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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42 ...


  •   日上三竿时分,临之犹自睡得迷迷糊糊,眼涩骨软。睡梦之中,隐隐闻到一阵饭食菜肴的香气,不免揉一揉眼睛,坐起身来,道:“好香!好香!有什么吃?”李剑舟自盛了一碗汤水给她,笑道:“你这鼻子,这么灵。”

      临之嘿嘿一笑,忙不迭接过汤来喝了一口。那汤色如茶,上面隐隐约约浮着一层油花,临之记着喝汤,全没防备,结结实实烫了一下,忍不住用手捻了一捻耳垂,吐一下舌头。李剑舟见她这般,也哈哈大笑。

      临之慢慢啜饮了几口,丝丝白气从她脸上冒了出来,汤水在唇齿之间一过口,便知端的:“这是小鸭熬的,还有什么吃?”李剑舟向临之使了个眼色,临之侧目看那桌上饭食却和寻常不同,鸡鸭鱼肉,山野菜蔬,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都不是素日可吃之物。

      不免奇道:“婆婆哪里去了?”李剑舟摇了摇头,向后面一指。临之随手拿过一个馒头,一面蹑着小步暗中打量。只见门窗紧闭,临之嚼两口馒头,夹两片鸡肉吃了,又喝了几口汤,这才想到:“昨夜那些人呢?”

      李剑舟夹了一筷菜吃了:“前辈放他们去了,只不过他们中毒已深,怕也没多久能活。”临之听他说得认认真真,笑得伏在桌上,饭也不顾吃了。

      李剑舟一放筷子:“你笑什么?别噎着了。“临之摆了摆手,兀自笑个不住。半日才道:”师哥啊师哥,你当真以为那是什么毒药?“李剑舟接口道:”不是乌头丸?“

      临之以手托腮,笑生双颊:“不错,不错。很是,很是。要是天下的乌头丸,都是山楂和乌梅团的,那就好了,第一个先毒死了我。”李剑舟不明其意:“什么?”临之笑得眼角渗出几点泪水,以袖子胡乱抹了:“你天生一颗木头心,掰开看了,都是实心的吗?”

      李剑舟这时才隐隐约约明白,那老婆婆假意说是什么乌头丸,只不过是为了恫吓那群人罢了,却不是真的要施辣手杀人,临之一副孩子心性,说话做事,总是以好玩为要,是以之前不加戳破

      临之切开馒头,中间夹了两片油滋滋的鸡肉:“师哥,你忒好骗了,逗得我肠子疼。”李剑舟回味过来,也觉自己与临之相差甚远,不觉有些讪讪的。两个人吃完了饭,收拾干净碗筷。老婆婆方从那书房之中踱了出来,手中夹着一册书卷。临之心中忽然一动,昨夜常闻道的言语重又浮上心头。

      老婆婆坐在藤椅之上,一味闷想。待得日上中天,这才向李剑舟招了招手:“你出去,给我买一捆柴来。咳,你等等。”李剑舟挽起衣袖,刚要出门,没防备老婆婆重又叫他,回过了头。

      老婆婆眼望着他良久良久,方道:“去罢。”

      目送他去的远了,回头来叫临之。临之总觉得今日老婆婆的言行举动异于平常,心中暗暗戒备。那老婆婆便将她带到书房之中,带上了门。

      临之只见小小一间屋子,摆着几个大书架,满屋都是油墨纸香,幽幽细细。老婆婆指着那书架道:“这些啊,就是我收藏的,历朝历代的医家典籍。上古之时,黄帝与炎帝草创医家,黄帝轩辕氏仁心厚德,写下了一本黄帝内经。炎帝神农氏遍尝百草,这才写下了神农本草经。往后历代医家,总是以这两本著述作为依托。“

      临之听得似懂非懂,老婆婆又道:“汉末之时,又出了一位张仲景。他写过一本书,叫伤寒杂病论,我辈学医之人,都尊他为”医圣。“而后又有华佗,他的麻沸散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只可惜,他为曹操所杀,生前所著医书也尽数失落。“

      临之在一旁听得出神,老婆婆见她无意于医道,长长叹了口气,携了临之的手,慢慢道:“什么史家文辞,我懂得不多。世人多说曹操英雄无匹,乱世而立基业,是有大魄力,大决断的。可我想,他残忍多疑,华佗医治头痛,须将头颅剖开,曹操却误以为华佗借此害他,将他杀了。”
      说着,眼望着窗外一片浓绿夏意,长长叹了口气:“自古至今,医生和病人的误解,那也多得很,说也说不尽,小些的,口角纷争。若有那心胸狭隘之人,只怕这诊病之医,立时便作刀下之鬼。”临之听她说得意兴阑珊,萧索失落,低了头不答。

      老婆婆背过身去,慢慢对临之道:“你可还记得,我要你答允我一件事么?”临之一惊,霍然抬眼。老婆婆继续道:“你聪敏伶俐,这很难得。心性,算得上好。我原本有意要你跟随与我,做个簪花梳头的侍女,跟我学些医书,不让我这一生心血付诸东流。可惜我年纪大了,年轻时也没收个入室弟子在身旁。只怕我一闭眼,我这心血功夫,立刻便也和我一同化灰化烟。也罢,昔日唐诗宋词何等风靡,文人词客不计其数,左不过三四百年时光,也都渐渐没落,我们医家,也不算什么,随它去吧,且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活个几时?“说完,慢慢开门出去。

      临之相随在后,心中五味杂陈。李剑舟此时砍了柴回来,将柴堆在院外。老婆婆一拂衣摆,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慢慢摇晃,老婆婆便令临之挪书出来,临之猜出她心意,眼角一红,只是不动。

      老婆婆冷哼一声,又硬霸道起来:“你干什么啊?这书房是我的书房,我爱怎么便怎么,又干你什么事了?你再不动,我先打你两个耳刮子。”李剑舟听得愣了,又见临之脸色不好,赶忙上去,一拉临之衣袖,两个人走到书房之中,掩上了门。李剑舟便问:“怎么了?”

      临之心中懊悔,轻轻将前因后果和李剑舟说了一遍,李剑舟想了一会儿,便道:“论理,这老前辈对咱俩有救命恩情,不该不报。”临之叹了口气:“可惜咱们两个现在泥菩萨过江,有什么办法?”李剑舟沉吟不语,眼光望着临之。

      这一搬书,便搬到了夕阳西下。漫天霞光璀璨,一卷卷医书摆在院落之内,码得整整齐齐。老婆婆别过脸去,竟不再看这些朝夕相对的医书一眼:“烧了!”李剑舟叹了口气,情知无法可施,就地点起火来。那火光熊熊烈烈,火舌殷红似血,纸在火里,又如何能够多待?片刻时分,便有一阵焦味。

      老婆婆转过头来,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隐隐含着几点泪光,顿了一顿,伸手往怀里一摸,一卷书册就此抛进火中。临之先忍不住,伸手要去抢书,她明知此书定是凝聚了眼前这老人几十年心血,一朝火焚,灰飞烟灭,只怕此刻这老人心中更是十倍百倍的心碎肠断。

      可这老人坚毅刚强,竟是毫不动弹,眼睁睁看那火舌将书页吞噬的干干净净,这才抚掌大笑:“好了,好了。”说着,又露疯癫之态,站起身来,抢过地下火把,向竹篱茅舍一抛,那茅草屋并不坚牢,没过片刻,也烧得火海一般。老人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完了,完了。”临之背过脸去,李剑舟一握临之手腕,两个人都不说话。

      老婆婆笑了一阵,大踏步走了出去。二人怕她神志不清,也只得跟随在后。这老婆婆却是健步如飞,和年轻人一般,走出二百来步,一头黑驴拴在道旁柳树之下,那老婆婆径直上前,解开绳子,坐上了驴背。

      李剑舟知道分别在即,上前几步,叫道:“前辈等等!”老婆婆一摸驴背,却不回头:“还有什么事啊?”李剑舟作揖为礼,临之奔上前来,从颈中取下一只碧玉剑坠,那玉色清澈如水,晶莹明灿,玉色自绿至白,全系天然。原来顾璎外出游历时,在一位游商手中看见了一块鲜明璀璨的玉石,未经雕琢,甚为喜爱,不惜高价买了下来,及至养了这几个徒弟在身边,若是另赠别物,难免有偏私之嫌,便请玉工精心雕刻了五枚坠子,刻成剑之模样,另属了几个人的名字,亲自穿了细绳,令他们时时佩戴在身上。

      这剑坠跟随临之已久,玉色渐渐由翠绿转为脉脉的一点青色,且又贴身佩戴,天长日久,以体温润泽,触手甚是温润,交到老婆婆手中。老婆婆忽的一笑:“我要你这乳臭未干的丫头玩意儿么?”

      临之摇了摇头:“现下未能有所回报,以期来日,如若前辈来日有何为难之处,大可持此信物,托人到定州找我,我也尽力为您办到。”老婆婆“嗤”的一笑:“我能要你这么个小姑娘帮我什么啊?”

      临之昂起头来,轻轻道:“只要我一日不死,这个承诺,就永远作数。”老婆婆沉吟了一会儿:“也罢。”将玉剑笼在袖中,又急催驴子去了。李剑舟在背后道:“还未请教过前辈高姓大名?”

      老人一拉缰绳,片刻方缓缓道:“名字什么的,那是记不得啦。姓却有一个,仿佛是姓穆。”说着,又是一提缰绳,那驴子长嘶一声,驮着这老婆婆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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