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归路晚清风》杏花风小

94、被心事吓到生病

　　权昌这时候来孟府，只能是替元熙跑腿了。孟士元让人引郦君玉出去，他自己亲自到门上去迎权昌，两边走的不是一条路，正好避过。

　　说起来元熙算是孟丽君的师兄了。因和郦君玉说话，让他又想起当年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想到自己的好意最终却是害死了他，十分懊悔内疚。见孟丽君死后还不得安宁，被一群臭男人念叨过来念叨过去，元熙当场就怒了，先斥责了崔纪，更表示朝廷官员，哪怕你是言官可以风闻言事，那也是不是让你盯着人家女眷，你说当初是有人代嫁，你见过孟丽君吗？你怎么知道的！这都过了多长时间了，好好地扯出来这么一出，明摆着没事找事就是想找孟士元麻烦！

　　元熙之所以不相信崔纪的话，一方面是基于对孟士元的信任，更重要的一点却是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在元熙看来孟丽君刚定亲皇甫家就大厦倾颓，就算两家退了亲，还有门第相当的人家敢求娶么？除非她一生就在娘家，或者就像她后来那样自尽了。做为父母，难道愿意女儿走这两条路？嫁给刘奎璧已是孟丽君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孟士元接连上疏求退，内阁也不去，户部也不管。换做别的时候，不用说，梁鉴早就替他盯着了，现在这么做，倒像向人暗示没他也不碍事似的。所以户部、内阁归孟士元的差事这几天都没人管了。刘捷、祁成德倒是想插手来着，一则手伸不了那么长，二则也得考虑真那么做会给人尤其是皇帝留下什么映象。多亏近几天没什么紧急的事，尽管如此，元熙也急得不行，心腹宦官权昌也派出来了。

　　之所以派权昌而不是另找人做说客，可是元熙深思熟虑过的，首先权昌是元熙身边的老人，自他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在元熙不被先帝待见的年月里，他和孟士元两人是共过患难的。而且这事毕竟牵扯到孟士元的爱女，派宦官去就比别人要显得合适。

　　一番寒暄后，权昌传达了元熙的话：朕已经明令此事已有定论，到此为止，再有人拿着说事，绝不姑息！反正不让孟丽君再被议论。

　　目的达到，顺手还让女儿受了一次教训，感谢过皇恩浩荡之后，便顺水推舟地答应明日一定上朝。

　　来之前权昌心知有一场硬仗要打，虽然费了些口舌，但到底说服了孟士元，看时间还早，带上人不急不慢地往回走，权昌心情不错，另一位宦官可就没他这么好的运气了。

　　元熙心里是有事没事都想把郦君玉拘到跟前的，有事就商量，没事就聊天、弹琴、下棋种种消遣。孟士元的事一了，元熙更有心情想把他找过来了，借口都是现成的——辽东实情，郦君玉在辽东一呆数月，其中细节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说完，元熙想起什么问问他也是正常。

　　问题是郦君玉得了假，正在家，元熙第二天一早打发许锦去梁府，没想到等了半天，元熙都下朝了，居然还是他一个人回来了：“回皇上，郦大人得了风寒，不敢入宫。他说若是您要问什么，他写折子。”

　　一听说郦君玉病了，元熙别的都顾不上，直问：“他怎么病了！？你见着他了没有？厉不厉害？”许锦心里叫苦。

　　孟士元今天参加朝会，梁鉴自然也是要去的，梁鉴家里现在一共就两个男主子，一个不在家，一个躺在床上起不来，好在他是宦官，倒不至于非得男子才能接待，梁夫人请他在厅上坐了，许锦刚说明来意，梁家请了太医就到了，梁夫人道：“明堂昨夜高烧，今儿早起还没退下去，他这个样子如何能去宫里呢？还请公公禀明陛下。”说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被个仆妇塞到他袖子里。

　　许锦知道皇帝看重郦君玉，便问道：“不知郦大人是什么病？还请夫人让人带杂家去问候一下，就是回去陛下问起来，杂家也好回话。”

　　梁夫人很不愿意让人去看郦君玉，他现在病着，有人过去，少不得还得起来，又要换衣裳，天气虽热了，来来回回地折腾，对病人只有不好，笑道：“这怎么敢当呢。再说明堂现在病着，您去看他也是忌讳，万一过了病气呢，带到宫里可怎么得了，不如一会儿听听太医怎么说？”许锦一想也是，干脆一边吃茶一边等，这就是为什么回去的晚了的原因。

　　郦君玉生病是不假，他自己心里清楚，不是什么大事，调养几天就好。他这么想，梁夫人、梁素华可不这么想，加上梁鉴因孟丽君而想到爱子早逝的余悲还在，不由分说，立刻叫管家去太医院抓了个医术好的太医过来。

　　其实郦君玉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因为接连几个月的劳累，刚回到京城就被吓一大跳，他心里一烦躁穿的单薄了些，受了点风寒，等听说孟士元上朝去了，心里一松懈，几下子凑到一处，当天夜里就咽喉肿痛，发起了高烧。

　　半夜里听见他声气不对，梁素华探手在他头上一模，只觉得滚烫，当时就慌起来，急忙起身先给他束胸穿衣，收拾好就要叫人去请医生。郦君玉虽昏头涨脑、手脚发软，神思倒是清醒，有气无力地道：“不碍事，我自己就是郎中，知道的。与其扬铃打鼓闹得岳父岳母都不安生，不如我说个方子，你先让人把药熬起来。”

　　梁素华一想也是，就算这时候去太医院请人，等人来了天也快亮了。再说郦君玉的医术可是得过李院正夸奖的，太后病的让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了，还不是他给救回来的，不说这个，当年魁郎惊风，不也多亏他处置得当。所以即使病的昏昏沉沉，梁素华对他开的药方也没有丝毫的怀疑，当即叫人煎好，喂他服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再说郦君玉给他自己也不会开什么霸道的药，到第二天早上，虽然好了一些，但仍是烧。梁素华半夜没睡，顶着双黑眼圈去给梁鉴夫妇请安，梁夫人一听郦君玉生病就慌了，梁鉴表面上倒是沉得住气，二话不说，就命管家去太医院请人。

　　郦君玉听说去请了太医，只好苦笑，小声对梁素华抱怨：“怎地不和我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梁素华奇道：“你怎么怕起看医生了？这么熬药吃药的，爹娘怎么会不知道？就是我不说请太医，两位老人家能看你病着？”

　　“你不想想，万一给我诊出来个宫寒血虚之类的毛病，到时候……”

　　梁素华张口结舌，怎么没想到此节！“怎么办！？”语气中掩饰不住地惊慌。

　　“只有杀人灭口了。”

　　“你还有心思玩笑！”梁素华掐人的手都伸出去了，看在郦君玉卧病的份上又收了回来。

　　“你且去，把荣发叫进来伺候。”看梁素华不放心，还要再问，郦君玉无力地摆手道：“你让我歇会儿，等人来了还得打起精神应对呢。”

　　郦君玉算是和太医院有几分交情的人，哪怕不是看在梁鉴的面子上，也有人愿意往梁家一趟，这次来的太医姓钱，跟郦君玉有过数面之缘。

　　郦君玉仍在烧着，不得不穿戴起来，钱太医进来的时候，还扶着荣发起身迎了一下，笑着抱歉道：“不过是小小伤风，倒累你大清早急急赶来。”

　　一开始，梁家管家火急火燎地到太医院抓人，太医院一帮人都以为郦君玉病的多重，见他虽然发着烧脸色通红，但还能起身，也没胡言谵语，知道不是什么大毛病，钱太医先放了心。

　　两人分宾主落座，钱太医取出随身带来的小枕，郦君玉只当没看见——望闻问切，切脉可是排在最后面的——先他介绍起病因，症状，又道：“因是半夜里发起热的，我自己胡乱开了副药，也不知对症不对症，还请你给看看。”

　　虽然有医不自医的说法，那也分情况，如果当医生的自己都病的七死八活昏卧床上，自然是没法自医的了，但是一个寻常上火、风寒也的找别人开药，可就太滑稽了。

　　钱太医看方子上写的倒是对症，问他服药后的疗效，郦君玉自是往好处说。钱太医抬眼想仔细看看他的脸色，这一看不打紧，只见眼前人身着一件浅蓝色深衣，没带发冠，乌黑顺滑的丝发被玉簪绾在头顶，一抹阳光自窗外透过纱窗淡淡地铺在面容之上，映的他面如飞霞，娇艳可人，比起平时冰肌玉骨，更有一种弱不胜衣的韵致，钱太医只觉得口干舌燥，魂魄飞到半空中。

　　郦君玉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没没没，此方正对症候。”钱太医魂魄还没回窍，听他发问，心慌意乱中下意识地回答。

　　“那就好，”郦君玉放下心来似得嫣然而笑：“岳父岳母关心小辈，听说我病了就着了忙，还请钱太医一会儿为老人家宽宽心。”说着拱手为礼。

　　钱太医晕晕乎乎，都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等回过神，人已经在梁夫人跟前了，旁边还坐着许锦。钱太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连脉都还没号呢，这会儿再说要再回去号脉，他丢不起那个脸，也怕许锦回宫说出去，反正郦君玉看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当下按郦君玉的话依样葫芦说了一遍。

　　做太医的人别的不一定好，说话一定是最能埋伏笔，留铺垫，进退有余。于是元熙从许锦嘴里得知的就是，郦君玉受了风寒，现在看着是不要紧，不过最好还是着意将养几天，以免加重病情。

　　看来，近几天是没法把他召进宫里了，元熙心中自是遗憾。要是能出宫探望他，看看他到底病的怎样也好，可惜连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只看元熙能跟着唐文潜四处溜达，就知道其时皇帝出宫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他要是真到了梁鉴家，梁家怎么也得先大开中门，举家在门上把他迎进去，正堂见礼，然后才能分君臣坐下，说些道貌岸然的话题，整个过程中郦君玉除非病的起不来，倒是会一直陪坐。问题这还是探病吗？

　　如果元熙提前跟梁鉴打招呼，说自己微服私访，只是悄悄去探望。先不论元熙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尤其是自己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怎么好意思跟人岳父说朕要去你家看你女婿——如果他真这么说，元熙敢保证梁鉴绝对跪在地上叩头，请他不要轻举妄动。对在梁鉴甚至郦君玉眼里，他去探郦君玉的病，就叫做轻举妄动，闹不好不但郦君玉会被言官弹劾为“佞幸”，就是元熙自己也要被人轮番劝谏。

　　有时候皇帝反不如寻常人自由。他能做的无非就是让人带着赏赐再次上门替他探病而已。