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十年》绿蚁小火炉

4、第 4 章

　　虽然过程艰辛，但好歹松鼠鱼是做出来了，卖相一般，但至少能够下口。
　　即使如此，安凌还是吃到了几次鱼鳞。
　　他不动声色地把鱼鳞吐到纸巾里再悄悄丢掉，他曾经满怀欣喜地为爱人做过许多次菜，深刻明白对方的期待和努力。
　　他其实不恨对方。
　　顾长清从未给过他什么承诺，本来就是他一厢情愿陷得太深，直至遍体鳞伤，才收起那一腔不为对方所看重的真心。
　　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顾长清到底在想什么了。
　　是弥补还是……
　　如果是爱，为什么对方会在他离开之后才说爱？有一种人只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从不珍惜手中紧握的人，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他再陷进去。
　　从前的一厢情愿已经足够了。
　　安凌吃完饭去洗了碗，顾长清想自己洗，但一来他手上全是伤不宜碰水和洗洁精，二来安凌也不想欠他什么。
　　安凌边洗边想，要怎么才能拒绝他的示好。
　　突然之间一双手臂缠上了他的腰，热气凑近他的耳朵，顾长清还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
　　安凌一呆，他手上现在全是泡泡，顾长清弄脏的那个围裙已经扔了，他本来不想弄脏对方的衣服，但是下一秒……
　　顾长清的脸就变得煞白了。
　　安凌脱了他的毛衣后，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泡泡擦了，嘴里吐出的话也是冷到极点：“我不像你那么随便，我只和我爱的人□□。”
　　顾长清僵住了，安凌把他擦过手的毛衣扔到他身上，就像扔一件不值钱的物品，连同自己，也被他彻底丢掉了。
　　他说，他只和爱的人□□，所以……
　　你不爱我了吗？
　　顾长清想问，又不敢问，他在厨房僵立了许久，直到被窗口透进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才把掉在地上的毛衣捡起来套上。
　　他用手指反复摸着胸前湿漉漉的一块，那是刚刚安凌擦手的地方，湿意和凉意渗进他手指的皮肤，也渗进他的心。
　　他走出厨房的时候，安凌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刚刚的事情所影响。
　　只有他……
　　顾长清轻咳了一声，想开口，却被安凌抬头向他看来的眸光所打断。
　　这双眼曾经承载过多么深厚的情谊，站在他身后只等一个回眸，他却未曾珍惜，如今这双眼再抬眼看他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情谊，只有令他心慌不已的冷静自持。
　　“下午我约了人换锁。”
　　只一句话，就把他打入了九重地狱。
　　是了，从前他把钥匙珍而重之地交给自己时，却是鲜少使用，如今他想要这一份特权了，对方又要夺走了。
　　不顾顾长清煞白的脸色，安凌继续道：“我们科室有一个去华西进修的名额，已经确定是我去，我会争取留在华西。”他顿了顿，移开眼，“我要走了，别再来找我了。”

　　其实顾小公子未必记得，自己曾经也对安凌说过这句话，但安凌却是记得的。
　　安凌说出这句无情的话时，也想起了九年前对方跟自己讲过的话。
　　顾小公子并非是一直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令人唏嘘的是，在顾小公子14岁那年，顾家遭遇了变故，起因似乎是顾老爷子轻信了某个门徒，给对方做了一笔担保，后来这个门徒不仅不还钱还跑路了，连带查到了顾老爷子的头上。如果当时顾老爷子能有钱还也就罢了，偏偏那一年顾家刚投了个房地产生意，一时资金链十分紧张，到了还款日还是还不上，银行就急了。这家借款银行背后有个大官员入了股，于是派了人来查，一不小心查出些顾老爷子别的问题来。
　　说来也是孽缘，顾老爷子跟银行里的一个女高管有点瓜葛，这位女高管监守自盗给顾老爷子批了许多不应当批的贷款，过程和手段都让人心惊。
　　查出来这一茬之后，顾老爷子从还不上一笔钱，到还不上许多笔钱，最后被指控骗取贷款，前前后后也不过一年。锒铛入狱的顾老爷子十分伤心，更放心不下自己老来得子的小儿子，怕他在A城受了委屈，被仇家追着跑，于是在入狱之前，托了一位好友，将顾长清的学籍转到外地去。
　　顾长清那时才多大，一个初二的小孩子，平日里也就是仗着中二和好身手横行无忌，一时间风头无两，如今树倒猢狲散，也有些凄凉之感了。原先有些小弟也是看上顾小公子出手阔绰，毕竟跟着他有肉吃是真的，那时顾长清落难了，自然也无力再去养一帮小朋友，就慢慢地散了。
　　14岁的顾长清已经懂很多事理，知道父亲有了牢狱之灾，发现家中的奴仆一个个离他而去，学校里的好友也慢慢不见踪影，把自己关在家中哭了一天一夜，也算是尝到了世态炎凉。
　　等他听说要转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除了哥哥，就剩下安凌了。
　　安凌本不是个主动的人，他一生的主动恐怕都放在了顾长清身上，15岁的安凌并不知道过于关注和在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看不下去顾小公子眼底的光彩慢慢熄灭，反正他身边，如今没有人前呼后拥，正好方便了安凌接近。
　　抓住一个顾长清落单的机会，安凌假装是与他同路，抓着书包带走在他旁边。
　　顾长清踢着石子低着头，闷闷不乐，哪里还有之前前呼后拥下巴往天上抬的骄傲样子？
　　安凌莫名地有点心疼，他抬头看着天空：“今天天气真好啊。”
　　顾长清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此时阴云密布，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根本沾不到一点点好天气的边。
　　想起自己没带伞，顾长清更郁闷了。
　　对方不回复，安凌也讪讪地不知如何是好。
　　安凌向来是独来独往，不强制自己合群，也不会离群索居，大概他就是那个最普通的孩子，既不耀眼，也不会被人遗忘。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主动接近一个人的经验。
　　好在走了没多远，天公作美，下雨了。
　　第一滴雨水打在脸上的时候，安凌用余光看了眼顾长清，正好看到一滴雨水落在顾长清的右眼，顾长清猝不及防，眼睫微颤，如同一朵花开在顾长清的睫毛上，又像一滴晶莹的泪水，打在了安凌的心上。
　　顾长清小嘴一抿，加快速度往前。
　　安凌连忙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雨伞，撑开后快步赶上。
　　顾长清一抬头，就看见雨幕被一把伞隔开，伞下面有个人在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