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智取我》wanderkind

10、三试

　　到了这一步，店主终于露出些微赞许的笑，却还是问：“照夫子所说，狱婆既然无法泄密，又如何将这消息传递出去。”

　　沈崖捻须笑道：“方才一进门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一开始我在想。狱婆虽说不出，但可以写……可我转念又一想，只要落到了白纸黑字上，就难保不会被第三人瞧见。庄主心思细密，决计不会这么做。何况事涉公子、牵连之广不必言说，庄主只会加倍小心。”

　　店主听到这里，弯唇笑了笑：“夫子大智，还请指教。”

　　沈崖道：“是以……我猜狱婆所知的消息，只是一串不成文的符号或数字，需转译成可以理解的文字。而这转译的密钥，若我没猜错的话，在公子身上。”

　　姜风脸色微微一变：“沈公，我没有瞒你的意思！我……”

　　可几乎在他话出口的一瞬间，店主也向他低身福了一福：“恭喜公子喜得良师！”这话一出，意思再明白不过。倚绣庄和姜风是一体的，他沈崖却是个外人。姜风面色猝然变得更差，难掩惶急，来不及训斥店主，忙忙辩解道：“沈公，我并非要试你……”常言道用人不疑，离间主仆，没有比又用又疑来的更快。

　　沈崖却只不以为意地轻轻笑笑，双手扶起将要拜倒的他：“公子放心。我既投了你，便不会疑你。沈崖虽自负才高，这点气量还有。公子背后有高人指点，老朽高兴还来不及。”说完，转向店主，轻哂道：“庄主自进门起，为老朽准备了三道测试——第一试，试的是老朽的胆识，狱婆挟持老朽之时，若老朽有半点畏怯，狱婆手下便不会留情。娘子戏唱的不错，可就是忘了一点，一个人若起了杀心，是不会费那些唇舌和我罗唣庄中的规矩、分辨什么越府丝湖府丝的；第二试，试的是老朽的眼力和智计；而这第三试，便是方才的离间之言，试的、是老朽的气量。老朽若听了娘子的话，有任何负气之举，只怕立刻将有性命之虞。”

　　店主没有否认，款款福了一福，笑道：“夫子有容人海量，奴真心为公子高兴——如夫子所言，公子所行之事牵连甚广，少不得要忍辱负重。夫子名动九洲，受盛名所累，庄主担心您太过心高气傲，误入沽名钓誉的圈套、步了张氏父子的后尘。如今所见，是我等小人之心、多虑了，还请夫子见谅。”

　　沈崖冷冷一哼，昂首道：“你我皆为公子办事，我见不见谅无甚关系。只是倚绣庄为公子属下，如此僭越行事，只怕迟早会为公子招来祸端。”

　　店主闻言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奴自知有咎，愿自断一指赎罪。”说着，不待人吩咐，扬刀就向自己小指剁去。

　　却被姜风一把攥住手腕。

　　他侧过脸，从柴房狭窄的小窗望出去，窗外青天朗朗，他却被这柴房的幽暗死死包裹着。他喉咙轻轻动了动，有一会方道：“娘子是个绣工，断了一指，只会徒惹人生疑。”话毕，夺了刀，方令她出去。

　　沈崖猜的不错，狱婆知道的，只是几个数字，靠手指比划一下即可。真正能解开这数字中秘密的关键，还在姜风身上。姜风身上的残棋谱，便是使这些数字连字成句、转成明文的钥匙。那些数字就相当于残棋谱的索引，三组数对应残棋谱某页某行某列的一个字，所有的数字连起来，便是：“天子秘密西巡，令崇礼侯代朝，左右丞相辅政。今已出兖州，五日可达永昌。”

　　“崇礼侯？”姜风阅毕皱眉：“那老家伙已年近耄耋，话都说不清楚了，让他辅政，陛下这是……当真糊涂了？”崇礼侯姬用，是宗室里的老人，已历三朝，因其耆老身份，在宗室颇受尊崇，如今担着宗正卿的位置，不过也只是领着虚衔，真正做事的时候还在少数。

　　沈崖也敛眉思索，不一会，沉声问：“崇礼侯的世子，立的是哪一位？”

　　姜风恍然大悟：“是他的重孙，姬敬修。可……他现而今也不过才十六，一个小孩子，陛下不会真的属意……”

　　“公子莫忘了，天子十六时，已能夺甘泉、伐天下了。”

　　“但那姬敬修虽姓着姬，却根本就不是我姬家血脉！姬用的儿子都是抱养的，到了敬修这一代，早已跟我姬家八竿子打不着……她当真如此不管不顾了吗？”

　　“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姬用之子原本出自谁家？”沈崖道：“老朽是个读书人，知道一些只有读书人才会放在心上的秘辛。姬用之子姬阖，原是江州闻氏的旁支。闻慎获罪后，先帝顾念姬用年高德劭、膝下又无亲子奉养，就令人抹去了这段旧事。”

　　“闻家？”姜风皱眉：“朝中秘传的陛下和那闻…闻缺之事……”

　　沈崖忽然正色：“公子要行大事，就要有大方无隅的气度。宫中这些传闻，无论真假，切莫放在心上，否则难免露了行迹，现出刁诈、算计之态。这些猜忌的事，让老朽来做便可。”

　　姜风闻言受教，他是个从善如流的人，立刻舒展眉心、谦声道：“沈公教训的是。”

　　沈崖继续说：“闻缺追随兴仁帝在先，后又辅佐当今天子，有从龙之功。恕老朽之言，公子在这一着上，无论如何都输了一筹。陛下顾念旧情，老朽可以说，若是冯霖姓姬，公子半分机会都没有。好在如今只是个姬敬修，公子莫要乱了方寸。”兴仁帝是女帝生父，女帝登基后，追封了自己的父亲，令其入享太庙。

　　“天子念旧情这一点既是公子的劣势，又是她自己的软肋。须得好好把握。”

　　沈崖当晚便启程、连夜赶赴永昌。姜风依旧留在乾城，因天子秘密西巡，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他离开永昌之事，心中有所不满，此时纵然赶得及回去，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索性按兵不动、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