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硌牙的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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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团部的路上车里诡异的安静，一排的人都在明里暗里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秀”。车在颠簸，许三多感觉那些视线也一晃一晃地打在他身上，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双臂环着腿，想把自己挤压的更小一点儿。
史今坐在车末安全员的位置，心里堵着一口气，几乎是尽量压着火气忍着才没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质问，只能使劲冲货车中间许三多的后脑勺瞪——他没想明白，也不可能想明白，为什么许三多要骗他。他史今带过的兵太多了，有的兵不是没潜力，他不怕他们没潜力，他可以一个个手把手的把它们带出来，但是这些都要依靠环境、条件和时间去磨炼，张无忌也得看了绝世秘籍才能练就乾坤大挪移呢，许三多又不是佛陀，在菩提树底下坐坐就能顿悟人生瞬间满级了？
七连牛啊，尖子，是702团拿出去响当当的王牌，当年集团军内部对抗演习，和师侦营撞上都敢硬碰硬。这里头的兵难道是速成的吗？哪怕是新兵里极其优秀的成才，在离开七连之前也还不够格转做狙击手。许三多，在家的时候天天被他爹追着打，才从新兵连出来大半年，就大半年——行，撑死算上个整年，就草原五班那种环境，没有坦克，更没有步兵车，别说炮弹了，机枪都不配发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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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一身土的大家各自回宿舍休息整理，史今心平气和地叫住刚从车上跳下来的许三多：“三多，你过来。”
许三多一路小跑过来：“哎，班长。”
“三多，咱们七连是装甲侦察连。对吧？”
“班长？”
“当初你当兵，是我招的你，你新兵连也是我和六一带的。你出了新兵连就在红三连五班了。”
许三多摸不着头脑，他点点头。
“在三连的时候这些东西有人教过你吗？”
“啊？什么东西？”
七连的人都进楼了，剩下三班的一群人在旁边。班长周身围绕着一股强烈的低气压，就没跟今天似的这么不高兴过，一伙儿人不敢走，全都摈着呼吸站后头观战。
“就这两天训练的科目。射击，负重越野，障碍，软绳攀爬，人车协同，……”史今深吸一口气，“三多，我看到你变优秀很高兴。但我不希望你跟我撒谎。”
啊？许三多才反应过来史今什么意思，他赶忙解释：“我没撒谎，真的，班长，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许三多扯起谎来一向语无伦次，演技全无，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不是，是我看你教别人，看班副、连长教别人，我自己学的。我，我买了好多书，还有图书室的，我都看完了，记住了，然后我平常练一练，就学会了。”
史今越听越生气：“许三多，你当班长傻啊？你什么水平我还能不知道？你自己学的？你要有这水平连长……连长当初能把你送红三连去吗！”
许三多不怕跟人比军事技能，就怕跟人比谁的嘴能说，没嘴的葫芦叫人闷，他这会儿憋的满脸通红，汗珠子还一滴滴往下淌，眼看着班长生气了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能怎么解释？告诉他上辈子真是你一点点把我教会的？你把我教会了，还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许三多垂下眼睑，可怜巴巴地：“班长。”
史今正欲说话，伍六一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将许三多推开：“行了行了，是我私底下教的。他是我老乡！”
“边儿去！”史今扭头瞪他，声音一下往粗了抬：“这有你伍六一的事？”
“我都说了，是我教的许三多！”
“他那射击成绩比你还好，你教的？你教的啥？徒弟还教出个师父来了？”
被人当着面贬谁还受得了，伍班副的脾气也上来了：“就我教的！人许三多学的快，怎么了？你还不乐意了？”
“你少跟我在这儿嚷嚷！这是一回事儿吗？你再说一句试试？我治不了他我还治不了你了？啊？”
甘小宁猫着腰跑过来，悄悄拽了把许三多：“哎，三多，走走，班长也就对着班副凶凶，趁着他们俩吵架咱们赶紧走，不然一会儿伍班副受了气拿你当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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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七连的生活方式，就是给自己树立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然后嗖地把自己扔过去，能把自己扔过去的，就能成为连长眼里的红人。譬如史今，譬如伍六一，譬如岑一刚，譬如王闻，譬如……明明完全符合条件却勉强才挤进半个身子的许三多。
这个新来的红人……他硌牙啊！高城看着墙壁上全连士兵的成绩表，坐在会议室的桌前生闷气，他就没明白这个当初在自家坦克前上赶着举手投降的死孬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是他把许三多扔红三连的，现在这不打他的脸吗？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
指导员拿着几张纸推门进来：“哎，你在啊！我刚从团长那回来，还是这回去集团军里比赛的事儿，咱们连拿了两个名额。老七，你决定好没有？还是送伍六一和王闻去？”
高城阴着脸，把头扭过去对着窗外：“王闻……王闻换成许三多吧。”
“啊？你不最讨厌许三多吗？”指导员乐了，“我可是忘不了上回你在这儿跟史今上蹿下跳的啊。”
指导员把文件放桌面上，转过身看着墙上的成绩表，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这个兵的成绩倒是真可以，确实比王闻适合。嗯，老七你说，团长眼光是不错哈……”
高城越想越觉得火大，莫名的憋屈，那火气是一节节的往上蹿，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他妈有病我！”
专心看成绩的指导员整个人被吓的一抖：“行行，那就许三多去！你急什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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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伍六一到底是用是什么招儿，让班长相信许三多火速从一个新兵连没人愿意要的孬兵变成了一个钢七连都找不到对手的尖子，总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史今还是跟上辈子一样，许三多变得优秀让他无比的自豪，在路上只要碰见连长就夸自己的兵，烦的高城有一阵子撞见史今就想改道躲人。
许三多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要是看见班长还在军营里，看见班长带着他们班，看见班长对着他笑，他就开心，满足，比自己比赛拿奖还高兴。他天天跟在班长屁股后头跑，为此没少受伍班副的白眼。
休息天，史今不在，许三多和伍六一下午一块儿在车库里擦车。许三多给装甲车从头到尾洗个干净，又拿起地上的扫帚去旁边冲洗，等回来的时候看见伍六一正捧着他放到一旁的单词本看。
“这什么东西啊？字母没见过，不是英语？”
许三多挠挠头：“是小语种。我在老A学的，但是课没上完，我就过来了。我怕我回去的时候跟不上课程了，我就，我就自己先学点儿。”
“你们特种兵，还学这个啊？”
“嗯！”许三多点头，“要学好多东西，体能其实都不算啥。”
“切。”
许三多看着眼前身体健康的战友，脑子里忽然又冒出来那个想法。可他怕触及六一的伤心事，只好试探地问：“六一，要不，咱们这回一块儿去老A吧？”
伍六一不说话，把手里的单词本放回原来的位置，他爬到装甲车的车顶躺下，枕着手臂看车库的天花板。
许三多仰着头望车顶，又补了一句：“我不叫你腿受伤。”
“你爱去你去吧，我就乐意待在钢七连。那时候是因为班长走了，班长又不在老A，你们那儿算个屁啊？一群阴险狡诈的死老A。”
“你别这么说，其实我们当时都误会他们了，他们人都可好。”
伍六一扯了扯嘴角，看着天花板上灰蒙蒙的蜘蛛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样轻快的梦境就在眼前真实发生着。
他问：“许三多，这回要是钢七连一直好好的，你还去老A吗？”
许三多愣了一下：“啊？”他有点儿犹豫，“我，我不知道。”
伍六一冷笑：“你犹豫是说明你还是选了老A呗。”
“不是……六一。我不知道。”
许三多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解决的数学难题，脸上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他把手里沾了水的扫帚规规矩矩靠着墙根摆好，一脸纠结地走到装甲车旁边坐下。
伍班副循循善诱：“老A多好，是吧？新修的宿舍楼，带空调的，一人配一小桌，宿舍还有单间浴室，洗澡都不用掐着时间排队。”
没人回话。伍六一扒着边缘往下看：“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许三多抱着膝盖：“我想见队长。”
“谁？”
“我们中队的队长，袁朗。还有锄头，菜刀，C3……”
伍六一冷哼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你也就能见个成才，人还不一定乐意见你。”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伍班副从车顶爬了下来，许三多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位置。
“班长以前就喜欢上这上面躺着。”
“嗯。”
“你除了嗯还会说句别的吗？”
“我不知道。”
伍六一忽然笑了，像是在嘲笑自己又跟许三多这二愣子较上劲了。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轻。
“上辈子，班长还是走了。”
这事儿算是他们俩共同的伤心事儿，于是许三多闷闷地答了句：“嗯。”
“你说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
伍六一抬手就对着许三多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你倒是想得美！”
许三多有些吃痛地抱着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班副，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挨打了。伍六一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一两块人民币，最便宜的春城。
“什么臭毛病，有事没事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想过没有，军改是多大的事儿？是你一讨债的孬兵能左右的？他学历不高，上士转四级军士长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全军像他这样学历低，资历深的班长有多少？部队缺吗？那时候说是就看那一年了，其实那道令一下来，都得走。”
满衣服摸都没摸着打火机，伍六一才想起来换作训服的时候忘了拿，于是又把那根春城收了回去。
“我一开始也怨你，后来才想明白。”
许三多低下头，缩在那儿，赌气似的鼓起脸颊：“我这回肯定不叫班长走。”
“就你啊？”
“嗯，我不让班长走。”
伍六一瞥了他一眼，从身后拿出一个厚厚的袋子扔到地上，挺重，许三多听了出来。他看了眼班副，把袋子捡起来，打开一看——里头躺着五六本二手教材辅导书。
“我今天上午请假去买的，好歹叫班长先考个大专。我特意跟卖书的问了，直接考，不用读高中。考过就有文凭了。”
对啊！许三多的眼睛亮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招？班长的学历上去了，军改的刀不就悬不到他头上了！
许三多把那些书拿出来翻看，他上辈子在老A提干上了军校，算是正儿八经本科出来的，四六级都不在话下。这些试题在他看来实在简单，只要死记硬背，考过不成问题。
许三多在心里头已经把班长要考什么军校什么专业都设想好了，他兴冲冲地和班副讨论，可等兴头过完，他们俩才想起那个最基本的问题——军改就在眼前了，钢七连都要散了，哪还有时间等史今去复习考试？
这回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史今从会议室里出来，终于在车库找到了人。他看见这俩货抱着膝盖缩在装甲车下面一人一副沮丧的模样，好笑地上前踢了踢垂着头的伍六一：“哎，你们俩躲车库里干嘛呢？”
许三多抬起头，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班长。”
“来来，三多，刚好跟你说件事儿。你坐下。”史今在他们对面盘腿坐下。“我刚开完会回来，我们团要搞一次军营开放日活动，新玩意啊，好久都没见到家人了吧？三多，要不要把你爹也叫过来参观参观我们团？六一，你不也一直念叨你妹妹吗？”
伍六一和许三多迅速对视了一眼。
上辈子一直到钢七连解散都没有出现过军营开放日。蝴蝶的翅膀扇动，微弱的气流发生变化，许三多看着眼前不停说着话的班长，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也许……也许他可以去找队长帮忙。
【继续重生前的小番外】
②
许三多有一回去荒漠戈壁地区执行任务，完成任务后大家气氛比较轻松，他摘了几朵花带回去。花不多，于是就显得极为珍贵。
好东西不能一个人独享，要分享给战友，队长是肯定要送的！许三多坚定地点头。
于是他来到了中队长的办公室。
“许三多，你知道送花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伟大的革命战友情，还有……”许三多皱着眉头想词儿。
“嗯，继续说。”
“没了。”许三多有点沮丧，“我给吴哲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这个。我自己想不出来。我就觉得，这花好看，我没见过，送给大家也看看。”
“你还给了吴哲？”
“给了，本来想我们中队都送的，可是我只找到那几朵。所以只送了吴哲和成才，还有齐桓，因为齐桓是我的室友。哦，还有你，队长。”
袁朗笑了。“合着我是随机附赠的那个啊？”
“不是，不是！”许三多着急，“我这个人嘴笨，队长你怎么老曲解我意思呢。”
逗完了许三多，袁朗的心情很是愉悦，他从桌子上拿起两个牛皮纸袋扔了过去，许三多下意识伸出手接住。
“新任务，回去看。还有一个是你室友的。”
许三多一下绷紧身体向他的队长敬礼，他郑重地回答：“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硌牙的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