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浅浅入梦

4、中秋再遇

　　距离那次和东方彦的相遇已隔数日，萧萧和连默在胡里镇的某客栈已小住四日，日以继夜地赶路让她们迫切需要找个地方歇脚稍作休息，而胡里镇是去往汴京的必经之镇。之所以会在一个地方待足四日，是因为恰巧明天镇上将举行盛大的中秋灯会，两人都想见识一下店小二说的热闹景象。

　　是夜，夜色浓重，天气微凉。中秋将至，客栈楼下开始熙熙攘攘地挂上彩灯。

　　萧萧轻轻搁笔，然后照着烛灯细细看了看画中的男子，此男子着一袭锦缎青衫，微风拂动，腰间白玉随风飘摆，欣长的身躯凛凛而立，正牵马回望，眉眼含笑，恍若谪仙下凡。萧萧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才，只是多看了一眼，便画出了如此俊俏男儿。

　　画中男子自是东方彦。

　　连默路过萧萧身后，啃了一口苹果，瞟了眼画中人，便坐在萧萧旁边，无不感慨萧萧画美男的天赋，不务正业呀不务正业。前有捕鱼郎的捕鱼英姿早已被萧萧画下，画卷还在包袱里，现有湖边美男翩翩而立，萧萧字虽不咋样，画却是不错的。

　　“萧萧，明天中秋拿这张美男图去市里卖吧，保准有人买。”连默认真建议道，俩人没经济来源，靠带出来的盘缠迟早会花掉的，不如趁早想个法子赚些盘缠。

　　“不卖。”萧萧盯着画里的东方彦，得意道。开玩笑，画了三天才画好飒飒英姿的东方公子，怀里还没捂热呢，怎么能说卖就卖。

　　答案意料之中，连默摸摸鼻子也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中秋傍晚，满月悄悄挂在夜幕上，街上开始人头攒动，路上也已张灯挂彩，好不热闹。俩人稍作打扮，才从客栈走出来。

　　连默依旧一副素简的侠客装扮，好不潇洒。萧萧在客栈内看着肆意而坐的连默，也想借她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衫，但被连默强烈制止，因为她觉着萧萧所谓的女子媚态必须要这种繁琐襦裙的约束才能彰显出来。为了让萧萧尽早适应日常淑女作风，连默认为自己得兢兢业业地监督把关。

　　今晚，萧萧粉色襦裙裹身，外穿白色纱衣，头发也精致地挽了起来，还插着上了二师姐给的玉簪子，嘴上淡淡地涂了点前几日脂粉铺买的胭脂，倒显得比日常更为灵动可人，走出客栈时，店小二目光也不自觉地追随着萧萧出去。

　　萧萧自是知道自己比往日更是人模人样些，但是嘴上润润黏黏的脂粉感，实是让自己很不自在，一会还如何大吃特吃？

　　萧萧不自在的感觉很快就被街上的繁闹景致所忽略，路上来往的衣香鬓影，随处可见的缤纷溢彩灯笼，集市的贩卖声无不吸引着萧萧的目光。

　　跻身在人群中，萧萧和连默俩人计划着必须把镇上所有中秋节的活动体验一番。

　　第一，逛街买买买。俩人在集市上各买了一副造型奇特的面具，还买了个精美的人偶纸灯笼，在小摊贩里买了糖葫芦与月饼尝了尝，逛进首饰铺时买了个珠钗，去到书肆里买了两本绘本，其中不小心挟走了店老板随手放在木桌上的小黄书……书肆老板欲哭无泪。

　　第二，放花灯。俩人学着河边的放灯人，在花灯上虔诚地写上对师父和师姐们的云云愿望，点燃花灯上的蜡烛后，才轻轻地把花灯放到河上，看着流水推着花灯颤颤颠颠地渐行渐远才满意离去。

　　第三，集市中心猜灯谜。饶是俩人想破脑袋也只答对了一个灯谜，比不上一个路人甲书生连连答对八个灯谜。俩人很是艳羡地看着满载而去的书生，深觉得自己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尽管如此，俩人也并没打算后勤补拙，因为不忿之感很快被抛至九霄云外。

　　逛至精疲力尽之际，俩人才打算前往有名的骊香楼吃顿包饭。骊香楼内热闹非凡，所幸来时一楼还有雅座，萧萧和连默拎着东西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招呼店小二点了三两个地道的菜肴，毫不优雅地喝起茶来。

　　两名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轻女子一坐下，倒也引来了楼里在座客人的目光。其中包括正走出二楼包厢准备离去的东方彦和林兆。

　　林兆：“那两位不是上次湖边见着的两位姑娘吗？”

　　东方彦看了眼，应声道：“嗯。”

　　本该回到汴京的东方彦和林兆因为在路上临时收到朝廷飞鸽传来的函件，所以在赶回将军府的两人又勒马掉头回到了胡里镇，在镇里秘密进行案件调查。

　　东方彦：“你先去李万汝家中搜查。”

　　林兆：“是。”

　　得令后的林兆先一步离开骊香楼，东方彦扶着围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楼下的女子后，便往廊前的一侧开窗跃身而去。

　　骊香楼的一楼堂内

　　食客甲窃窃道：“听说今晚醉怡楼的花魁嫣然今日要……。”

　　食客乙双眼发光：“就是长着张娇艳的脸，纤纤细腰，讲话苏若无骨的嫣然姑娘？”

　　萧萧嘴里衔着排骨，耳朵动了动。

　　食客甲：“可不是嘛。不过今晚铁定要投身于李大人怀里了，听说李大人今晚势必要拿下嫣然姑娘，嘿嘿嘿。”

　　说完，两人又继续暗暗私语，窃窃似笑。

　　萧萧抓住关键词：“醉怡楼？嫣然姑娘？”

　　连默挟了一大箸青菜，塞进嘴里道：“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人也不是啥好鸟。”

　　萧萧两眼发光：“我想去！”

　　连默：“烟花之地有什么好去的。女子还不准去。”

　　萧萧：“这么神秘吗？难道你就不好奇？”

　　连默啃了一口鸡腿，嚼了嚼，挑眉看向萧萧道：“说实话，很好奇。”

　　好奇二人组吃饱喝足后先回客栈搁下战利品，然后才来到了醉怡楼旁边小巷，侧身看了看前门，只见门前的老鸨正骚首弄姿带着两个娇艳美人好不忙碌地招揽客人。

　　连默稍作运功，便拎着萧萧一同上了屋檐。

　　在屋顶上俯瞰楼下的莺莺燕燕，连默漠然道：“萧萧，你又重了。”

　　萧萧：“…看，那是嫣然姑娘吗？”萧萧随手指着楼下被男子楼楼抱抱的某女子。

　　连默沉思了一下，扭头：“你说你在莲花观学了啥？怎么轻功一点长进都没有？”

　　萧萧：看吧！仗着年长一岁，只要寻着机会就要训我。

　　萧萧底气不足地抗议道：“你擅武，我懂画，这很公平的。况且师父隔三差五就训我去晒月光到到天亮，练所谓强身健体的气功，我除了觉着冷了些，没觉着功力哪提升了，所谓术业有专攻……。”

　　连默没理萧萧喋喋不休的唠嗑，似是盯准了花魁房间的位置，未等萧萧话说完，又跟拎小鸡般拎着萧萧飞了过去。

　　萧萧：弱小无助说的就是我罢。

　　翻窗跃进房间，两人发现屋内无人，却灼灼点亮着一盏盏的簪花纸灯，便稍微巡视了一下房间的装横。房内的梨花木雕的大床上整齐叠着嫣红的锦缎襦被，床头上的悬梁悬挂着一缕缕交错的红粉色绸缎，一旁的梳妆台上整齐地放置了各式如意摆件和名贵饰品，典雅素净的屏风后摆放着贵气的圆桌，圆桌上放着几道精致扑鼻的菜肴和酒壶，踩上去的地毯也是极致柔软华贵的，对着屏风的另一扇窗前还腾出一大片位置摆放着古筝。

　　萧萧无不艳羡地称赞道：“这定是花魁房间，真贵气。”

　　连默稍作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觉得暂且也不会有人进来后，便拿了一块圆桌上的桂花糕吃了一口，嫌弃道：“啧！不及二师姐万分之一。”

　　萧萧闻言，也咬了一口：“嗯！不好吃。”然后摇头晃脑道：“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连默：…训你一句，就又想方设法显摆自己那堪堪的文化水平。

　　楼下看花魁的热闹声一直持续不断，连默和萧萧无趣地在横梁上待了许久也不见心心念念的花魁娇媚地走进来。

　　连默突然笑道：“萧萧，一会儿你还可以学学花魁矫作姿态，没准以后用得上！”

　　萧萧嫌弃地看了眼连默。

　　又过了一会儿，连默：“不行！人有三急。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我，我去去就回。”

　　萧萧换了个姿势趴在横梁上，百无聊赖地挥挥手驱赶连默。

　　等到萧萧都快在横梁上睡着时，门轻轻被打开了，又轻轻被掩上。萧萧以为是连默色胆包天直接从正门潜进来，却发现竟是几天未见又变俊朗的东方公子。

　　东方彦一悄声潜入房内，就开始专注又仔细地搜寻着房内各个角落，许是房内横梁较高，并未留意正安静趴着的萧萧。

　　萧萧看着东方彦在房里细细地搜寻着，觉得很是诧异…但也不好在这种地方若无其事地朗声打招呼…

　　过了一会儿，东方彦在梳妆台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张信封，打开迅速看了看里面的内容。门外开始响起男女嬉笑的声音，只听声音越来越近，到后面门外的人直接楼抱闯入。

　　恰在男女推门而入的瞬间，东方彦已藏好信件放入怀里飞身停在了横梁之上，正一脸诧异地与萧萧对视，萧萧尴尬向对方招了招手算打了下招呼，只见对方好看的眉眼轻轻一皱，回以一抹愠色。

　　萧萧讪讪：大家都是梁上君子来相逢，没必要相互臭脸吧。我要继续保持善意的微笑。

　　房内的一男一女自推门进来后，就互相纠缠得专注无比，难分难舍，后面直接倒戈在床。萧萧有意想看看花魁嫣然姑娘的闻名风姿，所以稍稍往下瞟了一眼，还没看清下面光溜溜的两人在做什么，忽然一阵泠冽的气息传来，双眼就被突入其来温热的手给封闭了，什么光景也看不到，耳侧传来低沉温厚的声音：“别看。”

　　萧萧不敢动，因为东方彦靠得她有点近，尽管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已强烈感受到其气势上的碾压，冷冽的气息也让萧萧有点遐想非非，只是下面缱绻的呢喃声让她很快清醒，听得很是想让人作呕。

　　东方彦掩着萧萧的眼睛，已经不知道是想替她挡去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是想遮掩自己耳上早已盘上的红色，现下只感受到掌心下的睫毛微微在挠动。东方彦觉着今晚在骊香楼见着她们时，该是去打声招呼的，起码不用像如今般在梁上尴尬相遇。

　　东方彦看了眼被自己按压住眼睛的女子，隐隐觉得和上次所见有所不同，许是这次中秋稍作打扮了一番，有丝娇俏灵动，淡红的嘴唇微撅，隐隐带着不满的情绪，却是一点也没有挣扎反抗。

　　镇定看了一会萧萧，东方彦觉着下面的声音愈是不堪入耳，不愿让萧萧继续听下去，瞧见屏风另一头的窗户敞开后，便以迅而不及的速度把萧萧带了出去。

　　醉怡楼侧巷

　　在小巷里站定后的萧萧挠了挠头，看了眼东方彦，讪讪道：“东方公子，真是好巧呀！”内心：天下这么大，竟然在醉怡楼都能碰见，这缘分真奇妙。

　　放下萧萧后，东方彦背着双手深深看了眼萧萧，微微皱眉，忍不住出口说道：“此烟花之地，姑娘不该随意进出！”

　　萧萧：“听闻花魁嫣然姑娘的美镇上有名，我、我就只想见识一番。”

　　东方彦显然并不接受这番说辞，冷声道：“姑娘年幼，尚未出阁，此番探入醉怡楼，姑且不论会否损坏名声，里面全是寻欢觅色的男子，其危险相信不用在下多说。姑娘不应在此烟花之地沾染污秽之气。”

　　说完，东方彦便立刻懊恼起来，和面前的女子仅有一面之缘，何需如此恼怒。

　　萧萧闷闷低头地听着东方彦的训斥，右手无辜地转着戴在左手的七彩流萤，一脚划动着地上的小碎石，全身都在表示着不高兴，却也没当面反驳东方彦。

　　萧萧内心却在叫嚣：凶什么凶，师父训我，连默骂我，连你也欺负我！

　　半晌，东方彦叹了口气：“是在下无礼了，姑娘莫怪！”

　　萧萧鼓着脸，看了眼东方彦：“我不小了，我十七了。”

　　听完，东方彦眉眼稍稍舒开，微微含笑：“在下东方彦，还不知姑娘名字。”

　　见东方彦没打算继续训斥她，她稍稍压下内心的忿懑，道：“我叫萧萧，就住在前面拐角处的客栈。”

　　东方彦望了望萧萧指向的地方，点头说道：“夜已深，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萧萧摇了摇头：“不行，连默还在里面没出来呢。”（萧萧：连默蹲个茅坑也太久了吧……）

　　东方彦本打算直接与林兆汇合，回头看了眼那被遗世独立的身影，和远远看他又躲闪不及的眼神，还是打算陪萧萧等一阵子，总不好让一个姑娘深夜里独自呆在小巷。

　　明月盈盈当空，洒下了一地的霜色，深夜秋风拂动，吹落了絮絮的桂花香，空气弥漫的香气既羞涩又迷人。

　　萧萧看着回头能陪自己的东方彦很是开心，便随口聊起家常：“东方公子是家住在胡里镇吧？你方才进入花魁房间是想偷香还是窃玉？”

　　东方彦差点被萧萧的措辞呛到，轻咳了一声：“在下今日恰有公务在身，并非姑娘所想。”

　　萧萧以为东方彦不太好意思，了然道：“男人嘛，我理解的。”

　　东方彦：……

　　东方彦不想作过多解释，说道：“在下家住汴京，明日便会启程离开胡里镇。”

　　萧萧讶然：“东方公子家住汴京？那明日是否就前往汴京？”

　　东方彦点头：“正是。”

　　萧萧：“巧了巧了，我与我姐姐也打算明日前往汴京，如此我们还能一同做伴。”

　　东方彦侧头看了看萧萧：“哦？二位也要前往汴京？”

　　萧萧叹了口气，托腮道：“对呀，说来话长，我要前往汴京寻找我的人中龙凤。”

　　东方彦心里擦过一丝疑惑，莫非指的是意中人？似是想要得知确切的答案，东方彦问道：“姑娘这是要去汴京寻找自己的夫婿？”

　　萧萧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霎时一丝异样划过东方彦的心里，微不可循。

　　萧萧想了想，转向东方彦，开心说道：“再次相见便是朋友啦，你直接叫我萧萧吧。”接着充满希冀地问道：“我也可以叫你东方对不对？”

　　萧萧看了眼腿跨两层阶梯而坐的东方彦，自己重新调整了坐姿，直接把腿伸直够到地面，心想：路上有谪仙般的东方彦相陪，日子定不会无聊，赶紧套近乎的说。

　　东方彦沉默了一会，才回过神看向萧萧，微微笑着说：“当然。”

　　和东方彦约定好明天一同启程的时间后，萧萧就一脸兴奋，自个儿又叽叽喳喳地向东方彦倾诉了今晚中秋做的许多趣事，东方彦含笑听着面前女子的喋喋不休，一切平常无奇的事情似乎从萧萧嘴里说出来都会变得妙趣横生。

　　聊了好一会儿，突如一阵风声，连默凌乱地从内院翻身而出。为什么说凌乱？因为眼前的连默头发凌乱，脸上邋遢，衣服褶皱外加裙角有些损烂。

　　萧萧怔怔看了眼面前的连默：“连默，你掉茅坑里了吗？”

　　连默先瞪大眼睛看了眼很是眼熟的“画中仙”，便转头和萧萧气愤道：“你说那么大的青楼，连茅厕都那么少；少就算了，还遇见个泼皮无赖和我抢茅厕，他既敢和我抢，那也要先问过我把剑！”

　　萧萧嘴角抽搐：“你和人抢茅厕？还打起来了？”自从连默走出莲花观，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连默哼笑道：“大战了好几回合，最后我倒打他一靶，总算把他打晕过去。”

　　萧萧：“所以你后来上茅坑了吗？”

　　连默随即露出胜利的笑容：“当然！”

　　萧萧闻言一阵心悸，记住了一点：以后定要礼让尊老，不和连默抢茅厕。

　　连默：“我们现在赶紧走，不知那王八羔子醒了会不会追来。”

　　最后，萧萧被连默拉着急急忙忙和东方彦道了别。东方彦望着远去的两个背影，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敛起笑容，轻身跃起向李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