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希三月

3、赵小阳

　　赵小阳，我很想你。
　　我10岁，赵小阳7岁，小学一年级，父亲和她早已出去打工，我和赵小阳一直寄养在奶奶家。
　　奶奶那年56岁，还很年轻，皮肤在地里晒得黝黑，干巴，手指如同老树根，打在身上很疼，不过她也很少用手打我，一般都是随手抄起来什么是什么。
　　我一般和奶奶一起起床，我喂猪，喂羊，打水，奶奶做饭，这时候爷爷早下地去溜了，爷爷总是说一天看不见庄家就心里不踏实。
　　其实爷爷有时候也带着赵小果一起去溜，天微亮，就把赵小阳叫起来，去地里溜一圈再回来吃饭。赵小阳反抗了几次，爷爷也就不带着他了，开始叫上我去。
　　外面的天微凉，灰灰的透着一点白光，路上一般没有人，我会很害怕，爷爷总是拉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干枯，很温暖，带着我，有时也会跟我聊上一两句，他说：小果，你要快点长大，你看这地里的麦子，虽然有的地方水土不好，但是只要努力长，也是能结出麦穗的。小阳是你的弟弟，现在他还不懂什么叫做亲人，等你们长大了，他也就能保护你了。
　　爷爷奶奶不知道，可能赵小阳也正在长大，他在家会他把吃剩的水果，肉藏在书包里，上学的路上跟我炫耀，还会跟我说：赵小果，想不想吃啊，想吃就叫我哥，我才不要做弟弟，你看你笨的样子，我应该是你哥哥才是。
　　我才不呢，不吃也不，姐姐就是姐姐，只要我在，赵小阳就永远是弟弟。
　　赵小阳大多时候也不强求，通常会装作不在意的随手递给我。有时候在家里也会偷偷问我，这个你要不要吃，那个你要不要吃，如果我点头，他会跟奶奶说，要出去玩，在外面偷偷给我。
　　赵小阳也不是没失过手，有一次他偷了5毛钱，买了5包唐僧肉，他吃了4包，给了我一包，被邻居家的小朋友看见，告到了奶奶那里。我们放学回家奶奶正拿着棍子在门口等着我们，赵小阳害怕，悄悄跟我说：一会就说是你想吃的，奶奶要是打你了，以后我有了钱多给你买好吃的，就这样啊。
　　结果就是我因为没有好好教育赵小阳，因为贪吃被打了一顿。

　　爸爸和她会给家里寄钱，也会打电话，快挂掉的时候，爸爸也会问候我，嘱咐我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她也会跟我说上一句话：好好照顾小阳。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也许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赵小阳8岁，我11岁。
　　我记得那年夏天，学校放假，我们先是在地里拔草，赵小阳觉得无聊，奶奶就让我们回家了，在回村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去河里摸鱼的小孩，年龄不大，跟赵小阳差不多，赵小阳非要去，我拗不过他，就跟着一起去了，小伙伴说，放心了，没事的。赵小阳又央求他们给我们一个渔网，赵小阳和我都很喜欢吃干炸的小鱼，他还说：我要多捞点。
　　那是我们村后面的一条河，不是很深，河水有一点急。
　　那几年很多人在河边挖沙子卖钱。
　　那年水不是很凉，太阳很晒，下了河很舒服。我让赵小阳在岸边等我，我去捞。
　　我端着渔网，认真的找着鱼，赵小阳在后面的岸上，几个小伙伴分布的很远。
　　再后来，我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转头看见赵小阳在下沉，我冲上去，发现腿很沉，仿佛我用尽了此生的力量，终于抓住了他的手，可是他在下沉，下面的有一股力量在拽着他，连着我一起，我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别人，只是使劲再使劲的拽着他，心理好安静。
　　后来我才知道，赵小阳落水的地方是他刚下水的第三步，他为了避开我，自己找了一个地方下水，没有走我下水的路，河边因为打沙子的原因，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漩涡。
　　小伙伴们有的慌张的跑去找大人，有的在喊叫，还有一个胆子大的上了岸边，拽着我的衣服，发现我越陷越深才松手。
　　这时候已经有不远处的大人跑了过来，身上拴着绳子下河救了我，可是赵小阳没有找到。
　　那天我坐在岸边看着河里到处都是周边村子的人，奶奶在河岸边嘶吼，顿首捶胸。赵小阳你到底在哪里？等你回来了我一定好好看着你，再也不让你跑了。
　　爷爷找急忙慌的拉着一头牛过来，跑到我身边，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没有说话，一直也没有人跟我说话。
　　那天下午，赵小阳的终于在河的另一边找到，大人们把掂着他的脚，头朝下使劲晃，后来又把他搭在牛背上，牵着牛跑，最后把赵小阳放在了拉车子上，盖着化肥袋子，拉回了家，大家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邻居家的阿姨把我带回了她家，让我吃饭，可是我不想吃，让我睡觉，我又睡不着，只是看见隔壁我家彻夜通明，哭声起伏。
　　但是我一直没有什么感觉，我不着急，不慌张，没有想过会挨打的事。我只是想，赵小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二天爸爸和她终于回来了，我站在她面前迎接她，她红肿着眼睛，披头散发，衣服凌乱，我突然想起了故事里的恶魔，她冲向了我，一脚揣在了我的身上，我蹲坐在地，她又上来，拽着我的头发，爸爸在后面拉着她，她问我：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赵小阳出殡的时候，我走在最前面，拿着他的照片，他看着我笑，像是在说，你满意了？我其实不想走，后面的大人挤着我，推着我。我为他的棺椁放了第一铁锹土，爸爸和她，爷爷和奶奶趴着土上哭，可是我没有眼泪，我挤不出来眼泪。

　　我长大后，我在想，到底我为什么当时没有哭，没有恐惧，没有疼痛。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其实心里恨着赵小阳，恨着这个家？

　　赵小阳走后，爸爸和她就没有再回来过。奶奶见了我就咬牙切齿的，只有爷爷偶尔还给我说句话。虽然我还在奶奶家住着，但是好像我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没有人再管我，自己吃饭睡觉，自己洗衣做饭。

　　赵小阳，我很想你，对不起，没有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