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浅浅入梦

3、初见

　　与往日下山不同，萧萧一路显得无精打采，捡着小树枝边走边拨弄路边长有五尺高的野草，偶尔还回头看看，好像只要回头，就会见着二师姐向她招手，喊她回莲花观。

　　俩人今日都重新换了一身行头，连默依旧随意地只用一根木簪子把头发盘起，只是换下了道袍，穿了件行动方便的素净衣裙。除了包袱和手上拎着的佩剑，与萧萧相比之下，连默倒是显得轻松自在得多。

　　萧萧临行前硬是被二师姐稍微梳妆打扮了一下，头上梳了个圆髻，别了个玉簪子，乌黑柔软的头发被洋洋洒洒披落下来。然后二师姐又为她穿戴上了比道袍繁琐些的鹅黄襦裙，看到萧萧总算有姑娘家家的气质才把她放开。

　　只是萧萧后背的行囊因塞满了师姐们的“爱心”显得有点过大，后面看起来既不像柔弱的女子，更不是大家闺秀，反倒如行走的小乌龟。

　　啃着干粮盘坐在树下的连默，看了看“别致”且双腿交叠而坐的萧萧，笑道：“二师姐是多担心你找不着目标，让你穿上这身行头？”

　　萧萧闷闷地瞟了连默一眼，小口地吃着糕点，表示不想说话。

　　连默见萧萧依旧闷不吭声，只好安慰道：“唉，你也别伤心了。这年头保命要紧，等平安度过十八岁，你把你相公休了，到时候再回莲花观不就行了？”

　　萧萧想了想，觉得这计划貌似不错。

　　随后，连默又说道：“不过，万一你嫁过去之后，反而乐不思蜀，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萧气恼地瞪了瞪连默，斥道：“我才不会呢！”

　　连默看萧萧总算愿意说话，便不再调侃，认真问道：“师父让你找所谓的人中龙凤，这茫茫大海，该如何去找？”

　　萧萧：“师父说此人能庇佑于我，兴许长得比较壮实可靠，武功高强。”随后又认真道：“此人还不能是和尚。”

　　连默：……

　　连默想了想，说：“我倒觉得不一定得武功高强的。天下之大，武林高手云集各处，强中还有强中手。谁是最厉害的我们还不得而知，最顶尖儿的高手没准儿还在为谁卖命呢。”

　　说着，连默又随口道：“我觉得这人必须得有权有势又有钱。你想啊，有权可以管制一切；有势可以镇压一切；有钱还能为所欲为，就连武林高手都得屈于此人，那这人绝对得是拔尖儿的，而这尖尖儿绝对担当得起人中龙凤四个字。”

　　萧萧听着觉得有点道理，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继续洗耳恭听。

　　连默按此走向继续对萧萧分析道：“天下之大，哪国最是富有？”

　　萧萧肯定道：“楚国。”

　　连默：“楚国里，谁有权有势又有钱？”

　　萧萧：“当今皇上。”

　　说完，萧萧一脸黑线，难不成要她找当今皇上？这…谁能说一下如何操作？

　　只见连默打了个响指，肯定地说道：“没错！”

　　“我的好萧萧呀！没想到你要当皇妃了。”随即，连默露出谄媚的笑容。

　　萧萧恼道：“连默，你又拿我开玩笑！”

　　连默随后正色道：“我是说真的！茫茫大海，你去哪儿找你的真命天子庇佑你。还不如直接确定好对象，到时候上京托个关系把你引荐给皇上。最重要的是，师父算出你离这一劫还剩四个月，我这也是担心来不及。”

　　“你以为你不用做些别的准备？例如培养感情，找引荐之人，这些都要时日的。与其找一些不确定的人，还不如直接找万无一失的人庇佑你。”连默接着又说道。

　　萧萧觉得这简直太荒唐了，但又觉得连默说得在理。

　　“连默，万一是皇上要谋我命，我这不是正中下怀吗？”萧萧想了想，又担忧道。

　　连默肯定道：“我认为师父说的人中龙凤就是他。况，当今皇上气度恢弘，勤政爱民，只要你伺候的他体贴入微，他要你命做啥？”

　　说完，连默自己都觉得萧贵妃伺候皇上的画面煞是违和。

　　萧萧内心深受打击，最后心里只剩无限感慨，妃就妃吧，妾就妾吧。

　　只是，就算日后真的有机会入宫，想起乔大爷说皇上有龙阳之好，自己定还是个不受宠的妾。

　　萧萧最后只好安慰自己道：保命要紧！

　　随即俩人各揣着各自的心思，又再次启程，只是这会儿确定了地理位置——楚国汴京。

　　玄镜门

　　“此行离去，便代我问候你的母亲，让她勿念。”玄机子祥和地拍了怕年轻人的肩膀。

　　“外祖父请放心，彦儿会照看好母亲的。”后者朝玄机子谦逊又恭敬地行了行礼。

　　此青年便是楚国年纪轻轻就功绩显赫的护国将军东方彦，因受母亲玄氏之托前来祁山探望玄机子，在祁山已停留了三日，正准备下山回府。

　　“老夫老矣，若不是你执意要随你父亲行军打仗，老夫是真想将玄镜门交与你来打理。”玄机子无不惋惜道。

　　东方彦闻言笑道，“行军打仗，为国效力乃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彦儿只想随父亲般尽忠职守保家卫国。”

　　东方彦：“外祖父，彦儿尚且听闻你已收得一位得力弟子。”

　　玄机子点了点头：“尚且得力。近来老夫已遣他下山修炼。”

　　随后玄机子走近祁山的悬崖边缘，看了看无垠的远方，叹道：“如今世道才安稳不久，又有地方将生灵涂炭，总要有人去平息驱逐游荡在外的孤魂野鬼。”

　　东方彦听言，也陷入了沉思，看向那无垠飘渺的远处，那里正爆发着辽疆与仙漠交界的战乱。

　　战争时常令他陷入既矛盾又纠结的漩涡。战，保家卫国为本职，楚国百姓得以安生平定。而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要自己要用手中的利剑屠下各国兵将的头颅，溅生起更多的亡魂。

　　“你母亲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玄机子看了东方彦一眼。

　　“彦儿行军在外时定会万般照顾好自己，不让母亲担忧。”东方彦收回目光，回过神说道。

　　“少爷，你还说呢，莫不是夫人这两天找了红娘为你寻亲事，你也不会迟迟不肯下山，在祁山呆了足足三天。”林兆牵着马循声走向东方彦，直接戳出事实的真相。

　　林兆是从小就陪着东方彦长大的随从，为人耿直磊落，也时常陪同东方彦出征，照顾东方彦各方面的衣食寝居。

　　东方彦瞅了一眼林兆，朝玄机子讪道，“彦儿确实也是太久没见外祖父，所以才想前来探望。恰巧这段时日军中事务刚忙完，所以得空便来探望外祖父，并不只是受母亲的嘱托。”

　　玄机子一边寻思着，一边点头道：“说来你也二十了，是该成家了。确实该听听你母亲的安排。”

　　“这么想起来，你爹就是在二十的时候把你娘娶走的。”玄机子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那会儿玄瑶也才刚满十六。

　　只听东方彦正色道：“国家一日未安定，彦儿就不敢妄想儿女情长之事。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国尽一份绵薄之力，护百姓之太平，安平民之稳定。”

　　东方彦对此，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初心。

　　“行了，你就跟你父亲一个德行，赶快下山吧。”想到东方律，玄机子终是不耐地驱赶道。

　　“是，外祖父务必保重身体，彦儿就此告辞了。”东方彦说罢，再向玄机子行了礼。

　　随即，东方彦便翻身上马，一同和林兆下山而去。

　　被马匹扬起的尘土久久才落地，玄机子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身随手掐指一算，笑着摇了摇头，独自说道：“话且不要说得太满，该来的孽缘还是会来的。”

　　骊湖边

　　萧萧和连默一路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啃啃包袱里的干粮点心，总算把“龟壳”负担减轻下来。

　　正值午时，烈日高照，萧萧和连默终于徒步寻到了一片水域。但终究抵不过烈日的暴晒，所以俩人一看到湖泊，都迫不及待地往脸上泼水，饮饮野外甘洌的清泉。

　　随后，周身疲惫又困顿的她们在湖边寻了棵阴凉的大树，打算肆意地在树底下打个盹儿，再启程出发。

　　萧萧这个盹儿打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梦到师姐们过年给自己送了很多小玩意儿，大家围坐一团开心吃年夜饭；一会儿又梦到师父训斥她，让她大晚上去月光底下打坐到天亮；再一会儿又是和连默坐在茶馆里听乔大爷说捕鱼郎准备成亲了，心里那个膈应呀；转眼间又梦到楚国皇帝掐着她脖子说她意图不轨……

　　这个盹儿实属让人身心疲惫啊。

　　萧萧万没想到，把她从万劫不复的梦里摇醒的人竟是长着一副天人之姿的美男子，而不是直接把她敲醒的粗鲁连默。

　　一脸浑沌不自知的萧萧不适地眨了眨眼睛，呆楞地看着蹲在一旁面露关切的东方彦。只见眼前的男子身着青色缎衫，腰间佩着温润白玉，墨色长发用青丝带束起来，长发随风逸动，眉目微凝，正一眼关切地望着萧萧。

　　萧萧：我在哪里？他是谁？连默呢？

　　东方彦看了看面前一脸呆滞且睡眼惺忪的姑娘，又察看了一下周边静谧无异的环境，大致确定这位姑娘只是睡晕过去后，稍且放下心。

　　东方彦轻声道：“不知为何姑娘独自睡在荒山野岭之地？”

　　见男子浅浅开口，萧萧方稍微回过魂，轻眨了双眼，疑惑地瞄了瞄周围，只瞧见远处一名男子在河边淘水，并没见着连默，又望向东方彦，愣愣问：“你是谁？”

　　看着面前神色稍微清醒的姑娘，东方彦缓缓解释道：“在下姓东方，只是路过此地，见姑娘昏睡于此，瞧着神色痛苦，误以为姑娘受奸人所害。幸而姑娘无恙。”

　　想起刚刚揪心的梦，萧萧就觉得难受，午觉只是打个盹儿，睡了比没睡还累得慌。萧萧又侧头看了眼东方彦，觉着得亏被他摇醒，不然继续做梦下去，她一定没那勇气再继续去找那劳什子皇上。

　　萧萧：“多谢恩公救小女子于水深火热之中。”

　　东方彦：……

　　只是萧萧有点诧异，怎么醒来就不见连默呢？

　　“少爷，水盛好了。”只见岸边淘水的男子正往萧萧这边大步走来，看到萧萧睁着眼睛望向他，又说道：“哎？姑娘，你总算醒过来了。”

　　东方彦从林兆处接过两个皮水囊，又递了一个给萧萧：“烈日炎炎，姑娘不妨喝些水解解渴。”

　　萧萧望向面前气质卓然的东方彦，这谪仙般的男子对她投以关爱，小心肝都忍不住颤了颤，随后含羞地道了声谢。正准备恭敬地双手从东方彦手中接过水囊，一把剑直而有力地横了过面前，萧萧还没拿稳的水囊瞬时吧啦地掉在了地上。

　　东方彦和林兆反应极快，回旋立马避开了直指的利剑。

　　连默一手平稳地拿着剑，一手护了护身后的萧萧，眼睛犀利又警惕地看着面前两位陌生男子，厉声问道：“你们是谁？”

　　萧萧惊喜地蓦然出现的连默，问道：“连默，你跑哪去了？”

　　连默继续保持警惕的姿势：“在附近摘果子。”

　　东方彦淡然看着面前冒出的不速之客，来者护犊的态度瞬间让他了然于心：“看来是这位姑娘的同伴，失敬！”

　　萧萧看着连默直指东方彦道的剑锋，忙和连默解释了一番，扯了扯连默的袖子让其先把剑放下。

　　东方彦抬眼看了看天色，不愿在此耽搁太久，又朝萧萧客气地拱了拱手，“既是姑娘身体无恙，在下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说完，东方彦看了一眼林兆，示意继续启程上路。

　　遗憾地眼看着东方彦转身就要往不远处的马匹走去，萧萧蓦然发现被凄凉遗落在地的水囊，及时发声叫住了东方彦。

　　“东方公子慢着！”萧萧捡起掉地上的水囊，便小步向东方彦跑去。

　　连默：“哎！”

　　连默想把迈腿就跑的萧萧叫住…

　　连默：完蛋，颜狗附身！

　　东方彦止步转身回望，只见萧萧已经跑到他面前，一脸欣喜又害羞。颜狗萧随后拍了拍水袋上的泥土，又狗腿地双手把水囊递给了东方彦，眼睛望向东方彦时，似有星星在跃动。重新审视过东方彦的萧萧觉得心满意足了，便躬身地向他道了声谢。

　　她就是想多看几眼东方彦那俊俏的皮囊。哎呀，这东方公子是真好看哪！

　　东方彦拿过面前的水囊，看了眼跑过来后满眼欣喜的姑娘，京中曾有向他投去爱慕之意的女子，只是……从未见过有如此大胆且毫不遮掩的目光，反倒是东方彦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后者正用一双澄澈无辜又笑意盈盈的眼睛望着他，似是想要从他这儿寻得一丝夸奖，眼见其鬓边碎发正随风轻柔地挠了挠她那已被太阳晒红了的脸颊，仿若也无声地挠在自己心间。

　　一旁的林兆眼皮在跳：小姐，我觉得你在调戏我家少爷，但我没证据。

　　对视片刻，许是后面联想到某种动物，东方彦低头轻轻笑了笑，便礼貌回应道：“姑娘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