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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秦淮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可辩驳。

      当世称名算号、文采决然者,女子不得十指之数。

      嫁做人妇者,每日耽于家事,再著文章也多有幽怨之词,便是曾有名号的,也都成了某家夫人,某某氏,若是夫家顽固些,又要拿“女子无才便是德”出来教导,东家说完西家说,到最后也不得不息声歇鼓,做起了孝顺公婆、礼奉夫君的好妇人。

      有几人能洒脱呢?男子择姻亲,尚有甄选之权,女子择夫婿,到嫁时还懵懵懂懂,倘若有那么几个天生逆骨的,也早早的被磨成了骨粉,落到地上任人踩踏,一文不值。

      譬如章培芝。

      章培芝家世并不显赫,她父亲章庭华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武人,为人刚直且烈,一心扑在忧国忧民、建功立业上,也曾风光一时位至驱虏大将,保朝廷边境十年太平,分明功绩卓然,那才是真的“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是有什么用?还不是因奸小进谗,一夕遭贬,流落柳州,机缘巧合下与秦盟结为忘年兄弟。

      章培芝作为章庭华最珍爱的小女儿,文武皆不弱于世流,结果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不是嫁与秦继武,辛苦操持家中大小事务。

      除了秦家子女旁支干系,又有几人听闻章培芝此名?恐怕到死,别人所知道的,也不过是秦章氏,能用到的赞词除了贤惠端庄这些无一项夸到事迹的话还有什么?

      没有了。

      对此,秦淮颇为感同身受。她常常想,若是只认得几个字,少读写书,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是不是便可以安稳平碌的过完这一生,身后留下一抔无人记挂的黄土,一块廖无可言的墓碑?

      不甘者几人?

      这是秦淮一度想问章培芝又拼命咽回肚子里的话。

      无名见秦淮不理自己,跳下床,走到桌边坐下,喝了一口杯中剩余不多的茶水,盯着秦淮那张小脸瞧了半晌,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番话振聋发聩,犹如真聆,让你回味不已?”

      秦淮勉强扯起嘴角,道:“你非局中人,焉知局中之困。”

      无名耸肩,敲门声跟着响起,巧儿叫道:“小姐。”

      秦淮对无名道:“你避一避。”起身去开门。

      巧儿同小花儿将秦淮吩咐的晚饭送进房中,又换了壶新茶。

      秦淮道:“半个时辰过后来收拾,再送水进来。”

      待巧儿与小花儿离开,无名才从房梁上轻飘飘的落下来,抬头见秦淮正盯着自己瞧,不由挑了挑眉,抬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问道:“怎么样?新衣服,可好看?”

      秦淮这才注意到无名身上那件破烂的黑衣已经不见踪影,如今换上了一身玄色的锦袍,配上那颇有些骄矜的,似漫不经心,又似在等待夸赞的神情,倒与那画像上的人有了九分的相像。

      秦淮从袖子里拿出画卷,展开,问她:“女飞贼?”

      无名见她不应自己的话,也未在意,闻言靠过来看了眼画像,摸摸下巴,赞赏道:“确实有我几分风骨。”

      秦淮见她丝毫不慌,失了盘问的兴趣,道:“罢了,吃饭吧。”

      无名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兴致缺缺:“你们大户人家的吃食瞧着也就那样。”手却诚实的抓起碗筷吃起来。

      秦淮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道:“秦家应当不算什么大户人家。”

      无名咽下嘴里的米饭,道:“那也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

      秦淮道:“你话很多。”

      无名轻轻笑了笑,看了眼秦淮不紧不慢的动作,不再说话。

      秦淮吃了小半碗米饭便饱了,放下碗筷,见无名还在吃,便起身走到床边,忽想起无名在床上睡过,顿住脚,正要转身,眼角余光瞥见枕边一本被翻至中页的书。她拿起书,那一页正是讲到某将军之女逃婚的故事。

      秦淮将书翻了一页,心神略有恍惚。

      无名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喝了口水看过来,见状道:“闲极无聊,随便翻了翻。”

      秦淮回神,道:“无妨。”

      自顾拿书到榻上去看了。

      这榻原是她循着雕刻的由头请章培芝置办的,后来她少有心思做这些活计,这张榻也便闲置下来,如今看来倒是又派上了用场。

      无名道:“你喜欢这个故事?”

      “哪个?”

      “这本书压在你枕头底下,这一页还特地标了书签。”

      秦淮笑道:“算是。”

      无名饶有兴味道:“你喜欢逃婚?”

      秦淮正色道:“我慕其洒脱可得自由。”

      无名摇摇头:“书上的东西,能有三分当真就不错了。”

      她说着,“嗤”了一声,听在秦淮耳里似是极为不苟同的态度。

      秦淮没理她,顾自津津有味的看下去。

      这本书是她偶然得来,本来只是当闲时读物,不曾想却一阅心动。

      诚如无名所言,书上的东西,能有三分当真就不错了,写书人凭一两耳听闻与巧思构撰笔录下来,看书人凭着这些字述再行畅想,图这一时畅快,无人知道往后。

      秦淮偶有想过,若她逃出这片宅院将会如何,阅遍人间七情,赏尽四时风光,择一钟意人,相执以相守?

      她不是没有听巧儿讲过,外面那个吃人的地儿,哪里有故事里说的那么痛快?诚如诗中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偶或想,书中这名逃婚的女子,她得了自由,现在过得如何呢?

      秦淮正思索着,忽听无名道:“凡事有因就有果,有得必有失。你可知道书里那个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秦淮心下略惊,看向无名的眼神有些古怪,却也诚实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知,书中未写。”

      “书中自是不会写,若是写了,便没几个人愿意看了。”无名嗤笑道:“她自是一个人风光快活,哪里知道身边人为她几受劳辛。父母一虑成忧,逝于乡野;兄弟无缘受禄,反目成仇。”

      竟是,如此惨烈么?

      秦淮沉默片刻,问道:“那她呢?”

      “她?”无名手臂屈起支在桌上,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道:“孤家寡人,有什么说头。”

      秦淮道:“你既不认可这种行为,为何却知道这么多?”

      无名笑道:“因为我有你没有的自由啊。我去过很多地方,自然知道的也就多。自己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自然比书上说的要更清楚。”

      她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走到床边翻身躺下,闭着眼道:“什么洒脱自在,逍遥快活。我只是看不上眼那本书里写的罢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巧儿和小花儿送洗浴的热水过来在门外候着,待秦淮唤她们,方才进去将一应物件收拾走。

      秦淮沐过浴便觉出些困乏来,掩嘴小小打了个哈欠,看了眼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无名,灭了灯,合眼睡去。

      子时将过一刻,看上去睡得正安稳的无名陡然从床上弹坐起来,穿鞋下地,从窗户处看了看外面,月光清华,两个丫鬟房里也熄了灯,八成是睡了。她披上袍子,到榻边搡了两下秦淮。

      往常秦淮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辰起身摸出去练剑,是而睡得不深,无名动静一起来她便醒了半成,又被无名搡了一下,秦淮终于战胜了困意,朦朦胧胧的睁开眼,意识还有些不大清醒。

      无名见她睁眼,将腰间的带子随便系了两下,道:“走吧。”

      秦淮揉揉眼睛,纳闷道:“去哪儿?”

      无名扭头瞅她一眼,道:“教你习武啊。”

      秦淮捏捏发酸的肩膀,从榻上站起来换衣裳,道:“我以为这只是你想我收留你,随口诌出来的由头。”

      无名道:“我可没有骗小姑娘的习惯,说了要教你,自然会教你。”

      秦淮发出一声轻笑,隐隐觉得兴奋。她拿着衣物到后边麻利的换上,带着无名偷偷从院落角落的一个小洞里爬出去。

      秦淮爬出去后一直没见无名过来,低头朝洞里瞧,头顶落下一枚石子,秦淮抬头,见无名好整以暇地坐在高高地墙头上冲她笑。

      秦淮道:“坐得那么高,小心被巡夜的人看见。”

      无名手掌一撑,从墙上跳下来,落在地上时撩起了轻微的灰尘,半点声响都没有。秦淮盯着无名的脚看了一会儿,扭头便走。

      无名跟上去问道:“这狗洞是你刨的?”

      秦淮郁结:“不是狗洞。”

      无名道:“你手还真巧,就这么个狗洞,刨得还挺规整圆润的。”

      这说的是人话吗?秦淮忍了又忍才没伸手打她。

      两人绕到后门,躲在一旁待巡夜的人过去听不到脚步声方才打开后门悄摸溜出去。

      无名道:“后门里面门闩没落上,一会儿巡夜的人过来就发现了。”

      秦淮虽不大想搭理她,可习武之事她上心得很,于是道:“自会有人来处理。”

      来到河边,无名便让秦淮打基本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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