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晏晏》浅浅入梦

2、道姑离山

　　腿一迈入师父的房间，惊慌失措的萧萧便准确找到房间的蒲团利索跪坐下来，作乖巧状叩头认错道：“师父！萧萧知错了。”

　　刚沐浴穿戴整齐的连瑾看着这动作形如流水的徒弟，瞬时感到脑壳隐隐作痛，从连依手上拿过拂尘，便在榻上盘腿打起坐来。

　　连默后脚跟进屋内，看了看师父不大好的神情后，便悄悄跪在门边，怯怯地喊了声：“师父。”

　　连依无奈地看了看跪着的师妹们，大约知道师父是打算先晾一晾她们，便往门前的香炉里点燃了沉香木，默默守在一边。

　　清幽的沉木香慢慢萦绕整个房间，约莫过了一刻钟，连瑾才睁开眼睛端坐起来，打发了连依和连默两个出去，独独留下了萧萧。

　　俩人出去后，就顺带把门掩上了，萧萧心里那个慌啊！

　　“起来罢，来为师这。”连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便把它放下了。

　　听言，萧萧迟疑地走在床榻边上，怯怯地看了看了师父的眼色，寻思着师父这会要如何鞭笞她，早上才说完师父不会惩罚她，下午瞬间啪啪打脸，上天对她的惩罚总是来得那么快。

　　连瑾抬了抬眼，看着心不在焉的萧萧好不容易才挪到边上，便又敲了敲床沿，说：“来这儿坐下。”

　　于是，一脸便秘的萧萧又将屁股挪到床沿上。

　　连瑾：“知道为师为何提前出关吗？”

　　萧萧：“恕徒儿愚钝。”

　　嘴上说不知道，但萧萧猜八九不离十是师父算到了门下的不孝徒弟又偷溜下山了，所以强行出关。

　　连瑾看着眼前的女娃，感慨道：“转眼间，你已十七了。”

　　本还想摸摸萧萧的脑袋，但在看到萧萧蓬头垢面后，连瑾决定作罢。应是一清秀干净的姑娘，竟养成如此邋遢的样子，都是她疏忽的过错。

　　连瑾：“为师闭关的这段时日，替你算了一卦。卦中指出你今年命中会有一劫，而想要破除此劫，必须寻得一位人中龙凤护你。”

　　萧萧看着门前香炉飘渺的烟雾，听着这似懂非懂的话，一脸迷茫又无知。

　　连瑾沉默了片刻，捋了捋拂尘，又说道：“这位人中龙凤也将是你的未来夫君，只有与他成亲，他日后才能庇佑你。”

　　萧萧皱了皱眉，疑惑师父是不是拿错了别人的八字来给她算的命。身为道姑怎么可能成亲？

　　“明日起，你便不再是莲花观弟子，你我师徒一场，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明日一早，你便启程下山离去吧。”

　　萧萧震惊地听着师父说的话，可算听出来师父这是要把她赶下山的节奏。

　　“师父，萧萧真的知道错了，萧萧再也不会私自下山了。”萧萧立马从床边下来，跪坐到了地上，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既委屈又难过地看着连瑾。

　　萧萧觉得师父这次一定是非常生气才会编个那么蹩脚的理由把她赶下山。她暗自发誓道，不管师父以后偏不偏心，她不再下山便是，天知道她一点都不想被赶出莲花观。

　　看着萧萧霎时间双眼盈盈的泪水，连瑾叹了口气，伸手虚扶了一下萧萧，说道：“起来罢。”

　　“不是为师要驱逐你，这确实是你命中的一劫。若不尽快离山寻找庇护，恐活不过十八。”

　　连瑾看了看萧萧，又说道：“师徒情分哪比得过我徒儿的命，为师也不愿就此与你断绝十七年的师徒关系，只是…你命本如此。”

　　萧萧吸了吸鼻子，道：“师父，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我不想离开莲花观，不想离开师父和师姐们。”说着，萧萧挪了挪膝盖，难受地趴在了连瑾膝上。

　　连瑾：“难解啊。且此法也未必能保全于你，日后如何，还将看你的造化。”

　　萧萧抬了抬头，彷徨地问道：“那师父，我以后还能回来吗？”

　　连瑾终是轻轻地抚了抚萧萧毛躁的头发，柔声道：“一年后若想起为师，便回来看看。”

　　萧萧：“那这一年中，我可以写信回来吗？”

　　连瑾笑了笑，道：“可。”

　　萧萧：“那连默会陪我一同下山吗？”

　　连瑾考虑到当今天下不太平，世道险恶，连默武功还算不错，陪萧萧下山倒是放心些，只是一年后……

　　连瑾想了想，终是说道：“可，让连默陪你下山，为师也放心些。”

　　萧萧心情稍稍恢复一些，担忧地问道：“可是师父，万一…此“人中龙凤”如隔壁村的大郎般待我不好，我还可以回莲花观吗？”

　　此时，某“人中龙凤”在祁山上打了个喷嚏。

　　连瑾：“……”

　　还没遇上人，就想打退堂鼓，连瑾觉得很有必要转移话题，便起身去拉开木柜上的铁质环扣，从暗格中拿出一串珠链。只见珠链用了一条金丝红绳串着八颗琉璃珠，中间一颗白色珠子最大，左右两边各有三颗稍小且不同颜色的珠子，在阳光照射下微微地闪着淡淡的光泽，雅致不失旖丽，很是漂亮。

　　连瑾跟萧萧嘱咐道：“下山后，就不要调皮了，知道吗？”

　　说着，连瑾谨慎地往萧萧手上戴上了珠链，又抚了抚每一颗珠子道：“师父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串珠链叫七彩流萤，就送给你当嫁妆了。兴许往后…遇着危险，它还可以代替为师保护你。”

　　似是担忧萧萧会难以渡过此劫，连瑾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萧萧看出了连瑾的忧虑，便安慰道：“师父，萧萧下山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萧萧看连瑾不说话，又晃了晃手中的七彩流萤，佯装高兴道：“七彩流萤好漂亮啊，谢谢师父，萧萧一定常常带在身上！”

　　连瑾后面心事重重地跟萧萧又交代了几句，便打发萧萧回房了。接着没隔多久，又把连默喊进房里嘱咐了一些下山事宜。

　　离开连瑾房间，萧萧便沉默地走在回自己房里必经的石板路上，一路看着莲花观熟悉的一水一花，一草一木，想到明天的离去，就感到一阵阵的不适慢慢地侵蚀着自己，这种陌生的感觉似是扔也扔不掉。

　　萧萧想，如果自己慢慢地走一步，就多看一眼莲花观的每一个角落，是不是就算离开了，日后回忆起莲花观也会特别容易？也特别清楚？

　　萧萧又抬手看了看在夕阳照耀下闪着微光的七彩流萤，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她要离开道观，师父才送这串七彩流萤就好了，那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现在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在莲花观平安健康地度过那么多年了，为何偏偏算出自己今年会活不过十八？下山就不会遇到更多的坏人吗？

　　萧萧内心其实还有很多困惑，但她又害怕问得太清楚，反而惹师父不高兴。

　　是夜，星光微闪，清风徐徐。

　　道观的姐妹们都挤在了萧萧的房里，帮萧萧收拾行装，叮嘱萧萧下山后的各项事宜。萧萧托腮，一脸惆怅的坐在凳子上，仿佛已是待嫁的新娘。

　　三师姐连致热心道：“下山的各款防狼行当，师姐已为你准备妥当，需要师姐示范一番吗？”

　　萧萧摇头。

　　五师姐连昭温柔道：“萧萧，你爱吃的桂花糕和酥酪饼我都放进包袱里，别在路上把自己饿坏了。”

　　萧萧闷闷地看了眼连昭，点了点头。

　　二师姐连夕捧着折叠整齐的道袍，伸手摸了摸萧萧的脑袋：“给你留一套道袍，其他都是襦裙，毕竟你要还俗了，还是穿襦裙比较方便。道袍如果日后…想穿了，也可以随时拿出来穿。”

　　听着，萧萧眼里湿了湿，微微眨了眨眼，知道道袍是给她留作念想的。

　　一旁的连默看着闷闷不乐的萧萧开口道：“不还有我陪你下山吗？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闻言，萧萧更是撅嘴把脑袋搁在桌子上，生气地暗暗落泪。

　　大伙本在忙碌地收拾，在看到萧萧无声落泪时，瞬间也难受起来。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姐妹，萧萧又是道观里年龄最小的，大伙平日也最是心疼她的，突然说萧萧明天就要还俗，大家实际上也还没从这震惊的消息中走出来。

　　大师姐连依瞧气氛渐渐有些伤感，便安抚萧萧道：“萧萧，师父只说你下山去寻求庇佑，待平安度过十八岁，你若还想念莲花观，再回来便是。”

　　大伙也一同附和道。

　　萧萧闻言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双眼通红地说道：“师姐们日后下山一定常来看看我。”

　　四师姐连柚笑了笑，捏了捏萧萧的脸，道：“你这丫头片子，没准以后有了相公就不要我们了，直接让我们上门吃闭门羹。”

　　众人听言纷纷笑起来。

　　萧萧揉了揉脸，恼道：“才不会呢！我萧萧岂是好色之徒。”

　　连默：“不知道今天谁在茶馆里大言不惭，直说光膀子的捕鱼郎好看。”

　　闻言，萧萧直追着连默打。

　　大伙看着心情渐好的萧萧，心里算舒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莲花观所有人都集中在道观门口给萧萧和连默送行。

　　临行前，众人对萧萧又叮嘱了一番。最后萧萧向连瑾叩了三个响头以谢养育之恩，才和连默一同下山离去。

　　连瑾一直远远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至消失后，才缓缓转身走回道观里。连瑾一直心知肚明，萧萧迟早会离开莲花观，只是这次是她决意把她送走，若本该降至萧萧头上的劫难能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愿为自己造的罪孽承担任何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