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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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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屋子里还亮着灯,油灯摇曳在风中。戒嗔提着一把铜壶摇摇晃晃走进房中,将铜壶放在火炉上由它慢慢烧开了水,又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倒了些茶叶。
“你下去休息吧。”白眉老僧缓缓的说。戒嗔双手合十,低头退出门去。白眉老僧喘匀了气,默默看着夜晚的天空,一轮弯月在树影之间半藏半露,白眉老僧叹了口气,低头念起心经。
门微微开了个缝,一条黑色的人影窜了进来。白眉老僧手中捻着佛珠,丝毫不动。来人揭下黑色的面纱,露出一张蓄着胡子的脸,玄青色的长袍随意的披在身上,有些邋里邋遢的形容。
他走到白眉老僧对面的蒲团,跪坐下来。双手交叠着行了个礼:“大师别来无恙?”
白眉老僧沉吟了一会儿,眼睛却只是望着一旁煮得咕嘟咕嘟的沸水,一阵茶香在两人之间柔柔的蔓延开来。白眉老僧取出两个青瓷杯来,倒出了微黄的茶水:“敢问施主名姓?”
“燕旋。”燕旋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这是上等的碧螺春,香气四溢。白眉老僧”嗯“了一声,良久的陷入了沉默之中。燕旋忙不迭接过了热茶,也顾不得烫了,飞快地抿了一口,麦色的脸上现出了餍足的微笑:”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茶。“
白眉老僧微笑起来:“是吗?”白眉老僧凝视着微黄的茶汤里上下起伏的茶叶,摇了摇头:“如果你只是一个来品茶的朋友,又何必随身带着峨眉刺呢。”
燕旋的笑冻住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那闪着银光的峨眉刺,然后轻轻的解下来:“习惯了,从我十五岁开始,如今我也三十五岁,二十年,我的兵器是不离身的。”
白眉老僧点了点头:“是怕人刺杀吗?所以提心吊胆,梦不安寝。”燕旋细细的回味萦绕在唇齿间的茶香,像是追忆着过去轻易滑过的流年:“或许是吧,世上这么多人,又有多少人真正睡得安稳?午夜梦回,心里总是打鼓的。大师呢?大师近来睡得好吗?“
白眉老僧默默的转着茶杯:“心魔作祟,总是要靠自己看破的。真正的魔头,往往是自己。”答非所问的回应,燕旋见怪不怪的微笑:“主人这次派遣我从宛州千里迢迢的赶来,是为了送一句话给大师。“
“庆州的梅花,就快要开了。”燕旋轻轻的说。白眉老僧重重的放下茶杯,口诵佛号:“生死轮回,譬如庭前一花,开谢而已。”燕旋的双眼微微眯起来,狡黠的眼光透了出来:“大师佛法精深,看淡生死,凡夫俗子,却是未必。”燕旋低声补充了一句:“以大光明寺的人力真能抵挡江湖上滚滚而来的一场腥风血雨吗?”
“你想怎么做?”白眉老僧的声音淡漠起来。
“很简单,我们韩氏门中人多将广,只要大师愿意把人交到我们手里,我担保他平安无事。”燕旋信誓旦旦的说。
“不可能。”白眉僧喝完了杯中的茶:“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请回吧。”
淡淡的逐客令。
燕旋嘴角一勾:“大师慈悲为怀,想要尽力维护,晚辈也能理解。只是这个人骨子里流出的血,就注定他不是普通人。大师聪明睿智,难道竟想不通吗?“
燕旋叹了一口气,随后从怀中摸出一枚枫叶的木制坠子:”这是我们韩家的信物,主人托付我交给大师。主人有话说,一旦有一日,当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或者大师想通了,就带着这枚坠子到宛州来吧。“燕旋意犹未尽的呷了口茶,然后用袍子裹住身体,戴上黑面,如燕儿似的消失在澜州墨黑色的夜里。
“大师。”一缕晨光斜斜的映在临之苍白的面颊上,乌黑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细看去,眼角含着几缕微红的血丝。白眉老僧缓缓睁开眼,依旧维持着打坐的姿势:“请进来坐。”
临之也不答言,只是端然跪下,向他拜了三拜。白眉老僧忙伸手来扶:“何必行此大礼?”临之抬起头,轻声道:“相谢大师救命之恩。”
白眉老僧呵呵一笑,伸手将临之搀了起来:“入我佛门,最要紧的便是慈悲为怀。当年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慈悲,至于贫僧,不过略施援手而已。”白眉老僧顿了一顿:“施主也需保重自身,切莫乱了心神。”
临之沉吟了一回,拱手道:“晚辈还请大师赐教一二。”白眉老僧掸了掸衣上灰尘,低声道:“贫僧遁入空门多年,于俗世中事已不大通了。昨日我也不过是恰巧路过,想起你二人那晚在我房中饮茶。神态言语均没凶悍悍恶之态,如何就着此祸事?你且坐下,慢慢说吧。”
临之坐在对面的蒲团之上,细细叙述了一遍前因后果。白眉老僧始终静静听着,唯有听到铁令牌时才抬了抬眼:“铁令牌上是否有图案?”临之忙道:“有的,是骏马奔腾的图样。“白眉老僧手上一颤,佛珠掉在地上。
“阿弥陀佛,依施主所言,如若贫僧猜想不错,此事或许和万马居有关。”
“万马居?”临之眼神一暗,低头陷入深思。白眉老僧出了一口气:“不错,凉州多良驹,这其中大半便是万马居名下的。不过……凉州远在漠北,万马居中之人多年不踏足内地。这件事,真是蹊跷得很。”
临之想了一想,忽然道:“不论怎么样,师哥他绝不会杀人的。”白眉老僧看了临之一眼:“你和他是同门,自然清楚他的人品。可是江湖中人,却未必清楚。眼下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杀人。”
临之眼前一亮:“大师的意思是?”白眉老僧双手合十,自顾自念起了经文,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