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梦》濯吾

4、亲情

　　要想教会她人类的情感，要从哪里开始呢说实话，情感这种东西根本没法教的吧……他忍不住又看了被命名为I7-0的机器人，此时两个人正围坐在圆桌旁边，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差别，不过冷漠了点，不过我也没怎么接触过普通的女孩子就是了。不过，无论是怎么看，她都是那么的美啊。有首诗就写的好不是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还是“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此时他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宅男本性，正在搜肠刮肚的想着如何形容她。其实并不是因为他太过于大惊小怪，而是人工设计出的容貌实在是太过绮丽。从公共汽车上一群人聚焦过来的视线中他就能清楚地感受到“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今天是周六的早上，吃完早饭后，因为获得巨款而感到良心不安的墨染同学正襟危坐的坐在她的对面。而I7-0则有些困惑的看着他推过来的本子和笔。
　　“名字。你总要有个名字吧。”他指手画脚的比划到。
　　“名字？我，不太明白，如果有编号不是就行了吗？”而她缓缓的摇着头，表达着自己的困惑。
　　“你看，我是有名字的，我叫墨染，而我身边的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名字就是类似于编号这样的东西，不过叫起来更方便一点，你想，如果我叫你的编号的话，每次都会花上很长的时间。”
　　“那么，名字要怎么取呢？”碧蓝如水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
　　“这个嘛，一般都是孩子继承父母的姓氏，对于你来说，创造者青堂副所长应该就相当于你的父亲那样的存在吧，或许也不是？”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嗯？是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青堂副所长就像是我的亲人那样的存在，虽然我并没有真正的亲人，但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他教会了我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且他也很努力的让我去理解那些美的东西。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且还拥有着知性，认为他是我的父亲并不为过。但他一直都是叫我的编号的，取名字真的不要紧么？”
　　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墨染的心里蔓延出来，是的，她只是一台机械，不管所用材料为何，她都只是一台机械，不管她的容貌为何，也是独立于人类之外的存在。但他完全无法将她视作家电那样的机械，并非因为她的外貌，而是因为她的心灵是如此的纯净无暇，那是人类具有的善性和美的具现。
　　“你的名字就叫青玉如何。”美人如玉，这个名字倒是十分合适。鬼使神差的，他莫名想到了这个名字。没想到我还挺有取名字的天赋的，他暗自思忖着。
　　“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吗？我在一些书本上看到人类好像是有一种叫做家庭的群体形式。”
　　她对于自己的名字毫不在意反而问出了个离题万里的问题，一时间，他却无法回答。“是的，自己也是有家庭的，虽然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但自己已经疏远父母很久了，自从自己开始独立生活起，每年只回去看望一两次他们。”
　　“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因此他的父母对他寄予了厚望。他们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但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培养他。父亲是个卡车司机，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脾气很坏，小时候每次只要自己考不到他心目中的分数就要被狠狠的修理一顿，相比于□□上的痛楚，更痛苦的是在精神上。那些强调自己成绩的大吼大叫似乎在展示自己关心成绩更甚于关心他的感受，他在小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内心很脆弱的人，会为了人鱼公主最后变成泡沫而流泪，也会为了凋零的花而驻足观望，他受到打击的时候会长时间的一蹶不振，他也不知如何排遣。但父母的教育使他把自己内心的软弱藏了起来，只能尽力去伪装出一个奋力向前的人的样子，其实自己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父母经常吵架，母亲的责怪无外乎就是父亲的无能，生活的不易，父亲则抱怨自己为家庭做出的牺牲。攻击有时候还会延续到他的身上去，若不是他的拖累，现在生活显然会好得多，读书不好又不擅长运动。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想把自己缩成一滩烂泥，不引人注目，也听不到世界上的任何声音。但在他试图这么做时，吵架时常还会演变成打架，厨房里一片乒乒乓乓的声音，锅碗瓢盆都被打掉在地上。那些恐怖而巨大的声响，碎玻璃渣滚动的声音，人的谩骂声混杂成一团，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的回响。”
　　“在一次他考试考砸了之后，他的母亲将他养的小猫扔了出去，疾驰而过的车将那只猫碾成了一滩肉泥，混着内脏和血液在地面上肆无忌惮的流淌。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的面前流逝了，曾经有着能够舔舐他的手的温暖湿润的舌头不复存在了，一身柔顺的毛发混杂在血肉中也看不出来了，曾经那双微眯着的蓝色眼睛也消失了。在他看来这只猫是能够理解他的感受的伙伴，拥有了情感那与人又有何异，如此轻易地杀死某种程度上比人类还要好的存在，那么，人又何以为人呢？他很愤怒，但极度的愤怒却变成了冷静。第二天父母为了那只小猫带他去外面吃了一顿饭，但在这之后他的心已经冷却了。他变得内向而敏感，不愿意与他人交流也不想和他人交流，他对爱十分淡漠，因为他感觉不到。在他的眼中，人性是黑暗的，人与人之间也是冷漠的，这就是他的感受。”
　　“再后来，他上了初中上了大学，却始终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虽然他已经体谅了父母的不易，但那深深的隔阂却始终存在着。”
　　他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告诉了她自己的家庭关系。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些呢，以她简单的逻辑来思考，也未必能够理清其中的关系。但讲出这些就好像拔出了自己心中的一根毒针，原本它插在心头逐渐的腐化变质，现在他感到好受多了。这是不能向他人倾诉的事情，即使向他人倾诉了也不可能得到理解，但在面对她这样非人的存在时，即使一吐为快也无妨。是的，应该是这样的，他默默的看着对面的女孩。
　　“那么，为什么不去看看他们呢？”她轻快的问道。
　　“你真的听明白我的事情了吗？”他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有些诧异。
　　“如果人与人之间出了矛盾的话，那么不是经过一番谈话然后就能和解了吗。”她用那双天真的眼眸看着他。
　　“和自己的心和解谈何容易。”他苦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