落在了角落。
      这是无异于挑衅的行为。赤司征十郎的一边眼睛的虹膜周围隐隐闪烁着金色,他像是被刺痛到低头用手捂住那一只眼睛,脑海里回荡着谁冰冷的声音,重复说,要失控了,你控制的一切都要失控了。
      够了,他对那个声音大声说。
      那圈金色终于消失了。
      扔完球的渡边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球脱手的那一刻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本来可以用更温和的处理方式解决的,偏偏选了最糟糕的一条路。大概是因为被赤司那命令式的口吻刺激到了,一直以来在绝对正确的赤司的阴影下生活着,即使大胆地和他说自己对胜利的新理解,也只是被对方冷淡地嘲讽说“对胜利的理解太肤浅”。就好像他不需要渡边灯里,他需要的是某人的服从。
      可是完全没有和赤司闹僵的想法。
      渡边抿着嘴唇,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掌,打算走过去和赤司低声下气地扯个谎解释一下,对方只是抬眼晦涩地看着她。
      “村濑,”他对渡边身后吓得不敢说话的男生说,“集合了。”
      像是回到了渡边退出篮球部前的日子。偶尔遇到了像是公事公办的谈几句,赤司语气平淡,笑意不达眼底,比起鼓励更多是看破不说破的无所谓。
      赤司端的是波澜不惊,渡边却意外地不适起来,走在回家的路上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身后有没有人,想起他曾陪自己蹲在街边听自己哭着讲受的委屈仍像梦一样,更不用提电车上那一通无聊的关于桃井和黑子的对话。
      明明这才是她和赤司征十郎的正常相处模式,两个维度的人互不干扰,名流聚会上偶遇寒暄几句,或者是他在学校里出于长辈的缘故不着痕迹地提携她。
      只是从前一阵子过于频繁的接触中抽身而出回到正常生活而已。
      她不懂这种别扭感到底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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