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茶话》鱼之木薇

1、夜半

　　烈日当空，太阳毫无保留的散发着热情，炙烤着大地。绿化带栽种的合欢，枝叶茂盛，红色的絮状花朵开得正好。

　　树下，今落撑着一把湖蓝底上面绘着绿竹的油纸伞 ，盯着距离自己没多远的十字路口。绿灯亮了一轮又一轮，斑马线上人来人往，始终没见到云梦所说的魂魄。

　　她心里不免有些怀疑：“姑娘，你是不是又记错日子了？”

　　“记错？”坐在竹椅上磕瓜子正起劲的云梦，心里咯噔一下，倒掉手心的半捧瓜子，着急忙慌的翻出手机里的记事簿。

　　她皱着眉对着时间那一栏看了看，又和日历上今天的时间对了对。

　　看过之后，神情缓和：“没错，是今天。”

　　确定后，她收起手机，又不慌不忙的磕起了瓜子。

　　磕完一捧，她拍掉手心残留的细小瓜子壳，伸手在今落旁变了一把竹椅出来，拉了拉今落的上衣摆。

　　今落低头看到了她的手，顺着手往下是那把椅子，随即抬头看向她。

　　“把伞收了，冥界的人来了。”云梦朝她挑眉，示意她看向马路对面。

　　今落收了伞，按照云梦所说的看过去。马路对面，混迹在人群中，那一头银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引人瞩目。顺着往下看，遮挡在碎发下的眉眼清秀，面容冷峻。那张脸今落再熟悉不过，正是号称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冥界大佬。

　　三百年前，冥界所推举的彼岸一族的王，现掌管整个冥界，坐镇幽冥殿。

　　今落身为云梦的人，在夜半干了快五百年，夜半的买卖属于私下的买卖。从不用经过幽冥殿这位殿下的同意。她们做的买卖和无间地狱里那些无□□回，靠吸食魂魄的买卖又不同。她们想要的，都是当着幽冥殿的人明目张胆抢来的。

　　此前，一切都很顺利。直至，幽冥殿的人换了新主，夜半便处处受幽冥殿的掣肘。今落也没想到，这次竟然惊动了那位难侍候的主。

　　“青沐殿下。”今落惊讶的叫出声，呆呆望着人群那边。

　　云梦悠闲的磕着瓜子，一点也不惊讶，随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站在马路对面的青沐早已看见了云梦和今落，他特意换了装扮，混在人群中。不过，还是被云梦一眼看了出来。听到今落的声音，他也没了再藏的心思，瞬移到两人面前。

　　他刚站定，呆愣着的今落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冷之气，冻的她浑身一颤。

　　感受到那股特别的气息，今落回过神惊慌失措，忙俯身，双手交叠，手背触摸额前行礼，嘴唇都在发颤：“拜见殿下。”

　　青沐没注意到今落的情绪，他看到今落身旁那张空着的竹椅，顺势坐下。

　　今落往后退了小半步。

　　云梦放下手里的茶盏，斜眼看了眼青沐：“你别吓她。”

　　今落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次惹恼了这位殿下，被带回幽冥殿里，受过几日刑。云梦杀进幽冥殿要人，在无间地狱的地牢里找到今落时，今落的七魂已被撕成了碎片，只剩一魂完好。

　　养了这些年，虽说养的也差不多了。但今落心里从此烙下阴影，遇到青沐心里便害怕，特别是接触到他身上带着从冥界带来的阴冷气息，今落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

　　青沐收敛了几分寒气，主动开口：“本君没那么无聊。”

　　云梦不置可否，拿出旁边的瓜子，倒了一点到手心里，剩下的递到青沐面前。

　　青沐接过，也往手心里倒了一点。

　　两人磕着瓜子，过了一会，云梦凑过去说道：“殿下，我和你商量件事呗。”

　　清沐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没等她提出要求，直接拒绝：“不行，今天这个我必须带回幽冥殿。”

　　云梦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快，也不跟他废话，悠哉悠哉的嗑手里的瓜子去了。

　　既然不想商量，那她只有明抢了，反正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干的。

　　她心里的算盘敲的叮当响，一旁的清沐猜到几分，侧目：“都活了上千年的人了，手段还是如此卑劣。”

　　清冷的嗓音传入耳中，云梦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反倒是身后的今落，不知哪来的勇气，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清沐面前，刚准备开口反驳，被云梦拦住。

　　“今落，给殿下倒茶。”云梦朝她使了个眼色。

　　今落秒懂，脸色突变，笑容满面的拎起椅子旁的茶壶，给清沐面前的空盏倒茶。

　　茶水顺着壶嘴倾泻而出，茶的香味四溢。清沐闻了一下，便猜到是碧螺春。

　　三月初的头茶，碧螺春里的翘楚。

　　“殿下，尝尝。”云梦说道。

　　清沐端起瓷杯闻了闻，随后轻轻抿了一口，没等他仔细尝出滋味来。

　　不远处的路口出现了一场骚乱，周围的宁静一瞬间被打破，几声惊恐的尖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很快聚集了一群人。

　　四周嘈杂不堪，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女孩的哭喊声显得格外无力。

　　云梦起身，身旁的清沐也从容不迫的站起身。

　　大战一触及发。

　　身后，今落在想，云梦会用什么方法将那个男人的魂魄带回去。

　　打一架硬抢，还是像上次一样人先让清沐带回去，然后再去幽冥殿偷偷带回来。

　　今落还没想明白，便听到云梦叫她。

　　她回过神，清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伞。”云梦伸出手。

　　今落乖乖将伞递到她手里，云梦接过伞撑开，转头吩咐道：“现在回夜半布阵。”

　　今落点头，看着云梦撑着伞走到了人群外。

　　隔着人群，云梦听到身旁的人在谈论。

　　她算是阴间使者，因身份特殊，出入人界不成问题。活着的人看不见她，只有死后的魂魄才能看见她。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她怎么敢的。那么多摄像头，肯定逃不掉的。”

　　“我去，这是疯了吗？当街杀人。”

　　“这是多大的仇，直接捅死了。”

　　路人议论纷纷，有不少人拿出手机拍摄。

　　目光透过人群，云梦看到路人口中的主人公。

　　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许玥怀里抱着一名男子，男子心口处有鲜血不停的流出，白色的裙摆被血浸染。

　　许玥抱着怀中没有了气息的身体，双眼无神，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嘴里不停念着一句话：“林义城，我不欠你了。”

　　身边的一滩血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刺眼，触目惊心。

　　“就算你让他重来一世，也会是一样的结局。”

　　不知何时，清沐已经站在了云梦身边，他平静的看着云梦计划的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悲悯的表情，语气里的冰冷比忘川河里那些厉鬼还要令人生寒。

　　“可夜半做的就是这样的买卖。”云梦转过头看向清沐，眉眼一弯，轻轻笑着说道：“如果哪天殿下需要，也可以来夜半，我给殿下半价。”

　　“那你呢？”清沐问道，语气比刚才有了细微的起伏。

　　云梦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错愕了一瞬，也只有很短暂的一瞬间。

　　她垂眼，笑意更甚：“殿下应该听过我的一些事，像我这样一生罪孽深重的人，注定渡得了别人渡不了自己。”

　　她顿了一下，直直盯着清沐，脸上的笑在抬头的刹那褪的一干二净。她眼眶微红，好像下一秒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流出来，语气也变得哽咽起来：“所以，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殿下，今日就别为难我了，好吗？”

　　清沐完全不相信她这些把戏，可以说是毫不动容。

　　清沐看着她，眼里波澜不惊：“云梦，你有选择。”

　　这是清沐第一次直呼其名，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以至于，叫出口的时候，表面上无比镇定，实际上，心里惊慌不已。

　　云梦疑惑的看着他，觉得他是不是上次被打傻了。

　　“殿下，我是不是上次下手太狠了，一不小心把你打傻了？。”

　　清沐没理她。

　　两人说话间，林义城的魂魄已经从本体里剥离出来。他站在一旁，看见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陌生面孔，怀中抱着自己的身体。眼里是不可置信和惊恐。

　　云梦一直在看着他，眼前这人与一百多年前令怀城军阀闻风丧胆的林义城截然不同，眼里没了野心，只剩下这个年代的安逸。

　　她撑着伞，穿过人群走过去。

　　林义城也看到了云梦，一身白色的旗袍，上面绣着红色的合欢，头发用一只木簪半挽起。走过来时，表情淡然，碧绿色的如同琥珀般的眸子上下转动。如半月前见到的那双眼睛一样，眼眸幽深沉静，明知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云梦和他一样，可以穿透那些人的身体。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死亡原来上天早有预警。

　　等到云梦走近，林义城闻到那股熟悉的茶香。

　　“云小姐，好久不见。”他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

　　“才半月没见，也算不上……”云梦话至一半，清沐出现在面前，身边还带了两个魂使。

　　没等云梦说话，两名魂使直接将人用锁魂绳五花大绑，当着云梦的面带回了幽冥殿。

　　云梦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人群聚集的地方无奈摇了摇头。

　　回到幽冥殿，林义城跪在殿中。清沐站在他面前，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本名簿，名簿在他掌心快速翻动，奇怪的是，整本名簿上都没有林义城的名字，关于他的前世今生，只字未提。

　　清沐皱眉，才意识到为什么云梦今天如此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