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茶话》鱼之木薇

2、缘起碧螺春——前世今生

　　三月初的头茶，碧螺春，味道比较舒爽。
　　云梦在店里沏了一壶，茶香飘出好远，弥漫了整个院子。混着茶香的除了院中刚开的桃花的香味还有一缕别样的气息。
　　云梦端起白色茶盏。今落匆匆忙忙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当地的报纸，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欣喜：“梦姐，你看，我说得没错吧。那么喜欢怎么可能狠心下杀手。”
　　云梦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报纸上面的标题十分醒目。
　　“二十三岁男孩遭女友杀害？凶手另有他人。”
　　下面就是长篇大论，陈述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云梦一眼扫过，又端起手里的茶盏。
　　今落在云梦面前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脸上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惋惜：“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孩给别人背了锅。真的好狗血，明明是林义诚的前女友杀了他，许玥却承担了一切。梦姐，你说如果林义诚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今落看向云梦，在等云梦的回答。
　　云梦轻押，苦涩在舌尖弥散开来，缠绕在唇齿间。
　　云梦没有回答那个问题，转了话题。
　　“我给你讲个故事。”
　　云梦望着天，那天的月光和今天的好像一模一样，皎洁无暇。也是这样一个院子，不同的是院子里坐着两个男人。
　　年纪稍大的男人一身居家服，手里捧着本书，表情略微凝重：“义城，父亲本不想过问你的婚事。我希望你想要娶许玥是出于真心，不是迫于压力。”
　　坐在一旁的林义诚推了推自己金丝边框眼睛，嘴角带着笑，却极其认真：“爸，我爱她。我这一生只会爱她，也只会娶她。”
　　林义诚开着车驶出了林家老宅，一路向北，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车在一幢古香古色的宅子前停下。
　　林义诚倚着车门，望向那扇红色的木门。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她穿着身白色旗袍站在门前。上面绣着红色的小花，看上去毛绒绒有些许像蒲公英，却又不是蒲公英。上面的绣花他不认得。后来，他也问过她，她告诉他那是合欢，团圆之意。
　　林义诚盯着她许久，毫不吝啬夸赞：“好看。”
　　许玥脸红了大半，娇羞一笑进了门。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从来都不是林义诚想要的，亦不是许玥想要的。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让林义诚心里的想法竟然有点动摇，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他怎样都不会想到，会第一眼见色起意。
　　过了几分钟，门缓缓而开。林义诚的思绪被开门的声音拉了回来，看向那扇半开的门。
　　许玥披着一条丝绸制的披肩走出来，走到他面前淡淡说了两字：“谢谢。”
　　他们俩之间就好像只有这两个字了。
　　“许玥，你就没有一刻对我心动过嘛？”林义诚眼眸低垂，不敢去看她，亦害怕看到她回答时眼里的坚定。
　　从婚约定下那刻，林义诚就知道此生只因她喜，因她悲，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些，他都不曾怕过。现在，他好怕听到那两个字。
　　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冷。风吹起许玥披在身后的头发，头发和披肩纠缠在一起，透过灯光映在地上。
　　像极了他们俩个，一人在追，一人在躲。
　　“我很感谢你救他。”许玥抬头看了一眼梁渝，语气里多了几分责怪和不喜：“可是，我一开始就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只用逢场作戏。”
　　这几句话随着风飘进耳朵，狠狠扎在了林义诚心里。
　　林义诚抬头，望着那张让他彻夜不眠的脸，看他的眼神还是那么魅惑，让他心动。
　　林义诚身边有过无数女人，那些女人里。许玥不是最美的那个，也算不上风情万种。却是他第一眼就想多看两眼的人，这种感觉他不曾有过。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心动，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跳的很快。
　　特别是许玥那日穿着一条白色小洋裙，站在他家的院子里那不大的荷塘边。扎着马尾，上面别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笑起来叫他名字的时候，头一歪，马尾垂下来。
　　他站在远处看着她，愣了几秒才走过去。
　　她好像很喜欢白色和红色，她每次见他穿的衣服都是这两个颜色。
　　许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着问他：“好看嘛？”
　　林义诚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直接夸赞，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不错，看起来像极了那些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许玥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白了他一眼。
　　他倒笑了，笑得没心没肺：“跋扈这个词配你的确不合适，但和那些上海滩的大小姐相比，你确实要嚣张些。”
　　许玥也不甘示弱：“嚣张这词我可担不起，论嚣张这上海滩我可比不过林大少爷。”
　　确实，这上海滩没有他林家大少摆不平的事。
　　也只有他，能救许玥出火海。面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笑的放荡不羁的男人就是她逃离许家唯一的理由，那个像深渊的地方她真的不想再多待一分钟。
　　林义诚是她在微小光亮口的一根稻草，她不得不牢牢抓住。她不敢往下看，看脚底那片无尽黑暗。
　　这些，是别人不知道的。外人眼里，许玥作为上海滩最大茶商许家的千金大小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她自己一点一点争来的。
　　林义诚就听着她挤兑自己，静静看着她。逗她好像还挺好玩的，这好像是他第三次逗女孩子。第一次是逗他的堂妹，林义澜。第二次，是逗了他表妹的一个朋友。样貌和名字，林义诚都不记得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去记。
　　他还在想，听到许玥的一句话瞬间慌了。
　　那一句他听得很清楚，许玥也说得很慢。
　　他听到她说：“林义诚，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坦白。我心里有人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许玥看着林义诚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她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是我利用了你，想要利用这场联姻逃离许家。”
　　“我知道。”林义诚不慌不忙，丝毫不惊讶：“我帮你，成婚那日我放你走。”
　　许玥说的这些林义诚都知道，而且在他第一眼见许玥之前就知道了。他派人去调查了许玥，从身世，家世到她口中的那个他。他都里里外外查了个清楚。他原以为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到头来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林义诚总会对自己说，这是你前生欠她的。
　　“许玥，要是下一世我们遇见了，这个情你得还我。”林义诚伸手拉拢了许玥身上被风吹开的披肩，打趣道：“我走了，林太太。”
　　许玥笑着推开他，踢了他一脚。
　　林义诚叫了起来：“你要再这样对你的恩人，小心我明天就取消婚约，让你走不了。”
　　许玥知道他在逗自己，推着他，让他上车：“林大少，快走吧。”
　　林义诚上了车，和她道了句再见就走了。
　　随行的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许玥留在心里没说出去的那句话也在风中泯灭了。
　　许多年后，林义诚在许玥留给他的那件白色旗袍下看到了那句话。
　　“林义诚，今生欠你的，来世再还。”
　　林义诚抱着那件白色旗袍在夜里坐了一夜，哭得泣不成声。
　　这世间，有些东西好像有欠有还。可欠下的情用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