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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积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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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刚一落地,姜凌声就知道大事不妙,铺天盖地都是未接电话和询问短信,前期没什么人,只不过是社交平台的基础问候,后期就基本全是未接电话了,她没存但记得属于元问母亲的得有上百个,樊庆的也不少,近一段时间比较多的是一个陌生号码,都让她心里不安得很。
助理用借口送走了公司安排过来的司机,想着私下给她汇报汇报这几天的情况,一瞧她脸色不对,叹了口气说到:“最近这要债的人真是越来越疯狂了,也不干您的事,怎么还能找上冉小姐呢?”
姜凌声回过神,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摊上这种亲戚了,没办法。”
看似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元问,可实际上,最先发现元问不见的人却是姜凌声。
那天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下午,上午刚刚分别的她们说好,元问去公司处理完相关事务后,会在她们常去的餐厅定好位置,以纪念她们相识的第十四个年头。
可元问却在中午打来电话,说家中亲戚联系,转告母亲病危,可能是最后一面,自己须得赶回去一趟。
也不是第一次了,虽不能说是尽然,可大多数时候都是骗局,姜凌声向元问求了又求,元问却说自己有向与母亲离婚多年的父亲求证,信息应该是可靠的,还是离开了。
直到现在姜凌声都还是后怕,当晚赶到的元问在给她报了个平安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消息,然后是元问母亲疯狂的电话轰炸,那个女人一直在电话那头叫嚷着元问出了事故,让她务必亲自赶过去一趟,模糊的背景音却是许多人商量着如何将赶回去的她制服。
姜凌声想着元问毕竟是亲生女儿,有母亲镇场,那群人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于是第一时间向公司申请了外派出差,又用家中亲戚以自己的名义借高利贷为由,要求助理解决掉一切不合理的来电,并特意嘱咐,不择手段的要债人甚至可能以元问为借口骚扰,她已经和元问通过气,元问近期会回家避一避,只要助理能安排好一切,后续都可以解决。
助理果然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樊庆的电话都是在再三拒绝后才报给了姜凌声请示。
一切的一切都很妥当,唯一不足的是,风头过去之后,首先联系她的不是元问,而是一头雾水却明显态度恶劣的樊庆,以及元问那个向来对她冷嘲热讽的朋友唐舒窈。
她们都有了元问的消息,再结合她们奇异的态度,只能说明,元问已经脱险,且知道了她姜凌声的所作所为。
“是送您回家吗?”助理突然出声,将姜凌声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不用,你把车开回公司。”姜凌声四处望了望,很快发现了附近的百货商场,“就在这儿停吧,我给元问买点礼物。”
助理笑着将车停下:“真羡慕冉小姐有您这么好的闺蜜。”
姜凌声被她说得一愣,笑容有些挂不住,赶忙催促她走了。
百货商场是多年的老牌子了,最近因为新品牌的入驻热闹了不少,姜凌声赶着时间,也没空在意那些,直奔其中元问经常光顾的一个珠宝品牌。
店员不算客气,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大概预估了此人的消费水平,选择了对应的服务态度问:“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姜凌声也知道今天自己这穿着什么水平,不愿和她计较:“选婚戒。”
店员又是上下将她打量一番,望了望她身后来来往往的人,把她往里面引:“您是有看好的款还是我为您推荐几款?”
来得匆忙,再加上对这个品牌不太了解,只是刚才在官方网页随意看了看,姜凌声实在是没有头绪,只好说:“Dreamland系列任意一款,6号,价格二十万以内就可以。”
“这个系列款式挺多的,任意一款也不好界定,您需要挑选试戴一下吗?”店员说得委婉,“或者需要我为您推荐一下对戒吗?”
这个系列多是订婚用,全是看着唬人又大又不方便的款,瞧她一个女人孤身前来匆忙选定订婚款的模样,且看着也不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水准,这会儿已经在心里自动把她划定为男方不愿,须得她拉下身段自导自演的一类,看样子男方要么是没想进行这一步,要么是想跳过这一步,说不准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故事。
要是前者,挑选符合自己心意的,在失败后当个装饰品也挺好;要是后者,直接选对戒也算给双方留了面子。
店员的语焉不详总算引起了姜凌声的注意,瞧那面上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盯着她的工作牌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帮别人买的,不是重要的人,随便一款就好。”
婚戒都不来自己挑,找的人还不上心,多半是高攀或者不正当,店员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面上表情相当精彩,猜测姜凌声也就是个跑腿的,听她的意见挑了一款当打发了。
也不知道这十来万换来的石头能不能给当下的僵局带来转机。
转机从樊庆的助理开始。
小伙子今天得到任务,要去医科大接人,才刚到半路,又得了消息,让他中途捎带冉小姐的室友一程。
据助理小哥的说法,樊总编原本是安排了他今天前往医科大将元问接到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下的公寓,再陪她添置一些东西,但中途接到了姜凌声之后有了新任务——负责将二人送回茗秋庭的住处。
医科大那头元问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也不想麻烦别人,拎着她的小包跑到了人少的南门等着,白邑颜执意要送,两人就找了处附近的咖啡店避风。
咖啡店位置显眼,都不用联系,姜凌声一眼就瞧见了店里头交谈甚欢的两人,相比于瘦弱了许多的元问,她首先注意到了面容明丽的白邑颜。
那女人一头中长发,波浪烫得很整齐,驼色大衣衬着个子很高挑,别处未着配饰,但腕上的表绝对价值不菲,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过于明艳的长相,怎么瞧都侵略性十足,让一旁矮了她半个头的元问瞧着像个刻意安放的陪衬。
那种长相,以姜凌声的视角看过去就十分不美好,她狭隘地认为,那样的人最好是不要站在元问身边。
助理小哥不能理解她的出神,见元问看见自己,准备下车帮忙拎东西,临下车时又觉着得问问同行者的意见:“您要下去吗?”
选择权已经不在姜凌声本人手里了,她摸了摸外套兜里的戒指盒,认命似的下了车。
元问原本在同白邑颜说话,二人刚互留了号码,约好了日后再聚,白邑颜还向她发出了乔迁宴的邀请,二人正要商量着敲定日期,一偏头,不远处的车旁站了个面色凝重的姜凌声。
姜凌声应该是过得很好。虽然刻意卸去了唇妆,妆面有些单薄,但面色还是红润的;风吹乱了一头长发,可精心保养下,并不能成功配合她沉重的面色;她甚至还穿了一件心仪了许久,却因为价格迟迟没能下定决心的新外套。
面相上来看,姜凌声其实有些偏凶相,颧骨稍有些高,眼大,瞳仁却小,凝神目视时看着凶恶,眉眼低垂时瞧着敷衍,但总体来看还是不错的,听说最近时兴这种长相,她妆容服饰细致讲究,看着还是要比元问出挑些。
她这会儿看白邑颜的眼神就有些凶恶,大概是那表情元问也看见了,没了介绍两人认识的兴致,只礼貌向白邑颜道了谢,应下了乔迁宴的邀请就匆匆告别。
医科大到茗秋庭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开车大约十来分钟的路程,助理小哥原本是要把两人送到西门,元问想着他忙,半途下车让他走了。
一路没得到一个正眼的姜凌声却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她,有什么怨气要私下说,大气都不敢出,拎着东西一路把元问领到了家门口。
物业的人之前就告知过,房门果然换了锁,老式的防盗门锁换成了指纹锁,倒也有钥匙孔,可仔细找找,粘在门口鞋柜后边的备用钥匙已经解决掉了,新的也没有填补上,只能摸到胶带残留的印迹。
姜凌声略带讨好地将指纹锁演示给元问看:“一会儿把你的指纹也录入进去。”
“不用了。”元问盯着她新做的指甲看了一会儿,眼眸垂了下去,“给我把钥匙就可以。”
一直处在困惑中的姜凌声总算反应过来,她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并不能让她看上去像是有人记挂在心上,表现不出来的话,至少得说出来。
这样想着,她借着二人站位,从后边拉住了元问的衣袖,关上门的同时,轻轻一牵带,将元问控制在了玄关附近,俯身试探性地亲了亲她的嘴角。
元问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说:“我去做午饭。”
近五个月没人的屋子,冰箱里存着的速冻饺子可能都要过期了,哪里凑得齐什么午饭,姜凌声当她饿迟钝了,趁这机会向她认错:
“我错了——公司临时外派出差,还是个机密项目,没法与外界联系,原谅我好不好?”
说谎不是个好习惯,姜凌声在这方面大概是没什么天分,后天努力努力,公司事务上骗骗外人还是可以,可一骗熟悉的人就心虚得不行,总要用指甲挠点什么东西来缓解紧张。
“我们说过的,”元问瞟了瞟她挠玄关的手,“非必要的时候尽量坦诚。”
“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你妈妈。”姜凌声一下没了气势,收回了出卖自己的手,“一想到自己可能要面对她就惶恐得不行,也没脸见她。”
姜凌声说得很动情,手已经伸进衣兜握住了戒指盒,打算就着元问缓和的表情顺水推舟,在酝酿了情绪之后单膝下跪结束这一场闹剧。
“我们说过的,”元问静静看着她,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非必要的时候尽量坦诚。”
姜凌声抬头去看元问,去看她波澜不惊的眸子,去看她平静如水的面色,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虚伪并不能隐瞒什么,现在也没到“必要”的时候,只好推翻之前的说法:
“因为害怕——你失踪这么久,樊庆没有一声不响炒了你,唐舒窈想尽一切办法在找你。可我没有这个资本,我有房贷有车贷,一旦失踪,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从窗口跳下去就是我的归宿。”
这是实话,明显带着怨怼,但谁不是带着怨怼呢?姜凌声体面诉说着她的不易,可元问与外界隔绝的几个月里也并不比她好过。
怨怼遇上怨怼,总得有人占上风,大概是姜凌声说得太情真意切,也可能是双方都不想挑起争吵,元问主动败在了这场博弈当中,企图迅速结束这一话题。
姜凌声却被她失望的神色刺激到,以为她要质问,开口打断她:“你知道的,我不敢报警,也并不觉得会有用。”
说着,疲惫地掏出已经捂热的戒指盒,放在了元问手上:“买的六号,试试吧。”
戒指是时下很流行的款式,又大又夸张,灯光下稍一转动都很晃眼,成色不算很好,看品牌却也能猜出价格,以二人目前的经济水平来看,显得有些奢侈了。
可以说元问并不喜欢,但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束争吵的方式了,她也只能选择拿出来在无名指试戴了一番。
“好像是有些大了。”元问试了又试,却怎么也固定不住,稍一活动就会滑脱,“先收起来,再说吧。”
一直处在自己情绪里的姜凌声却以为那是她敷衍推脱的借口,不信邪似的争抢过来,抱着一定要替她戴上的决心和她推搡起来。
元问原本是没在拒绝的,只是稍有些抗拒姜凌声强硬的态度,可戒指越是带不上姜凌声就越急躁,尖锐的指甲好几次划破了元问的手背。
终于,在挣扎中,戒指上镶嵌的钻石将二人一同割伤,姜凌声自己痛得惊叫一声,争执总算停了下来。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自己没错,可这会儿又都觉得自己错了。
至少姜凌声是这样的,再道歉已经没有意义了,她迫切需要一点东西来证明自己,故而想到了元问锁在保险箱里的东西。
保险箱被放在二人卧室的衣柜里,一开始是姜凌声提议,用来存放一些机密文件的,到后来,家里的重要证件、贵重的珠宝首饰、二人互赠的纪念品等等,都被放在了里头。
姜凌声循着记忆从中取出了另一个戒指盒。
戒指盒已经很老旧了,是早些年银楼常用来包装首饰的纸盒,外边还印着银楼的名称和地址,用的是某种曾今极亮眼如今却灰暗下去的红色。
里头装着另一枚戒指,没有钻,不过是稍有些发黄的素圈,内圈刻着店名和材质。
元问还是站在玄关附近,眼见着姜凌声视若珍宝的将戒指捧到她跟前,要替她戴上,她也没有拒绝。
戒指确实是很古早的款式了,舒适度却比那华而不实的钻戒好得多,但又因为过于古早,是早十几年的老东西了,如今再戴,尺寸已经不合适,最后堪堪卡在元问左手无名指的第二指节。
“新买的戒指换过就好,可以了,凌声。”元问平静看着想要再挣扎一番,却碍于方才的不愉快没敢动手的姜凌声,“这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