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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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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之中忽然现出点点微光,倒像猛虎眼瞳一般,越逼越近。临之给这光束刺得眯起了眼,举袖遮挡。这一瞬之间,只听得深林之中遥遥传来一个尖锐的女人话声:“处理干净,别留活口!”
“是。”一行人齐声回应,声震郊外。李剑舟抬头望天,只见一道白光划过天幕,而后耳边惊雷四起,又听得豁辣辣一声响,一道雷电劈将下来,竟将身边一棵柏树从中劈成两截。
随之又是轰隆隆三声雷动,电光闪闪之中,照得眼前道路通明。
临之起初十分害怕,等雷声响得多了,心中便也惯了。
临之望着接连不断的雨水落在地上,心焦如焚,暗暗向天祝祷,只求师姐平安无事。侧耳细听,只听得近处树林之内隐隐有交斗声响,然而这声响一个沉闷,似乎用的是禅杖,戒刀等物。另一个声音却是又清又脆,叮铃铃响彻幽林之中。
临之与剑舟互望一眼,剑舟做了个手势,临之晃了晃头,意为不要多管闲事。李剑舟见临之脸色发白,一头浓发滴滴哒哒透出水来,再也不忍违背临之之意,只好站在原地静静聆听。
曾几何时,只听那叮铃铃声响越来越大,这一片柏树林中近乎全都是叮铃铃声,临之觉得耳膜鼓胀,半蹲下身掩住耳朵。
漆黑的天上一道亮光闪过,临之眼前忽然一亮,但看那点点微光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临之忙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剑来,插在泥土之中,防备敌人突然来袭。李剑舟手中无剑,如同自断一臂。临之低声道:“等等看。”
那微光闪闪烁烁,又不像是灯笼,也不像是孔明灯。临之只感无形之中有无数双碧莹莹的眼睛盯着自己,长长呼了一口气,屏在心间。
耳边叮铃叮铃声大作,临之看准机会,纵上身边一颗柏树,右足蹬在树干上,瞪大了眼。只见雨帘之中,十个人快步奔将过来,临之趁其不备,刷的一声从树上跃了下来,手上动作飞快,从泥土中拔出长剑。将剑柄牢牢攥在手心,剑锋挥动,成了一条银灰色的弧线。
这一式名叫“空山流水”,譬喻出剑之时,剑势流转一气呵成,毫不滞涩。就如同深山飞瀑一般,临之一剑递出的同时,身边叮铃铃声紧跟着响了起来。
又是一道闪电,一霎通明之间,临之这才看清眼前每一个来人的十根手指上都戴着一枚银戒,戒指中间又有凸起,这凸起处有一个小孔,从中能吐出一根银白的细长丝线,洁若冰绡,坚如金玉。十人同出同发,当真使人眼花缭乱,手足无措。
这十根丝线动若游蛇,一齐缠向临之手足。临之举剑格挡,只听得嗤嗤两声,银线之上只不过稍有磨损,却不能斩断。
临之侧过身来,十根丝线平白扑了个空,圈圈缠在柏树之上。临之瞅准空当,从半空中猛劈下来,十根丝线这才有了几分断意。
临之心中暗喜,心想:“祖师一生精研铸剑之法,终归派上了用场。”对这柄长剑更加爱惜起来。
这十个人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这“冰绡软玉丝”自出世以来,还从未有兵刃能够稍加损害,今日实在也是大开眼界。临之借着柏树高大,不断窜高伏低,闪躲隐藏。这十个人眼光一转,冰绡软玉丝袭向剑舟而去。
临之一声大呼:“师哥小心!”
李剑舟反应倒也迅捷,倒转手中伞柄,伞面向外,团团转了起来,便似面前竖起一面盾牌。这冰绡软玉丝虽然质地坚硬,却不是攻人死命之物,双方一时僵持不决。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大红绸带忽的甩将过来。这一甩力道实强,伞面顿时撕成两半,剑舟手中只余下一个光秃秃的伞柄。
来人一声轻笑,在雨中却辨不清容貌身材,只听她轻声:“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们什么用。”这十个人听见此话身上一阵轻颤,怕到了极处,手上攻势也越来越狠。临之此时衣上脸上都淋了个透,鬓边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又腻又滑。
李剑舟手中无剑,拳掌又畏惧那冰绡软玉丝,行动受限,只能退让躲避,不能进攻。临之奔上前来,挡在剑舟身前还了几剑“零落成泥。”
四个人被临之剑锋所逼,攻不进来,余下四个人手中银丝齐出,临之腾挪不及,左脚被密密缠住。
余下两人从怀中取出匕首,向临之左右两侧刺去。临之无论向哪侧闪避,都势必给匕首刺伤手肘。只听得嗤嗤两声,临之左手手肘中了两下,衣衫之上顿时血迹斑斑。
李剑舟借势跃上柏树,奋起双腿,踢中几个人的后心。有几人当即坐倒在地,临之扬声道:“师哥快来!”,剑舟忙从背后揽住临之,使她不至于跪倒。
临之忙道:“出剑!”
李剑舟会意,握住临之右手手腕,斜刺过去。
这一下却不是什么高明招数了,只不过是剑术中最为平平无奇的削刺,却将十根银丝从中断为两截。
临之强撑着笑道:“以后这一招就叫削金断玉罢。”剑舟不答,见她伤口不断流血,却不能分神裹伤。周围雨水之中都染成了一脉鲜艳红色。明知这样下去,临之势必不敌,却毫无办法。
临之只感四肢一软,身不由主倒在雨中。李剑舟忙扶她坐起,临之立时将佩剑送入剑舟手中,轻轻道:“师哥,你素来心地慈悲,不愿杀人。可今时今日,只好用我的剑了。”李剑舟接过剑来,思索须臾,挺剑直入雨中。
一时雨声唰唰,剑鸣铮铮,天地倒悬。
临之强撑着坐在水洼之中,衣摆已经湿透。强忍伤痛,从衣襟上撕下一块,给自己裹住伤口。李剑舟虽和临之系出同门,剑法之道却别有不同,临之剑法快捷凌厉,擅长快打快斗。剑舟剑法较临之为柔,速度也较临之为缓,却能持久伤敌。如若剑舟佩剑未曾失落,二人此刻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临之身上创口不断有血水流将下来,同雨水混合在一起。积水成洼,那洼中之水,也是半红半白,奇异之极。
临之强扶着一棵柏树站起身来,退到一边。不防一抹红绸当胸袭来,临之向后翻了两个筋斗,那红绸也跟着她转了两个弯,最后扑的一声,打在临之胸口之处,临之只觉胸口一闷,重又倒在雨里。
口耳之中三重滋味,一重雨水,一重泥水,一重血水。临之爬不起来,只觉眼前红绸一闪,向自己头盖之上的“神庭”穴打了下来。
这穴道最为柔软,轻轻一下,就能致人死命。临之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一声闷响未曾传来,一柄禅杖挟着风声卷住绸带,绸带质地轻软,不足与禅杖相抗衡,女子用力一挣,那红绸竟然化为寸寸碎片,飘飘荡荡,落在四处。女子一声叹息,借着夜色远遁而去。
“阿弥陀佛!”老僧一呼佛号,临之只觉这话声熟悉,因试探着问道:“可是白眉大师父吗?”
白眉老僧呵呵一笑:“施主别来无恙?”临之喘了口气,胸口酸痛:“大师父何故至此?”白眉老僧袍袖一振,盘膝坐在临之面前:“因缘际会。”
“因缘际会?”临之不明就里,隐隐感到胸口一阵暖流遍至五内,说不出的舒服受用,酸楚之感慢慢化解:“大师父,这是什么武功?”白眉老僧一笑:“我佛慈悲,度一切苦厄,便叫它慈悲掌吧。”
临之闭上眼睛,调匀气息。此时又是一道闪电照得周围通亮,临之只见白眉老僧外罩的一件大红袈裟上水迹斑斑,想是一番苦战。便道:“大师父,你认得她们吗?”白眉老僧凝望着临之的眼睛,点了点头。
临之又问:“他们什么来头?”白眉老僧一笑而过,向临之摇了摇头。临之更加不懂,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要问。待要再问之时,白眉老僧却抽掌回身,低声道:“好了。”临之再试着远转气息,果然畅通无阻,不再有刚刚的酸楚之意了。
“大师父,你这武功真了不起。”白眉老僧却似乎用尽全力,此刻身上疲惫不已,只想合眼睡去。强撑着倚住一棵柏树:“秦女侠的剑术,也一样的了不起。就只一样不好,杀戮太多。”
临之原本是真心称赞白眉老僧的这手疗伤功夫,听他言语提及祖师武功,却说杀戮太多,反倒不以为然:“大师父,我们行走江湖。倘若武功不高明,那么也只有送命的份儿了。”
白眉老僧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错。”这句话刚刚说完,李剑舟左手持剑赶了过来,剑柄之上,也有血迹沾染。他对临之情急关心,此刻见她平安无恙,放下心来。
白眉老僧细细审视了李剑舟一会儿,忽然发问:“你把她们都杀了吗?”李剑舟应道:“没有,我只将她们赶走,令她们不能再杀人。”白眉老僧笑了笑,长叹一声:“好,好。”
李剑舟与临之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白眉老僧话中深意。
白眉老僧呻吟一声,向李剑舟招了招手:“过来,坐在我身边。”
李剑舟依言而行,白眉老僧紧紧攥住他手腕,气息微弱:“我就要……就要功德圆满,回去西方世界,眼下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其实佛门第一讲究便是”放下。“贫僧苦修多年,却未曾勘破,实在惭愧。”
说完,一声苦笑,从怀中拿出一只布囊,递到李剑舟手心。
李剑舟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的道:“大师父……这是?”白眉老僧吸了口气,眼光向临之看去:“女施主,刚刚贫僧救了你一命。常言道:”施恩不图报。“可贫僧却要求你一件大事。不知道……不知道你肯答允吗?”
临之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此时大雨未曾停息,三个人心中各怀心事,于这暴雨反而不甚在意。
临之见了白眉老僧那慈柔和蔼的眼光,牙齿咬住下唇:“大师父……我……我。”
“我答允。”这句话却非临之所言,临之抬起头来,惊讶的看向剑舟,低低叫了一声:“师哥!”临之心中知道,此刻二人尚且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答应别人什么事呢,不想李剑舟竟然干脆应承下来。
白眉老僧咳出一口血来:“好,好。我要你在……在八月十八之前……将,将这布囊……布囊送到中州的大光明寺,交到方丈手中。千万不要延误,而你们……你们两个,也不能私自拆开布囊去看……看这里面“
“好,我记下了。”李剑舟将布囊珍而重之的收在怀里,白眉老僧勉力点了点头,头颅一垂,就此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