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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谌彦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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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试的是女三号的戏,外头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副导演也在里头混着,正看脸看气质进行初筛。
不算重要的角色,但要求容貌清秀、体态端正,最好是能灵动一些,带些刁蛮任性为佳,还不能抢了女主角风头。
“你、你、你……”副导演凭着经验选了几个,里头有不认识的,有嘱咐着塞进来的,但都不太让人满意,只能先试了,“台词不多,就三四句,都加把劲。”
先上了两个姑娘,不是很行,一个把任性演绎成了撒泼,一个木头似的不灵动,第三个是唐舒窈。
女三号的角色说白了就是男女主角之间的媒介,要灵动却不能太聪明,照剧本的意思得有点小动作,又要注意不能演得跟多动症似的,很难把握那个度。
“我不走。”唐舒窈演之前就觉得剧本里的跺脚有些做作,抱着行就行不行就算的态度自作主张换成了偏头,“做错的又不是我,要么我今天留在这儿,要么你打死我抬走。”
有那么点意思了。
“年纪是大了点……”导演瞧着副导演撇着嘴使了半天眼色,总算认出试戏这位是资方的人,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将唐舒窈又打量了一遍,问:“巴掌真打能接受吗?”
敢点头事情就算成了。
成是不成外头的助理不知道,蹲在门口啃刚出锅的苞米啃得正香,猜想要是自己啃完这根还不成就是没戏了。
在想着,屁 股被人踹了一脚,手里剩的苞米地上滚了几圈,均匀上了层灰后彻底报废。
“再给你买两根。”唐舒窈怕她急了咬人,先一步驳了这个可能,压低了声音问:“打听得怎么样?”
助理四下张望一阵,鬼鬼祟祟凑到她耳边:“打听到了,听意思只负责给剧本捋时间线,但应该是有要培养的意思,让跟组来着,下午就要叫过来问情况。”
唐舒窈领着她去卖玉米的摊车,买了一堆赔给她,趁她高兴仔细交代:“你想办法托人给安排好一点的房间,里头东西你给备好,但也别搞太特殊。”
她午后还有稳固自己资方背景的大事,交代完,场内又逛了两圈就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助理不要吃多了不消化,也灌点别的,能报账。
助理贪嘴却不贪心,一大袋子苞米够她啃一会儿了,她也就一直在面试场地附近闲逛,中途副导演出来吃饭,认出她,想领着她一块儿,也没能把她领走。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午离的试戏结束还有一会儿的时候,等的人终于过来了,见着人没发现自己,也不声张,悄摸找了个角落蹲着等人出来。
元问是先与负责联络公司和剧组的人见了个面,谈得还算顺利,那人又提起今天有试戏,让她过来跟着看看,不方便同行,就放她一个人过来了。
与导演见了一面,是个敞亮人,直言本就不太希望编剧跟组,是有人嘱咐,知道送来的是得看中,有心栽培,否则不会让非科班出身的人来扰他进度,跟组是可以,不要发表意见,稍微跟几场就可以了。
元问知他身份地位,老实觉得要是拿得住,能算是赚钱的又一个门路,仔细听了提点,知道通知来之前老实等着就好,从副导演那儿提前领了工作牌就退了出去。
助理啃了将近一中午苞米,牙都快啃豁了,总算把人等出来,当即甩了东西叫人:“元问姐!”
元问见是她,很是诧异,不着痕迹观察一番,喜欢找茬那位并不在,放松了些,看人像是等久没有吃饭的样子,于是领到一边的小摊上挑了挺大几个地瓜,才问她:“你怎么来了?”
“等你来着。”助理明知唐舒窈打听元问的事都是暗中进行,仍看在地瓜的面子上把苞米给卖了,“我姐怕你头一次上剧组不习惯,仗着她男人的势力推了好些活,这里混了个女三号来。”
元问被她逗笑了,想着唐舒窈知道这话的脸色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人呢?”
“她男人前妻最近闹得厉害,要时常盯着,所以就回去了。”助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深深体谅老板的辛苦,拿人工资总要说人好话,在元问面前多了两句嘴,是但凡见面都要提的:“三个朋友总是有一个要受冷落,都是这样,姐你和姜小姐玩得再好,当哄孩子一样也哄哄她,她现在就住在元景馨苑,看你和人合住酸得不行,所以才给你钥匙的。”
话是这么个意思,但说得有点玄乎,唐舒窈拢共就那么几套房子,之前就一直住在元景馨苑,离元问公司最近的只有此处,挑这套肯定是用了心,酸人还不至于,也是唐舒窈嘴严,助理一直不知道元问同姜凌声的关系,摸着情况脑补了一出昔日好姐妹为友情偏颇反目的戏码,一直当做规劝手段来着。
元问之前是听过就算了,知道唐舒窈脾气,只要自己和姜凌声在一起一日,她怄气就能怄到天边去,但助理念得多了,今日还为了转达唐舒窈的心意和情况受冻许久,得承情,于是说:“事我记下了,只是她一直在气头上,我也说不上话,詹总前妻的事你多护着她。”
话听完,助理应下,想着还有老板吩咐的事情要办,抱着一口袋地瓜告辞。
元问这会儿得回公司。公司年会已过,元旦只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人事那边没来消息,但先前与她对接的编辑忧心她是被樊庆硬塞进来,很多事不明白要听闲话,元旦刚过就让她去公司熟悉一下业务,元问碍于联系她和剧组的人也催得紧,一直在商议,人编辑那边催了好几回都给推了,昨天才终于应下,说是今天事情顺利一定去。
负责对接的编辑老资历了,尤其重情,总有些关爱之情泛滥,公司里不少都是他手底下学出来的,元问自公司迁址时就是他负责,这么些年从来没红过脸,一直是把元问的事当做自己的在操心,事无巨细掰开揉碎讲了又讲,好一会儿才把人亲自送到楼下。
元问本不想劳烦他,但他言明有事要讲,也确实是讲了件怪事,先递出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而后说:
“这两个号码从去年年底就开始轮流往服务部打电话,也不说是谁或者找谁,都是接通了就挂断,就没当回事,之后停了一阵,元旦过后又开始打过来,说是找你的,问是什么事也不说,服务部本来都不打算管,但前几天遇见和我提了几句,我才发现两个都是你老家那边的号码,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一个座机一个手机,确实是琴州的号码,甚至都不是别处,就是瑞庆本地的号码,座机号码有些眼熟,元问心知这不是他分内之事,亏得有人留心,忙表示感谢,也请他帮忙告知服务部一声,要是再有人联系,直接把自己的号码给出去就好。
编辑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把她的请求记下,问了句别的:“这次跟组要跟多久?”
元问以为他仍是忧心自己上任的事,故而把事说得很细:“开机得到夏天,已经正式上班,应该只是挑周末跟,不会耽误工作。”
“也好。”编辑点头表示认同,觉得有樊庆坐镇,她还是在公司稳妥,“总编看中你,你在公司也能帮衬她一点。”
说罢,也不等元问反应,径自挥手走了。
一旁前台值班的小姑娘等这会儿等很久了,方才两人谈话她不好插嘴,憋了很久,生怕人跑了,赶紧打了个招呼。
白天两个前台值班,这次的两个都认得,其中一个还是上次在地铁里碰见的那位,首先见着就是为分来的特产向元问表示感谢,而后拿出一个箱子紧跟着又道起了歉。
“元问姐,对不起,你嘱咐的东西没能扔成,保洁阿姨拆箱子的时候在箱子下发现了一封信,我们怕扔错就给你留下了,另找了个箱子装着,实在是抱歉。”
东西都还在,被信压在了底下。
元问道了谢,抱着箱子去了公司外稍远处的垃圾桶,只拿了信,别的东西全都就地解决。
信由牛皮纸信封装着,里头两页纸,洋洋洒洒写了整篇,两行一个“担心”,每段一个“为你好”,总结下来就两个意思:姓姜的女人绝非良人,送你进治疗中心实为你好;不要害怕,过年得了空可回家看看,一家老小都盼着。
元问自离开家以来完全是断了消息,直到高考关乎到户籍的事才有了联系,正经往来也就这几年的事,父亲那边只过年节礼往来问候两声,不见面有十四年了,母亲是通过樊庆联系上,陆陆续续见过几面,都还没熟络起来,只是关系稍有缓和,转头就被诓骗回去弄了个遍体鳞伤,紧跟着送来一封言语温和的信,不知是被女儿逃跑时的激烈反应吓到,还是打算在斩断女儿与姜凌声关系这事上徐徐图之。
一封信还参不透,但信的末尾落了一句话:过年回家提前给个消息。
“要过年了啊……”元问抬头四处望了望,才注意到附近的商铺已经开始张罗春节的事,想起自己翻了年,立春一过就是二十九的年纪了,父亲家的那位小弟也将要十四。
之前是没联系上,条件也不允许,但自工作以来,元问每年都有记着日子往家里送年礼。母亲是越冬的新衣和打发家里孩子的压岁钱,父亲是应酬亲友的烟酒,小弟是时兴的糖果和游戏,小弟母亲原本是没有的,只是因为某年瞅见了元问寄给姑姑的护肤品,朝父亲抱怨了几句,元问便记着再难也给她捎带一份,图个清静。
东西多,要准备一阵,又怕路况不好,一路要耽搁,见着今天天气不错,元问便想着顺便买一些。
附近有几家商场,元问一一逛过去,发现了一家新开的糖果铺子,铺面很大,暖黄的灯光照着一屋子稀奇古怪的糖果,配上那精美的包装和不菲的价格,确实是不错的送人礼物。
正挑着,有人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回头一看,是许久不见的白邑颜。
其实也不算太久,小半个月的样子,但白邑颜变化挺大,剪了短发,染了新发色,没穿什么厚实衣服,倒是那坠着老长一对兔子耳朵的卫衣挺惹眼。
也许是动作有些大,兔子的左耳朵好巧不巧卡进了卫衣腰间堆出来的褶皱里,元问和她聊了好一会儿注意力都被那只耳朵吸引着,忍了好半天没忍住,告罪一声,将兔子耳朵提了出来。
趁着元问侧身,白邑颜赶紧借着遮掩往她耳边凑,颇有些神秘地说:“好像有人跟着你。”
像是怕元问不信,又联想到元问之前的遭遇,白邑颜小幅度比划着描述了跟踪的人:十五六岁的少年,大眼睛,人却瘦弱得只剩个架子,背着老大一个旅行包,这样冷的天,明明看着不像是白邑颜这种从家直接赶到商场的,却只穿了薄薄几件秋装外套,冻得青紫的脸配上一脑袋卷毛,像是负气离家出走的孩子,刚才看见人时正躲在楼层拐角附近。
元问看着她比划了好一会儿,咂摸出点意思来,问:“有什么明显一点的特征吗?”
白邑颜被她问得一愣,刚才只是瞧着不对劲观察了一会儿,怕是自己疑心,没敢瞧太仔细,真要问倒也有一处:“锁骨那儿好像有个伤疤,也像胎记,我只匆匆瞟了一眼,不确定有没有。”
这么说元问反应过来了,“老家那边相熟的一个小朋友,应该是偶然遇见了。”
不是坏人,却也没说打个招呼,白邑颜不便多问,想着二人反正是遇上了,提议一起逛逛。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商场里再暖和,驱驱冬寒还是要的,正巧商场四楼有家名头挺响的火锅店,门口等号的人坐了好几排,白邑颜早来排了号,原想中午来一顿,谁知道这一排就成了晚餐。
“有什么忌口吗?”白邑颜瞧元问没有点菜的意思,虽在应声,也未走神,却时不时朝外头瞧一眼,是心里揣着事,“这家黄喉和牛肚都挺新鲜的。”
元问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拿了菜单的小伙子却有些问题要问:“二位其实一个小锅就够了,另点的小锅也要一块儿上吗?”
不只锅底,每样都点了两份,元问不好多问,以为她原本就另请了人,却听白邑颜和人交代:“不了,只上一个,菜也只上一份,到时候再麻烦你们撤了另上。”
不是第一回见这种情况,有可能是队伍难排两号算一号用,也有可能是约好的人没能及时赶过来另留了一锅,小伙子见怪不怪,听了吩咐就去厨房了。
元问却不能当没听见,刚才一路上来,到底是没忍住,看那孩子穿得单薄,给买了件冬衣,想来是自己的举动引起了白邑颜的注意,以为那孩子沾亲带故,顺带照拂一下。
白邑颜一边注意着新上的菜,一边说:“一会儿让孩子进来吃点,要是不方便见面,衣服留在这,自己就发现了。”
她也没打算装不懂,说是认识的人,却不打招呼,要么是不方便说话,要么是关系卯着,但一路上来又给人买了冬衣,应该是揣着担心,这人大老远赶来,总不能让人家连顿饭都吃不上。
人家一片好意,元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她脑袋上顶着好大几个人情,还都是自己欠的,开始回忆自己怎么就交了个挺靠谱的朋友,一时没能想出什么话来应答。
好像都是巧合。第一次见面是在高架上,原本早该去接人的白钲突然有了任务,延迟的时间刚好够白邑颜在高架上遇见一个半死不活的元问;第二次正好在元问出院那天,听当事人的意思是那天刚好去取体检报告,顺路遇上捎带一程;第三次就是今天了,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原本是来买年礼,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你了。”白邑颜没注意元问正在思考,自己倒先提了句巧,“还想着在你回家过年之前约你出来吃顿饭呢。”
这话说出来有些怪,年节时候约朋友出来,要么熟悉的一群,要么要好的一个,两人认识不久,虽然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意思,但宋闻初在前,怎么都不该轮着元问。
但元问看她围着火锅忙的不可开交,思及她头顶的人情,福至心灵,突然对她说:“有空来我家玩吧,什么时候都可以,我给你包饺子。”
“好呀!”白邑颜立马就答应了,脑子里闪过的是第一次同元问做饭时二人聊起的鲅鱼饺子,答应完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不回家过年的吗?”
元问眸光闪了闪,神色却未变,笑着说:“就在这儿过,父母都不在家,回家待着也没有意思。”
一个家早就散了,父母也各有归处,再回去,是他们的家,却不是元问的家了。
“一个人过也挺好。”白邑颜有些想当然,自己却不觉得,“我也一个人过,好歹是能偷个懒。”
说是不回家,可没说是一个人过,答应姜凌声在前,元问不好再邀请她,只说了假期结束前自己一直有空,白邑颜什么时候想来做客都可以来,对方应得很爽快。
待到用餐结束,二人没争抢,硬币来了个正反面,开始负责点餐的小伙子观战一会儿,拿了单子来找白邑颜结帐,后续跟着来了人撤桌上新菜。
小伙子原本以为上了菜,第二波人自然会来,谁知高个的漂亮姑娘朝外头一指,指出了对面店铺门口徘徊的一个少年,让他去把人带进来,结束用餐的两人则是要走了。
怕自己空口无凭,就这么叫人进来人家未必会应,小伙子紧跟着两人到了店门口,掏出纸笔对里头像是主事的白邑颜说:“能麻烦您写个名字吗?要是那位帅哥误会我是骗子就不好了。”
元问回头看了眼仍在店门口徘徊的孩子,接过纸笔写了个名字。
白邑颜离得近,看见了,元问的字和人一样,不怎么出彩,没有龙飞凤舞,一笔一划字字分明,温柔而有力,姓氏倒有些少见。
姓谌,谌彦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